孫長青正詫異間,忽然右邊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側目望去,才見是一個年輕女子,身着雜役衣服,容貌清秀,眉目溫婉。那女子卻不看他,知他轉過頭來,便用手指了指自己。
孫長青不知她什麼意思,看她幾眼,才發現有些不同。那女子明明一介雜役,但室內的其他弟子卻彷彿十分敬畏於她,竟紛紛離她一尺,不敢挨着她坐,以致她身周留下非常醒目的一片空白隔離帶,顯得鶴立雞羣。而孫長青這個不識時務的新來雜役,卻恰好無視這隔離帶,坐在了她的身邊。
孫長青兩世爲人,憑他的閱歷頭腦,稍一轉念,便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他見那女子雖未看向自己,臉上卻露出愧疚擔憂的神情,顯然是怕自己受到牽累。他現在雖是雜役,但向來無所畏懼,感念女子善良,便對她微微一笑,轉過頭去,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端坐原地。
這個舉動卻頓時引起周圍弟子的低聲議論,有的意外,有的卻用一副目送死者的表情悲哀地看着他,那尖臉男子更是殺機沸騰,眼中幾欲噴出火來。孫長青卻依舊渾若無睹,泰然而坐。
場中,正在宣講的長老發現室內氣氛不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這個講授者身上。他目光一掃,便發現了罪魁禍首,凝視着孫長青,道:“雜役,你叫什麼名字?”
孫長青低首道:“回稟長老,弟子石中劍”他來青陽臥底,自然不能用本名。那長老微一揚眉,道:“你剛纔在做什麼?”孫長青道:“沒做什麼。”長老疾言厲色,“沒做什麼那所有人都看着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學到家了,不必聽講了?上來!”
孫長青道一聲“是”,慢慢走到長老身前。周圍衆人頓時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低笑,那名年輕女子的神色則越發憂心起來,注視着他。
那名長老上下打量他一眼,重重哼了一聲,道:“既然你對自己的功夫如此自信,我就找個人陪你練練,看你有幾成火候!”說罷目光向四周巡視,似在挑揀人選。
尖臉男子見正是機會,不待長老看向自己這邊,便起身行禮道:“平長老,就讓弟子來吧,我會好好跟這位師弟切磋一下的。”“好好”兩字發音格外之重。那女子見狀更加憂心忡忡。平長老微微沉吟,便即點頭,瞥了一眼孫長青,道:“好,就讓四代首席陪你切磋切磋,讓你識得天高地厚。”
孫長青神情冷淡,道:“是。”自背上拔出昨日領取的入門飛劍。之所以不將劍放入玄竅,是因爲才入門兩天的雜役,修爲未到凝氣一層,不可能開闢玄竅,若將飛劍存放其中,反而惹人起疑。
那尖臉男子見長老應允,脣角勾起一抹殘忍笑意,走上前來,也不召出法寶,朝孫長青傲然招了招手,道:“來。”孫長青行禮道:“請師兄賜教。”雙手握劍,大喊一聲,毫無章法地就朝前面衝去,一劍斜砍尖臉男子左肩。
尖臉男子眼露不屑,左腳後撤,便已側身閃過,隨即修爲凝聚,左掌帶起一道明亮白光猛地擊在孫長青腹部。孫長青頓時身子劇震,口角滲紅。男子露出得意神情,再是一拳,砸在孫長青鼻粱之上,孫長青更是滿臉鮮血,仰天而倒。
但他尚未倒下,男子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便接連砸在他的胸口,彷彿重錘擊鼓,發出陣陣沉悶聲響。孫長青的表情頓時痛苦不堪,身子在霸道拳勁下宛如皮球一般,不斷落下彈起,彈起落下。尖臉男子打到第十拳時,孫長青已是氣息虛弱,兩眼失神,眼看就要昏去。
平長老見孫長青如此慘狀,嘿嘿冷笑,擡手道:“夠了,尹超。”尹超應了一聲,運起全部修爲,一腳踢在孫長青腹部,孫長青登時如炮彈一般倒飛而回,重重地撞在牆上,然後轟然倒地,失去意識。
周圍衆人見狀,立即又露出鄙夷、活該的神情,發出低低嗤笑。那女子卻是神態憂急,想要去扶孫長青,卻又不敢。平長老道:“繼續講課。”尹超露出得意而炫耀的神色,居高臨下地看了那女子一眼,這纔回到自己的位置。
如此過得一個時辰,講授結束。平長老當先出門,臨走時對離孫長青最近的兩名雜役道:“你們兩個,把那條死狗拖出去埋了,血跡打掃一下。明日我來,若發現一絲異味,拿你們是問。”
兩名雜役唯唯諾諾地應了,待衆人走後,便衝地上躺着的孫長青狠狠踩了兩腳,罵道:“都是你這個不長眼的狗東西,非要去惹四代首席!自己丟了命不說,還連累老子們受累!”說着又使勁踢了幾腳。
那年輕女子一直坐在地上沒走,見兩名雜役對孫長青踢個不停,急忙過來阻止。那兩名雜役似乎對她頗爲忌憚,便即住手。女子指了指孫長青,又指了指自己,對兩名雜役做出乞求的姿勢。
其中一名雜役見狀,道:“你要替他收屍?可以。但你也要幫我們把房間打掃乾淨,知道嗎?”女子連連點頭。兩名雜役道:“這下輕鬆了。”大搖大擺地走了。
女子回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孫長青,神色一苦,怔怔落下淚來,身子微微抽動,正要伸手扶起孫長青的遺體,卻見孫長青睜開眼,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女子頓時嚇了一跳,跌倒在地,神色驚恐地指着孫長青,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
孫長青淡淡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說着也不管那女子什麼反應,起身便離開了問道閣,往弟子房走去。
一回到雜役弟子的房舍區域,周圍衆人頓時目光詫異,對他指指點點,那些之前在問道閣房間見過他的,更是神色震驚,彷彿見了鬼一般,久久不能言語。孫長青也懶得管他們,徑直回房換了乾淨衣裳,便去給自己負責的兩名三代弟子做飯。
“什麼,那石中劍沒死?怎麼可能?”消息很快傳到尹超耳中,尹超自是一臉震驚。他打了那“石中劍”十拳,踢了一腳,每一擊都暗含凌厲修爲,別說是一個剛入門的雜役,便是四代弟子,也早是五臟俱碎,魂歸幽冥。這“石中劍”竟還能如常行走,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一個滿臉油光的胖子站在尹超身旁,道:“或許這只是訛傳也說不定。尹師兄,我看這樣,明日我帶幾個人親自去雜役區看看,若是他真還活着,敢擅自接近尹師兄的女人,我絕對讓他見不到明天的日落!若是事後上面責問,我們就說只想揍他一頓,沒想打死他。法不責衆,況且他一個雜役,死不足惜,上頭責備幾句,這個事也就這麼了了。”
尹超聽他如此說,眼中浮現一絲寒光,道:“好,就依你。”
孫長青替那兩名三代弟子做飯洗碗,幹完雜事後,吃過晚飯,纔回到自己房中。正準備繼續修煉捕風裂天訣,忽然聽得有人敲門,開門看時,卻是先前的那名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