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姓陸的,你不要後悔!”
高選沒有任何猶豫,一口氣把酒喝完,用力的扔在地上,轉身就走。
現在債務壓到頭上他已經沒有退路,也就不再像烽火酒吧會如何,只能先把自己包住了再想胖的事情。
“高經理,請慢,我說一句話!”陸歡突然放聲叫住了高選。
“什麼事?”
高選停住腳步,沒有什麼耐心的看這陸歡,酒精讓一張臉漲得通紅。
陸歡沉聲道:“高經理,我們的賭約各盡全力,不要玩陰的假的,就當給老婆孩子積德了,所以你放手去做,不要擔心你的高利貸,你贏了自然萬事大吉,就是輸了我也會替你還上。”
“你,你有這麼好?”高選有些愕然。
“你有責任,有你要養的人。前幾天和一個大叔聊聊天什麼的,對你們的生活狀態也有一點理解,所以我覺得我這個還沒有多少負擔的,可以多擔待你們一些。”陸歡笑了起來,“走吧,讓若文送送你,你喝成這樣回去,大家也不放心。”
高選瞪着一雙朦朧的醉眼,想看清陸歡到底是用一副什麼樣的表情說這幾句話,可是他喝得太多了,最後還是沒看清,卻覺得這個傢伙還是可信的。
他沒有讓袁若文扶,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旁邊,所以人都以爲他要動手,最後他卻是拍了拍陸歡的肩膀,笑道:“姓陸的,你是好樣的,你倒是有幾分大老闆的肚量。如果,你真有本事贏我,給你賣命倒也沒什麼,哈哈,哈哈哈!”
他拿起桌子上剩的半瓶酒,一口氣喝乾把瓶子隨手一扔。
啪的一聲清脆,嚇得一陣撲棱棱的振翅,小鸚鵡紫衣落到了陸歡的肩膀上,張嘴大罵:“傻吊,裝逼,傻吊,裝逼!”
杜綺芳臉色大變,四處亂看:“杜十一,你個死孩子給我出來,說了不叫髒話的呢!”
高選已經蒙了,但神奇的竟然還認識酒吧的門口,辨明瞭方面轉身就往外面走,袁若文連忙不放心的跟上。
袁若文費力的扶着高選往外面走。其實高選不胖,每天堅持慢跑的高選身材在中年人裡面算是保持得好的了,至少沒有肚子挺出來,否則他或許能憑滄桑眼神勾搭幾個年輕妹子上手,但是那種食髓知味的熟女,絕不會爭相恐後想爬上他的牀。
但喝醉酒的人身子沉,高選酒量雖然好,但是肚子裡空空如也喝得又急,再好的酒量也扛不住,這個時候根本走不了直線,全部思量壓袁若文身上,把這個小妮子累得一身汗纔到了外面。
結果一見風,高選就開始吐,扶着門口的樹大有把心肝肺全都倒出來的架勢。袁若文掐着鼻子,拍着他的後背。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她從包裡拿出醒酒藥,用酸奶給高選灌下去。
因爲在酒吧幹活,就是員工也難免又被難爲的場合,保不齊誰就喝大了,所以袁若文是一直隨身帶着醒酒藥,也成了一個習慣了。
她還有第二個習慣,就是一桌人吃飯,只要有一個人喝醉她就開始控制酒量,以防最後所有人都倒下出什麼事情。她閨蜜說這樣的人其實是自我保護意識強,她也一笑置之,倒不是覺得閨蜜說的不對,而是覺得這是一句廢話。
她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普通女孩,除了自己就沒有什麼值錢東西了,一向是自己保護自己,自己照顧自己的,這方面的意識當然強了。
“是若文吧?”
高選坐在便道上歇了一會,吐過之後也慢慢緩了過來,看到身邊纖細的身影卻瞧不真切,試探問道。
“高哥,是我。”袁若文有些好笑的問道,高選這會是真栽了,酒喝得斷片了,竟然連是誰把他送出來都不知道了。
“我就知道是你,沒有第二個人像你這麼貼心了,隨身帶着醒酒藥。我要是年輕二十歲,打破頭我也要搶你做老婆。”高選嘿嘿笑道。
“高哥你說什麼呢,我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小丫頭,又窮又醜,怎麼會有人搶。”袁若文扁扁嘴,想起某人今晚拍在自己屁股上的大手,卻知道那隻手沒有任何情意的成分,完全只是彰顯他老闆地位的習慣動作,不由很是失望。
“你要是又窮又醜,這個城市就沒漂亮姑娘嘍。”高選喝得人臉都看不清,哪裡分得清袁若文此時自己都鬧不明白的糊塗心思,自顧自的苦笑道,“有日子沒這麼喝過了,但是你高哥這次是真的有點對不起人孩子,沒有什麼能做的,只能喝酒賠罪了。”
“高哥,你何必爭呢,說實話,陸哥人不壞的,跟着他,最少不會虧待我們。”袁若文小聲道。
“爭?我活到現在哪一步不是爭出來的?”
高選自嘲一笑,也是酒後需求解脫,少見的打開了話匣子,把進這個城市以來沒對第二個人說的話全倒了出來,“說出來不怕你這個小丫頭笑話,我是農村出來的,沒見過大世面,小時候家裡窮,沒飯吃,就去別人家地裡挖吃的,也有被發現的時候,結果就是跑的比誰都快,你說這是不是爭?
大一些,我就知道好好讀書然後帶着老爹老孃過上好日子。保送上鎮上初中,市裡的高中,前十名可以免學費,你說我爭不爭?然後就是考大學,結果發現拿着一個本科文憑也不能改變我貧窮的命運,還不是給別人打工的,每個月幾千塊的工資。
畢業的那年,瞞着家裡我放棄了已經到了體檢那一步的公務員職位,進了烽火酒吧,看着別人穿金戴銀,我連發的制服都覺得料子是真軟啊,你說爭不爭?
一步步幹到了經理,以爲自己比別人崛起的快一步,但最終還是慢了一步。那一年我第一次在酒吧夠資格拿分紅,十萬塊,我準備發回家給老爹老孃翻新房子,讓他們也風光風光。可是誰知道家裡大學,壓塌了房子,我家二老就這麼埋在裡面啊!
回家安排他們下葬,我爭的心思息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們在家裡給我說了一門親事,很普通的姑娘,我大病一場,人家姑娘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我,生生把我的命從閻王殿搶了回來,我感動之下稀裡糊塗娶了她。
然後帶着她來了城裡,買房子結婚,生孩子上學,沒有什麼浪漫的,卻也是活着唯一的日子。我不是老實本分的人,風流史你們孩子都笑我,但是我心裡惦記的,就是那個給我下了兩個崽子的農村婆娘,我就是心疼她那雙用再貴化妝品都包養不會來的糙手。
所以我想爭,因爲我不想再辜負從來沒有抱怨過我的女人。再就是不想讓我家兩個崽子,長大了也像他爹這麼窩囊,一輩子看別人臉色活着。我爭了一輩子,輸輸贏贏,不怕再多爭這一次。若文,你是女孩,不知道能不能明白,人這一輩子,不管是不是踩着別人上位,不管會不會被戳脊梁骨,往上爬的機會在面前,千萬不能放過,先拿在手裡再說,否則,你這一輩子都是別人的墊腳石!”
“我理解,高哥。”
袁若文有些哽咽,她還是第一次聽高選提起自己的事情,沒有想到這個談吐斯文優雅,一肚子書卷氣的高哥竟然是農村出身,小時候偷別人的家菜瓜活下來的苦娃子。
要多少個日夜苦讀,艱難磨礪,才能洗去那一身黃土氣息變成城裡人?袁若文想象不出,從來只是得過且過做一個普通女孩的她,永遠不能理解這個傢伙莫大榮華滔天富貴都中和不了的戾氣,從何而來,又歸向何方。
高選擡手替她抹了下淚水,奇怪道:“你哭啥,我這點破事我都沒哭,倒把你惹哭了。”
“高哥,我替你累。”袁若文拉住了他的手,“嫂子也不想你這樣的,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好了。”
高選沉默許久,吐氣道:“她不想要,可是我想給啊。如果有機會,找一個喜歡你的有錢人,也不錯的,跟着一個窮人賭明天,老得太快。”
袁若文抹抹眼淚,好笑道:“高哥,都這時候你還操心這些,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姓陸的小子說實話不錯,你沒必要和我這個傢伙牽扯太深。”高選揮揮手,掙扎着站起來。
“陸哥不是這種人,您別提我擔心。說句喪氣話,我覺得您就是輸了賭約,和陸哥一起混,其實也不一定會差了。”袁若文有些不敢看高選,試圖最後一次彌合陸歡和高選的關係。
“有的時候,活着不光是爲了物質,還有一點自己也覺得很傻比的東西,讓我們這種人不曾真的做到不擇手段,所以只能是一介普通人而已。”高選搖搖頭,知道袁若文是爲自己好,所以沒有說什麼,只是自嘲一番。
“不懂!”袁若文賭氣的回了一句。
“你沒必要懂!伸手摘星,一無所獲,也不會沾染泥土。”高選眨眨眼睛,在袁若文琢磨明白過來之前伸手攔了的士,決然離去。
和陸歡的爭鬥,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