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念桐不是被嚇大的。不管胡壯打的是什麼主意,無論如何,她那些在他看來全是裝神弄鬼的手段徹底激怒了他。
“那我來看看她不嚇唬人的手段是什麼。”
四九來不及出言阻止,羅念桐已經一把將那滴血的棺材蓋掀翻在地,哐啷——地上濺起一片灰塵,跟着幾條黑線從棺材裡激射而出,大約太過驚慌,一下子全都撞在了牆上了,啪啪幾下跌落到衆人腳邊。
羅念桐低頭一看,有六七條,全是之前被他踩死的那種小蛇,筷子粗細,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在地上病懨懨地扭來扭去的,也不知道逃跑,完全沒有蛇類的矯捷靈活之態。
“這是蛇嗎?”捕夢者疑惑地問四九。
四九臉色依然如死灰,木呆呆地點了點頭。
羅念桐想起胡壯的種種可惡之處,估計她養這些蛇在棺材裡也不是很好事,一股無明業火蹭蹭的從心頭直竄上來,他走上去腳起腳落,一條小蛇眨眼就魂歸黃泉。他還想再踩第二條,卻被四九冰冷的手拉住了,“別……別……”她哆哆嗦嗦的指着那棺材,“踩死它們……它……會……會來報……仇……”
報仇?羅念桐現在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報仇又如何,又能拿他怎樣?死嗎?他一點都不怕,要不是爲了可可,他早就豁出去跟胡壯拼了。
這種處處受制於人的日子他受夠了!
羅念桐越想越冒火,冷笑道:“那我先去找它報仇好了。”說罷走上去狠狠地踢了那棺材兩腳,棺材晃了晃,嘀嗒……嘀嗒……又滴了幾滴血下來。
四九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哀哀地看着捕夢者,用眼神求他去拉住羅念桐。
捕夢者自從見了四九以後,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半點不敢拂她的意,但這時候他也跟着血氣上涌,根本不管四九,也跟着上去猛踹兩腳。
“哈哈,這樣纔夠爽快。”羅念桐拍拍他的肩膀,“你拿着電筒,我去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萬一是個被胡壯那賤女人弄死的人呢,說不定我們還可以救人一命。”
捕夢者回頭叫四九躲開些地上的小蛇,然後接過羅念桐遞過來的手電,朝棺材裡晃了兩下,他大大咧咧的還沒來得及看裡面是什麼,那邊羅念桐卻變了臉色。
“這——是什麼?”他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看錯了,“捕夢者你仔細看看,我眼睛花了嗎?”
捕夢者大奇,湊上去靠近一看,棺材裡黑紅黑紅的一大片,毛茸茸的,還有好多密密麻麻細長的尾巴甩來甩去,似乎是個人的形狀,可又根本看不到人。
羅念桐不確定地道:“好像是老鼠?”
捕夢者將手電打近了些,想要再看清楚些,哪知強光驚擾了那些東西,它們“吱吱吱吱”的直叫喚着想要跳出來。
老鼠,一棺材全是老鼠。那些黑色的應該是普通平常的小老鼠,而紅棕色皮毛的,則應該是傳說中上了歲數的鼠王了。這裡面至少也有一二十隻鼠王,不知道胡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玩意,又用了怎樣的方法讓這些鼠王和睦相處。
“嗯。老鼠。”捕夢者確定了。
哪知他話音未落,一隻碩大如貓的紅棕色老鼠一躍而起,直奔羅念桐面門而來,羅頭一偏,身子一錯,卯足力氣一拳砸在那東西肚子上。那鼠王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男人本來力氣就大,羅念桐這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出去,就算是一個壯年人也未必捱得住,所以他見一招見效,區區一隻老鼠不死也得殘廢了,也根本沒有想過要再補上一下,以防萬一。
“原來這就是胡壯的手段?”他踢了踢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老鼠,嘲諷地問四九。
四九看着那隻老鼠,竟然嚇得整個人被抽去了脊樑骨一樣,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惹大禍了……”
“大禍?就憑這個老鼠?”羅念桐冷笑着一腳將那玩意兒踢出去多遠,“吱——”那畜生髮出淒厲的慘叫,“吱吱——”
捕夢者一拉羅念桐,“走吧走吧,在這裡白白浪費時間。我們先去做正事。”
羅念桐一想也是,便伸手去推那裝滿老鼠的棺材,門邊一共擋了三具,這是最上面的。“你去扶着四九點,免得她被滿地跑的老鼠嚇到了。”
四九喃喃地道:“走不掉……走不掉……”
羅念桐怕雖不怕,但這麼多來路不明又關在棺材裡的老鼠,身上不曉得帶了多少病菌,要是被它們涌上來亂糟糟的咬一氣,那太不划算了。所以他推那棺材的時候,非常的小心翼翼,儘量不去驚動那裡面的畜生。
然而,這麼大的動作想要那些畜生不發現是不可能的,羅念桐才推幾下,它們就躁動了起來,紛紛擡起頭彷彿想一看究竟,而之前被他踹飛在牆角的鼠王也不停地在淒厲叫喚。
羅念桐心急如焚,手上卻不敢的動作太大,只得憋着一口氣,輕輕地把那該死的一棺材老鼠慢慢的往外滑了兩步,這下鼠羣沉不住氣了,你推我搡吱吱亂叫,無數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瞪着他,外面的鼠王一聲長一聲短,叫喚得更加急了。
羅念桐被它叫喚得心裡毛躁,直想一腳將那棺材踢爛算了。“捕夢者,你去打死那個鬼叫鬼叫的畜生!”
“別!”四九一把拖住捕夢者,尖叫了起來,“那是壯姐姐的心肝寶貝!別——”
那鼠王隨着四九的聲音又是幾聲短促的叫喚,棺材裡的老鼠們受了指揮一樣,不再瞪着羅念桐,而是慢慢,慢慢地,一點一點往後退。
隨着鼠羣的後退,棺材裡先是露出一節還帶着鮮血的頭頂來,接着是帶着血污的額頭——眼睛,睜得老大,充滿血的赤紅的眼睛——嘴巴,只剩下兩三顆牙齒的嘴脣被什麼東西豁開到了耳根下……
“啊——”羅念桐嚇得差點撒腿就跑。
捕夢者見勢不妙,連聲問怎麼回事。
“你來看。”羅念桐不敢再動手,顫聲道,“死人。剛死的。”
“怎麼會?”捕夢者顯然不相信,他說,“我在這裡幾十年了,從來沒聽說胡壯會殺人。”
羅念桐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了穩神,道:“是,她不殺人。她只讓老鼠把人咬死。”
捕夢者頓了頓,吞吞吐吐地說了句:“那……那應該不會是可可吧?”
“不會!不會!肯定不會!”羅念桐聽到這話方寸大亂,瘋了一樣衝捕夢者大吼,“那不可能是可可!”
捕夢者見狀哪敢再說話刺激他,只得道:“好……好,那不是。”他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掐了掐四九的胳膊,示意她站好,他過去看看那裡面究竟是什麼。
四九抓着捕夢者的胳膊,身子不住發抖:“你扶我過去……看看……”
她的腳也再發抖,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可……可……不……”
羅念桐被剛纔那張臉的慘狀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不敢看也不敢想那是可可的話,他要怎麼辦,可是偏偏四九又哆哆嗦嗦的只說“可可不”,這究竟是“不是可可”呢,還是“可可,不”!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一個人開口說話,儘管他一扭頭仔細看看就能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可可,但現在他連這點勇氣和力氣都沒有。四九是閻羅是生死判官,他只能聽她宣判。
剛纔不停叫喚的鼠王這時候也不叫了,鼠羣也安靜了,地上的小蛇們直挺挺的拉長了身子躺着一動不動,只有捕夢者扶着四九在艱難的一步一步往朝門口棺材邊走去。
外面的月光照在羅念桐的臉上,一片死寂,只有眼睛裡帶着丁點期翼和企盼的活的顏色。
“不……不……不……”四九終於跨出去了一步,嘴裡反反覆覆的還是那幾個字“不……可可……”
她每說一次,羅念桐的心就被繫緊一次,緊得他快呼吸不過來。
“沒事沒事,彆着急,別怕。我們先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捕夢者不知道兇險,也和可可沒有多大關係,這時候只有他還能說上兩句正常話。四九的指甲快掐進他的肉裡了,他愣是咬着牙一聲沒吭。
……
時間彷彿過了幾十世紀那麼長,四九終於挪到了棺材邊,她一看那張臉,立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不——”。
羅念桐腦子“哄“的一下,身子搖晃得險些站不穩,“不什麼?”他哀求地看着捕夢者,問他,“她是不是說不是可可?”
捕夢者這才如夢初醒,壯着膽子看了兩眼,他伸手拍了拍四九的背,又皺了皺眉頭,嫌惡地道:“好難看,真嚇人——是個短頭髮,平頭。你的可可應該不是個男人吧?”
“不是……”羅念桐聽得這話,整個人完全虛脫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喃喃地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四九,你看你,明明不是可可,你那麼哭來喊去的,害得我們以爲那是可可,你也真是……”捕夢者心直口快,一時忍不住責怪起四九來,“不就是一個死人嘛,你嚇成這樣,反倒把羅念桐給嚇死了。”
“不是……這不是一個死人……”四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怕得很……你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