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也都一個沒少吧?”老漆環視了他的難友們一圈,端着架子,字正腔圓地道,“都要聽我的,聽到沒?”
那些人素來在無形中早已唯他馬首是瞻,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挑明罷了,即便如此,他這姿態和口氣,依然讓人很不舒服,大家的臉立馬沉了下來。
老漆視若無睹,又對羅念桐大模大樣地點點頭:“你辛苦了,可可來了嗎?”
羅念桐早已有心理準備,唯一沒料到的是他這機關開動居然是因爲胡壯之死,那麼——她的死也是早已經設定好的麼?或者說所謂的高人,早就算準以她的個性,愛上藍先生必定會有此結局,所以才把這當做了開動機關的鑰匙?
難怪藍先生這麼多年一無所獲了。
“都很好,謝謝。”羅念桐不動聲色地回答了,又問他,“你呢?還好吧?”
老漆復又看了他的人一眼,才道:“他們都在,我就很好。”
難怪當日謝老虎造反,胡壯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親自求啞巴一定要看好他們,不得叫他們走散。如果他們不在的話,想必不只是老漆和羅念桐“不好”,整個繁霞都應該不好。
“那就好。”羅念桐老腔老調地也端着架子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動,去找修羅石?”
如此費盡心機不爲修羅石還爲啥?
不料老漆一愣,似乎沒聽懂他說的話,“什麼?”
羅念桐又重複了一遍。
老漆還是一臉茫然,他那些“兄弟”也全都一臉茫然。
羅念桐決定換個方式:“那麼,接下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老漆想了想,不太確定地道:“你……你叫可可這些天不要亂走。”他頓了頓,略帶驚慌地,“繁霞裡有很多鬼。”
“鬼?”
“是的,你難道沒發現嗎?很多很多,到處都是,說不定你身邊現在就有一個……”
羅念桐直視他的眼睛,靜靜地等他下文,沒有露出絲毫恐慌。老漆對此顯得有些失望,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不耐煩地把手一揮:“走吧走吧,我要好好琢磨琢磨。”
而他手下的人立刻涌上來把羅念桐往外推,非常的齊心,不過即便如此,羅念桐還是發現了蹊蹺,那個宋文海一直在給他使眼色。他趁亂也對他眨了眨眼,表示收到。
沒了胡壯,也沒見藍先生再出現,繁霞憑空少了許多詭異氣息,鬼僕們再也不會冷不丁的從某個地方冒出來——除非你大聲喊他們。
啞巴漸漸接受了胡壯逝世的現實,已經能吃一點東西,只是整個人忽然一下子就衰老了,眼裡再也沒有昔日彪悍驍勇的神采。羅念桐本來想找他商量地牢裡的事情,但一見他那樣,心下不忍,和他說了兩句家常話,便欲起身去找可可和小白他們。
“羅念桐……”啞巴嘶着嗓子,費力地道,“他……沒死……”
“他?藍某人?”
啞巴點頭:“是……”
說到藍先生不可避免的就要提到胡壯,羅念桐覺得自己只要知道這個事情就可以了,沒必要再問爲什麼,那樣只會徒增啞巴傷心。
胡壯的屍身應該是藍先生搬出來故意放在他必經之路的吧。
“嗯,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可可和小白他們。”他轉身欲走,啞巴急了,慌忙拉住他,他一動,便有些氣喘吁吁的——身體還沒恢復元氣。
“別急,趕緊躺着,怎麼了?”羅念桐連忙把他扶住。
“看好……地牢……一個不能少……”他沒說一個字就要喘好幾口氣,胡壯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
“我明白。”羅念桐連忙又說了許多寬慰的話,他這才稍微平靜些。
可可她們三個女孩子去給胡壯上墳還沒回來,因此羅念桐便又多陪啞說了些閒話。啞巴始終皺着眉頭,抑鬱不歡,只偶爾禮貌的迴應一兩句。
羅念桐確實不太會安慰人,說了半天說的口乾舌燥直到可可她們又來看啞巴的時候,啞巴的狀況一點都沒得到改善。
他無奈地朝可可搖搖頭。
可可趕忙上來溫柔的噓寒問暖,很是體貼。小白一直也寥落寡歡,任四九說什麼她都是從鼻子哼一聲就了事,愁雲密佈。
捕夢者這些天身體已經好了差不多了,他對胡壯他們並沒有多大感情,因此一直暗地裡慫恿羅念桐把繁霞的事情趕緊處理好,完了他就可以出去把廷尉的那些“可憐人”都放走了。
羅念桐他說起這些的時候,忍不住懷疑他也是機關的一個,或者說他的任務就是把他領進繁霞來;至於什麼救人不救人的話,也許只是個他合理存在並把“捕夢”這個信息傳達出來幌子。
正常的人,羅念桐自己一個。
想到這裡,他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可可又會是怎樣的機關,肩負着什麼責任,她會不會忽然性情大變,完全不認識自己?
他怕。
接下來連着兩晚上他們都沒能睡好覺,一到晚上九、十點的樣子就有人開始咿咿呀呀的唱着聽不清歌詞的含混調子,像是搖籃曲又像是農村裡老一輩人拉長了嗓子哭喪,慢條斯理的娓娓道來,更像是敘事歌,而不是哭喪。
羅念桐正等着呢,要是不出這些事纔不正常。他曾循着聲音找過去,不過等他找到跟前的時候,那聲音立馬戛然而止,任他怎麼找都找不到任何人的蹤跡。
是的,沒有人,只有聲音。而且只有一處,並不遮掩躲藏,但等他找過去的時候就是沒找到人,等他一走,那聲音隨即又唱開來。
可可她們三個女孩子不經嚇,個個哆哆嗦嗦的藏在涼被下頭都不敢冒出來。可可開始不敢閤眼,但後來實在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的在古格的調子裡也睡着了。
兩晚上都如此。
這調子有種奇怪的魔力,能使人腦子裡冒出一些從沒出現過的東西來。比如可可,她竟然夢到一個和藍先生長得頗有些相似的人,她從沒見過他,但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長相,瘦高的個子,花白的頭髮,清瘦的面容,最讓人過目不忘的還是那雙眼睛,帶着一種狂熱不滅的火焰。
她很清楚那不是藍先生,可是,那會是誰呢?
羅念桐說但凡夢裡有清晰影像的東西,都是來源於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