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驚魂未定,臉色蒼白,聽說去巴縣,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用嘴型問羅念桐:“花明月?”
羅念桐點點頭,示意她別繼續問。之前他精神高度集中,現在陡然一鬆懈,整個人完全虛脫了下來,癱坐在車廂邊上,連動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是不住的喘氣。
劉勇很是體貼,說這車慢,到巴縣時間還早,叫他們兩人可以先休息一會兒,到了地方他再叫他們。
可可也累得夠嗆,但見羅念桐筋疲力盡昏昏沉沉的樣子,她不敢大意,強打起精神將篷布扒開一條小縫,緊張的查探外面的情況。
果然隔着幾米遠的大馬路上三三兩兩的站着些四五十的大媽大叔,他們一見到有車過來,就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使勁招手叫司機停下來,不等車子停穩就一窩蜂的圍上去看是否有羅念桐在內。
幸好,他們還不具備全城圍剿的專業素質,只在關注的幾條主要的大馬路,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破爛的慢吞吞的大貨車,不然的話,以他們的勢力,就算有十個羅念桐,也逃不出蓬州城半步。
巴縣離蓬州還很有些距離,一路上顛顛簸簸,羅念桐有傷在身,被簸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看見雲翼帶着許多面具,一層又一層的,像變臉一樣。他伸手一抹,雲翼唯唯諾諾的臉立刻變成一張哭泣的小男孩模樣,再一抹,又變成一個鳳冠霞帔的京劇皇后臉譜來,正斜睨着一雙流光溢彩的丹鳳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自己正準備擡腳去另一間屋子,哪知雲翼看着看着,臉上笑容不變,眼睛裡卻忽然飛出幾把銀光閃亮的刀子來,直奔他喉嚨。
羅念桐眼看自己躲閃不及,嚇得“啊”的一聲大叫,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剛纔是在做夢。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嚇出一身冷汗來。這個夢不是好徵兆。哭泣的小男孩代表的是雲翼在他羅念桐心裡的本來面目:單純,膽小。可是,可是後面怎麼會變成一個貌美如花,表面上看不出狠毒的位高權重的皇后來呢,最主要的是,那代表雲翼另一面的皇后還要殺他!他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雲翼,從來沒有!他一直都以爲他是個溫和善良的人,就像是小男孩那樣善良。
“莫非是我找錯線索了?或者我一直看了錯人?”車子還在不停顛簸,引擎聲顯得特別突兀,羅念桐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還是不行,腦子混沌得厲害,想不出這其中緣由。
雲可可見羅念桐神色不對,連忙問他怎麼回事。
羅念桐也拿不準爲什麼自己會做這麼離譜的夢,當下慢慢地搖了搖頭,疲倦地說:“沒事……做了個怪夢——要到巴縣了嗎?我睡了多久?”
“纔出縣城沒多久。你再睡會兒,到了我叫你。”雲可可強打起精神回他。
劉勇這個破爛的大貨車有驚無險的出了蓬州城,慢騰騰的足足開了五個小時纔到巴縣。
巴縣比蓬州稍大,民生習俗都差不多,羅念桐他們到的時候,正值晚飯時期,街邊路頭的麻將館裡的麻將聲依舊喧鬧不已,有夜啤攤子已經在門前灑水擺上了桌椅,人們的夜生活剛準備開始。
劉勇說要急着趕回去給肖局長覆命,羅念桐他們一下車,他就馬不停蹄的回去了。
羅念桐帶着雲可可,站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旁邊一個賣鞋的商家在用高分貝的大喇叭反覆播放:“大減價,大減價!本店兩百六十八的鞋子現在只需六十八,只要六十八!”
他只覺得腦子哄哄的暈得很,完全不知從何下手去找花明月。
雲可可比羅念桐樂觀,她沒受傷,車上的幾個小時候讓她精神恢復了些。
“沒關係,我們見人就問,總能找到花明月。”她安慰羅念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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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念桐苦笑兩聲,想想也只有這樣了,於是告訴可可,叫她多找四十多的人打聽,這些人知道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出乎意料的是,可可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問到了花明月,而且那大媽還特熱心的把他們帶到了花明月家。
更出乎意料的是,花明月居然是一個四十多歲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而不是他之前一直認爲的嬌嬌弱弱的美貌女人。羅念桐才自我介紹說從蓬州來,還沒說其它的,他就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一點也沒好奇爲什麼兩個陌生人會去找他,反而顯得無比淡然,只說了句:“哦……你來了。”
接着把兩人請進屋裡,然後吩咐他老婆去燒茶待客。
羅、雲兩人滿腹疑雲,又都是臉皮薄的人,見別人這麼客氣,一時竟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反倒是花明月,他根本不關心羅、雲兩人爲什麼看起來這麼狼狽不堪,也不問這一男一女之間是什麼關係。屁股一沾上板凳,直接問的是:“你們是蓬州雲翼介紹來的,是嗎?”
羅念桐還沒摸清他的路數,猶豫了下,才點點頭。可可根本沒想那麼多,回答說那是她爸爸。
花明月反應非常平靜,“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就再也不提這個話題,只叫兩人趕緊休息,一切等兩人精神養足了再說。
羅、雲兩人在蓬州被折騰得半死,一路又在破貨車車廂裡顛簸了四五個小時候,這時候再是着急,也沒力氣去管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只要找到花明月就一切都好說。
何況他還是這麼熱情爽朗的人,應該不會耍什麼手段心計。羅念桐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
羅念桐確實沒看走眼,花明月一聽到蓬州雲翼這幾個字,就已經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至於羅念桐是什麼來頭,什麼目的,有沒有本事去找到那石頭,那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他只需要告訴從蓬州來找他的人他所知道的一切,就行了。
羅念桐和雲可可被分別安排在不同的房間休息,這裡的人們非常憎恨客人在自己家裡行魚.水之事,所有的男女客人都必須分開睡。看那神情,大約花明月夫婦把他們兩個當成了小夫妻吧。
羅念桐睏倦之極,腦袋一沾到枕頭,就再也擡不起來,幾分鐘時間就酣然入夢。其實他也是有意讓自己這麼快睡着,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梳理分析。也許可以藉助夢——潛意識裡那個更加聰明和理智的自己,來告訴他一些答案。
可是,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有時候你越想做一件事越做不成,越想得到,越是在意,就偏偏會失去。就像羅念桐,他竟然一夜無夢,或者說一大早醒來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怎樣的夢,只隱隱約約記得他自己好像是在一條岔路上猶豫,怕走錯路,但又好像沒有走錯。
羅念桐仔細一想,不禁苦笑,這個夢什麼預示性都沒有,它只是在揭示他目前爲難、矛盾的處境。
雲可可是個愛美的女孩子,她比羅念桐起得更早,五點多就醒了,趁着大家還在睡覺,去浴室徹徹底底地洗了個澡。
浴室在羅念桐的隔壁,夢裡羅念桐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隱約放水洗澡的聲音,他下意識的覺得那是可可,進而聯想到可可衣服下掩藏的美妙身體,跟着身體某個部位悄無聲息的立了起來。
羅念桐做了一個漫長綺麗而纏綿的夢,夢裡的可可妖嬈激情,卻又帶着小女孩式的天真,他從來沒有領略到過這麼銷魂的滋味。
但是一醒過來,羅念桐馬上刻意讓自己忽略這段夢,蘇蘇昏迷不醒,還需要他,可可是個內心善良天真的女孩子,他不能有任何褻瀆她的想法。
所以吃早餐的時候,雲可可總覺得羅念桐有些不對勁,總是在故意躲閃她的目光,但她已經習慣羅念桐有些時候對她的刻意迴避,因此也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輕描淡寫地告訴羅念桐,蓬州那邊許多人還不知道他已經來了巴縣,正在全城搜捕他;而莫善人,他居然又被人們指控爲與他一起謀害牛老頭的同謀。
羅念桐聽完心裡極爲好奇爲什麼莫善人也被指控,但他沒有吱聲,想看看花明月是什麼看法。
花明月聽完可可的話,呼呼地喝了一大口稀飯,順手抹了抹嘴,一邊把碗遞給他老婆示意添飯,一邊說:“說和小羅是同夥,那肯定他也會來找我……”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說,“如果他來,我對他也會像對待你們一樣。”
羅念桐大爲驚訝,他以爲花明月是看在雲翼的面子上纔對他們倆這麼熱情周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但現在聽他口氣,似乎根本不是。
羅念桐和雲可可不約而同地齊聲問:“爲什麼?”
花明月接過他老婆遞過來的飯碗,端起來仰頭呼嚕呼嚕幾口喝完,然後放下碗扯過幾張餐巾紙擦擦嘴巴,順手把紙往一旁的垃圾簍一扔,反過來迷惑不解的反問羅、雲兩人:“爲什麼?什麼爲什麼?只要是跟蓬州雲翼有關的人來找我,我都必須一視同仁地對待。對你們所說的一切,也要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羅念桐忽然明白過來了,雲翼是鑰匙,拿着這把鑰匙來開花明月這把鎖,只要能打開他的,他都不能拒絕。可是——這是爲什麼呢?
花明月也說不出這是爲什麼來,他說這命,一切早已經註定,如果不那麼做,他將失去一切,包括衣食無憂的生活和身家性命。
他越是說得嚴重,羅念桐聽得越是興奮,他完全可以確定自己走對路子了,花明月的表現正和雲翼他們一樣,和蓬州城那些無意識地附和指責他殺人的人們一樣。
“蘇蘇啊……等着我,馬上就能喚醒你了。”羅念桐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高興,硬是忍了好幾次,才把這話硬生生的壓回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