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思病故了!
是的,他是病故,這一點對皇帝來說至關重要。
如果說上元佳節時,已八旬高齡的楊再思,只因爲帝后和安樂公主想瞧個樂子,就不得不參加“拔河”比賽,結果喪了性命,那對皇帝的聲譽將是一個沉重打擊。
雖然這位一生以阿諛奉迎爲做官准則,是以穩居相位十餘年,在這政局極度動盪的年代裡卻始終屹立不倒的楊宰相,確實是因爲阿諛而送命。
不過他雖是在拔河時摔了一跤,但他被送回府邸後,楊府到處延請國醫聖手,愣是把他的命又拖了四個多月,這一來皇帝就可以把這件事與拔河事件分開了。
否則此事一旦張揚開來,皇帝少不得一個荒唐之名。其實今日他在朝堂上爲了調解宗楚客與崔琬之爭,竟異想天開地要讓他們結爲異姓兄弟,已經是盡顯荒唐了。
只是皇帝本人顯然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荒唐,但宰相楊再思之死,他意識到了後果的嚴重,現在可不只是楊再思一人,豆盧欽望自那日拔河跌破頭後,也是一直纏綿病榻,眼看熬不了多久了。
如果兩位八旬宰相都是因爲皇帝要他們拔河因而喪命,李顯將再也難逃荒唐天子之名,是以一聽楊再思病逝,李顯非常緊張,他也顧不得撮合宗楚客和崔琬結拜託兄弟了,當下便宣佈退朝,親往楊府致祭。
韋后在珠簾後聽說此事也覺得大爲棘手,當日提議讓大臣拔河的可是安樂,而且她也極力贊同,朝會一散,韋后馬收留下宗楚客,與他商議此事。
宗楚客聽了韋后的擔憂,安慰韋后道:“娘娘不必擔心。楊再思已是八旬老人,說他是因病而死,也完全說的通。當日玄武門下拔河,因爲沒出什麼大事,此事還未流傳於民間,知情者只有文武大臣,如果說會有人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也只能是他們。臣馬上以政事堂的名義通令各部堂,嚴禁官員非議就是了。”
韋后點頭稱善,讓宗楚客速去處理,等宗楚客離開後,韋后突然想起起居郎和史官,忙又吩咐人把上官昭容請來。
起居郎那裡和史官那裡也得交待一下。千萬不能在史書和起居注上有所記載,一旦這上面把楊再思之死歸咎於上元拔河,那她和皇帝都要留下千古罵名了。
而史官和起居郎目前是由上官婉兒管轄的,自李世民干涉寫史,史官就再也做不到古時一般地位超然,只要通過婉兒對他們施加壓力,當可督促史官小心用筆。
且不提韋后這裡如何絞盡腦汁地想去控制事態,單說楊帆這邊,朝會一散,郭鴻就趕到他面前千恩萬謝一番,隨即便被太監喚去政事堂領旨。
楊帆離開宮城,乘馬而歸,一路行去,路過通義坊時,楊帆突然勒住了坐騎,扭頭望向坊內,神色黯然。他和太平幽會之所就在這座坊裡,一進坊門第二曲第一巷就是。
今天,正是他們每月相約幽會的日子,可是這通義坊他已很久不曾來過了。楊帆鬼使神差地一拉繮繩,撥馬向坊中走去,任威等人默不作聲地追了上去。
三進的院落,在這毗鄰宮城、寸土寸金的通義坊裡,比偏僻些的坊裡七進的大宅院還要昂貴些。太平公主自藤蘿假山、修竹玉立的幽雅小徑裡姍姍而來,後邊亦步亦趨地跟着內管事周敏和謀士莫大先生。
太平公主對周敏道:“行了,該說的本宮都說過了,接下來的事兒都交給你了,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你好生打理一下,莫要出了差遲。”
周敏恭應一聲,停住腳步,目送太平和莫大先生離開。
太平又對莫大先生道:“你剛纔說今日朝上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
莫大先生微笑着把今日朝會的緊要大事對太平公主說了一遍,太平公主聽到楊帆爲郭元振出頭,目中不禁泛起一抹異采,再聽到李顯居然撮合宗楚客和崔琬結爲異姓兄弟,太平公主猛然站住了。
“什麼?簡直荒唐之至!皇兄怎麼……實在是荒謬絕倫!”
太平公主氣得粉面通紅,嬌軀都禁不住發起抖來。一股莫名的悲哀充溢了她的胸膛,這一刻她甚至覺得即便是母親復生,天下重又姓武也比眼下這種局面更好。
現在把持朝政的是韋后,是韋氏一黨,李唐宗室的地位甚至比武則天在世時更差。韋黨現在雖然還沒有向李唐宗室揮起屠刀,卻也已磨刀霍霍了。
再者,女帝在時,雖然李唐宗室慘遭屠戮,可在天下臣民眼中,李唐依舊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正統。現在呢?一個被皇后戲弄如傀儡的皇帝,一個如此昏庸荒唐的皇帝,李唐淪爲了天下人的笑柄。
莫大先生眼看着太平公主的臉色由通紅變得鐵青,顫抖的嬌軀雖然漸漸平靜下來,可手掌卻仍仍緊緊地攥着,不禁同情地嘆了口氣。
他握拳輕咳了兩聲,藉着那一低頭的機會,一抹帶些嘲諷、帶些快意的笑,自他眸中一閃即逝……
楊帆本不指望能在這裡見到太平,自從在公主府一連吃了三次閉門羮後,楊帆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再也沒有去過太平公主府,今日來到通義坊,與其說是希望在這裡遇到太平公主,莫不如說是他對逝去的一種懷念。
可是當他看到府門大開的時候,楊帆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便是滿心的歡喜:“她在這兒!她竟然真的在這兒,令月也不捨就此斷了一生緣份吧!”
楊帆強抑激動,勿匆翻身下馬,把馬繮繩向任威一拋,便提起袍袂疾步登上石階。
兩個門子正在門楣下站着,楊帆認得他二人本就是留守此處府邸的公主府下人,便道:“公主可在府上?”
這兩個門子一直留守此處,還不清楚楊帆與公主殿下間的恩恩怨怨,只知道公主和楊大將軍已經許久不曾在此幽會過了,如今一見楊帆,只道他是應公主之邀而來,二人十分殷勤。
其中一人點頭哈腰地道:“在的在的,大將軍請先至客堂歇息。”
另一個人則搶着說道:“小的這就去稟報公主。”
兩個門子搶上來,“砰”地一聲關上了院門,一個引着楊帆去客廳,另一個則直奔後宅。
“楊帆來了?”
太平公主怒氣衝衝地從月亮門兒出來,聽到那門子稟報,心絃不由一顫,眼波似微風拂起的湖水般泛起了陣陣波瀾。
“咳!殿下!”
莫大先生踏近一步,低沉地道:“殿下,莫要害人害己吶!”
太平公主怵然一驚,眼神陡然變得清明起來。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緩緩扭過身,對莫雨涵低聲說道:“先生請放心,令月曉得該怎麼做。”
莫大先生沒有再說話,只是深深地望了太平公主一眼,緩緩地退開兩步。太平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氣,舉步向客廳走去,步伐慢慢平穩起來。
“令月!”
楊帆一見太平,臉上立即露出歡喜的神色,但是他的歡喜剛剛綻放開來,便凍結在他的臉上,太平的神色很是冷漠,眼神裡有種讓他感到陌生的東西。
“大將軍,請坐吧!”
太平公主淡淡地說了一句,便從楊帆面前昂然走了過去,袍袖一展,在主位上翩然落座,一雙丹鳳眼向楊帆示威似地一瞥。
楊帆在客位上緩緩落坐,勉強一笑,道:“呵呵,今日,鬼使神差地就來了這兒,本沒期望遇到你的,想不到……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天意?”
太平公主的嘴角勾起來,帶起一抹譏誚,冷淡地道:“天意這種東西,只能拿去哄騙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子,我早就不信那些東西了。”
楊帆蹙眉道:“令月,我和十娘其實……”
太平公主陡然臉色一沉,厲聲叱道:“住口!我不想聽你解釋這件事,如果你是爲此而來,那就請你立即離開!”
楊帆窒了窒,按在膝上的雙手猛地扣緊,憤然道:“令月,你寧可相信一些傳言也不相信我說的話?就算親眼看到的東西,有時都當不得真,何況我們並無私情。我可以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其實……”
太平公主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說了,你是逢場作戲也好,假戲真做也罷,對我來說,都已沒有什麼區別,因爲……我其實是倦了。”
楊帆怔了怔,眼神漸漸冷下來,他悲聲一笑,道:“倦了?呵呵,對我倦了麼?”
太平公主沒有回答他這句話,而是乜了他一眼,突然岔開話題道:“今日,你把郭鴻帶上了金殿?”
楊帆一怔,頗爲意外地道:“我剛從宮裡出來,你已經知道了?”
太平公主笑了笑,笑容裡帶着一抹難言的驕傲:“鎮國太平,並不像有些人想像的那麼弱。”
楊帆輕輕搖了搖頭,道:“這‘有些人’,可並不包括我,我可從沒看輕過你。”
太平公主揶揄地道:“能讓你這樣心機深沉、智慧超卓的人士贊上一句,太平真是受寵若驚。”
楊帆皺了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平公主恬淡地一笑,道:“沒有甚麼意思,郭鴻在金殿上當衆揭穿宗楚客索賄,以致逼反娑葛,陷害郭元振的事,應該也是出自於你的授意吧?”
楊帆心中一凜,眼神驀然收縮了一下。太平公主早已在注意他的神色,楊帆一閃即逝的神情變化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太平公主微笑道:“好手段!想不到這樣一件事也能被你利用。造勢、借勢、運勢之術,出神入化、登峰造極!”
太平輕輕嘆了口氣,道:“你以前和我說,武功練到最高境界,摘葉飛花皆可傷人,你現在的宦途功夫,應該就已練到這種境界了吧?”
p:各位先不要問了,下一本寫啥還沒決定呢,本來想寫本都市異能,現在看來,都市怕是不能碰了,要不改民國?嘿嘿,再不然就寫歷史yy吧,反正我有兩個構思,究竟選哪個,寫完本事再考慮。反正,我寫回明時是“看山是山”,之後一直是“看山不是山”,現在俺大徹大悟,已然“看山還是山”,寫哪種,我感覺都會很爽滴,嘿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