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倚在靠枕上,忽然晃了下身子,悠悠醒來。
侍候在一旁的上官婉兒連忙上前扶住她,武則天嘆笑道:“不成啦,不成啦,朕又睡着了吧?唉,前兩年還覺得精神頭兒十足,這纔多少光景,朕時不時的就會打盹兒。”
上官婉兒忙道:“大家是操勞國事的緣故,所以才覺得疲乏。其實大家身體康健,身體好着呢。”
武則天笑着搖頭,剛想坐起來,忽然又躺回去,蹙眉道:“朕有些頭暈,耳朵有些嗡嗡聲,這腿也發軟……”
上官婉兒一看,武則天的氣色的確不太好,容顏有些蒼白,不禁着了忙,趕緊道:“婉兒去召太醫來給大家看看吧。”
武則天網想搖頭,轉念一想,又點了點頭,道:“不要張揚啦,就叫沈太醫來給朕瞧瞧就行了。”
上官婉兒知道六則天不願服軟,不願讓人覺得自己老了,沈太醫好歹是她的枕邊人,對她的身體情況本來就十分清楚,倒是不用避諱,連忙答應下來,扶着武則天坐穩,叫宮娥小心侍候着,這才輕手輕腳地出去。
武則天熊後不適這種狀況近來頻頻發生,其實這種不舒服的狀態只是“腦貧血”而已。直到現代,很多老人還不太注意這一點,夏季老人本就渴睡,有些老人吃過午飯後,在沙發上、椅子上坐着就打起了盹,結果因爲飯後較多血液流經胃腸,大腦缺血嚴重,醒來就會感覺特別不舒適。
但上官婉兒可不明所以,皇帝不舒服了自然就得趕緊請太醫看看。上官婉兒剛剛走出正殿正召來內侍囑咐,叫他馬上去喚沈太醫又怕小內侍不懂事,去了太過張揚,還得叮囑他儘量不要引起太多的醫官注意。
這廂正吩咐着,韋團兒就閃進了正殿。
武則天倚在靠枕上正由小宮娥輕輕揉捏着她的肩膀,忽見韋團兒出現,便懶洋洋地道:“團兒來啦,來,給朕捏捏肩膀,還是你的力道不輕不重的最合朕的心意!”
“奴婢是大家使喚慣了的人,自然就合了大家的心意,可不是奴婢的手法高明呢。
韋團兒笑吟吟地走過來叫那宮娥退過一邊,接手替武則天輕輕按摩着,武則天有些愜意地仰起頭微微閉上了眼。
團兒一邊給武則天鬆着肩膀,一邊道:“奴婢剛剛分了這個月的用度回來說起來也奇怪,太子宮裡這兩個月並沒增加人手,可是蠟燭的用度比起以前來可是增加了不止三成呢。
奴婢有些納悶兒,今兒分發各宮各殿的用度,就特意囑咐靜公公,問問太子宮裡何以增加了蠟燭的用度琢磨着如果太子那兒需要,以後奴婢及各處都省着點兒用,怎麼着也不能委屈了太子不是。
可是也奇怪,靜公公到了太子宮一問,宮裡的人卻都矢口否認,不肯承認需要多用蠟燭呢。靜公公也是多了份心思,偶然路過太子妃的寢宮,見那窗子開着,就往裡邊瞧了一眼,你瞧怎麼着,那桌子上啊,放着一疊黃紙,旁邊還有一盒硃砂,黃紙上畫了許多符錄。”
韋團兒笑嘻嘻地道:“大家,你說太子妃這是要幹什麼呀,太子妃早晚要母儀天下的,怎麼還想學道,修個神仙不成?”
“嗯?”
武則天一開始渾沒在意,朦朧着雙眼,半睜半闔的養神,隨意地聽她說話,聽到黃紙、硃砂、修道一類的詞兒時,好象想到了什麼,雙目突然一張,那雙有些混濁的老眼中陡然閃過一絲精芒。
武則天慢慢坐了起來,盯了韋團兒一眼,沉聲道:“你們沒有看錯?”
韋團兒道:“奴婢不曾去過,自然不曾見過的,不過靜公公回來就是這麼說的,靜公公平時就是幫奴婢掌着內庫的,這些東西還能不認識口哎喲,要說不認識,也就是那黃紙上的鬼畫符,他是根本不認識,奴婢也不認得那東西呢。”
武則天慢慢站了起來,在〖房〗中輕輕踱起了步子,韋團兒忙繞過來,攙着她的手臂,武則天心中反妥琢磨着:“黃紙,硃砂,太子妃真要修道?”
武則天沉吟半晌,輕輕問道:“你們發現這些東西,沒叫太子妃知道吧?”
韋團兒笑道:“嗨!瞅見就瞅見了,靜公公也就是回來跟奴婢說說,當個笑話兒聽,還能當着太子妃的面提不成?做奴婢的總要有個奴婢的規矩呀。”
武則天輕輕地“嗯”了,臉色陰晴不定。
這時上官婉兒走進來,一見團兒正扶着武則天在宮中散步,便打個招呼道:“團兒妹妹來了。”
韋團兒扭頭一看是她,連忙頜首爲禮,喚道:“婉兒姐姐!”
上官婉兒向她微笑着點點頭,便走向武則天,問道:“大家好些了嗎,怎麼起來走動了?”
韋團兒道:“怎麼大家有些不舒服麼?”
武則天陰沉着臉色道:“是啊,朕川”這兩個月,一直不太舒服!”
上官婉兒勸道:“大家還是再坐一會兒吧,等沈太醫到了,給大家診視一番再說吧。
武則天搖搖頭,目光緩慢地看看殿頂的藻井,又看看四下的陳設,沉聲說道:“婉兒,團兒,你們說,朕這兩個月不舒服,是不是這屋子裡有些什麼不好的東西?”
上官婉兒呆了一呆,訝然道:“大家何出此言?”
武則天搖搖頭:“聯有感應,有一種感應啊!陰森森的……”叫人不舒服!”
上官婉兒心道:“想是陛下年歲大了,所以常有體寒的感覺。”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婉兒陪大家出去,咱們到飛香殿曬曬太陽吧。
武則天臉色陰沉地道:“有些陰穢之氣,恐怕曬太陽是曬不去的。”
上官婉兒聽出她話裡有話,不覺有些奇怪,武則天目光閃動着,低頭略一沉吟,對上官婉兒道:“婉兒,你去傳朕口愉,叫高瑩帶些內衛來見朕!”
上官婉兒窄些訝然,可是看武則天的神色很不好,卻也不敢動問,連忙答應一聲,又退出殿去。
武則天叫韋團兒扶着她回坐榻處安穩地坐定了,又吩咐道:“團兒,你帶些得力的宮娥太監,一會兒隨內衛的人同去太子宮。”
韋團兒忙應道:“喏!大家”…叫奴婢去幹什麼呀?”
武則天冷冷一笑,道:“你去給我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好好的翻一翻,如果有什麼地方土壤有些鬆動的,也都掘開來瞧瞧,朕擔心……”
她那雙略顯渾濁,但是依舊威嚴不減的眸子冷冷地望向窗外,緩緩說道:“朕擔心,太子宮裡……,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
上官婉兒先是有些奇怪,聯想到武則天網纔對韋團兒的吩咐,上官婉兒機靈一下,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兩個恐怖的字眼:“厭咒!”
厭咒,自古以來就是廣泛流傳於民間的,被認爲是最有效的一種詛咒手段。類似以厭咒巫術害人的傳說流傳甚廣,甚至在宮廷中,這樣的事情也是屢屢發生。而在宮廷中,最有名的厭咒故事,卻是發生在漢武帝身上。
漢武帝,自秦始皇之後,例代帝王中英明神武的皇帝如果排一個座次,把漢武帝排在首位,大狂是沒有幾個人提出異議的,可是就是這樣一位皇帝,晚年時卻差一點誅了自己的三族。
漢武帝時,忽有一日武帝夢見有人用厭咒想害自己,就派極寵信的酷吏江充查證此事,這江充全靠製造大案要案博得皇帝的寵信,立即大刀闊斧地幹起來。
先是宰相公孫賀父子被他幹掉了,然後是武帝的內侄衛元也成了用巫術詛咒皇帝的同黨而喪命,緊接着武帝的女兒陽石公主、諸邑公主也因此被殺,江充殺得興高采烈,最後竟查到了皇后和太子的身上。
太子劉據大驚,情知父皇晚年網梭自用,根本辯駁不得,憤而帶領太子宮衛士欲殺江充,武帝聞訊勃然大怒,立即發兵輯拿太子,最後太子走投無路兵敗被殺,皇后上吊自縊,三個皇孫也因此喪命,受此案牽連,殺死和發配的人數逾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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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酷吏江充的一句話,漢武帝逼死老婆,殺死兒子、女兒、侄子,孫子,孫女,直殺的皇室繼承人空缺,後宮無主,朝綱失控,給大漢政權帶來了重大的政治危機。
想到這裡,上官婉兒不禁心驚肉跳,女皇心硬如鐵,殺心之重絲毫不遜於漢武帝。而且她和漢武帝一樣,最是相信這些神道巫術一類的東西,如果女皇所疑者就是厭咒,而偏偏找出了證據的話,那會掀起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
不一會兒,高瑩、蘭益清等一班女侍衛全副武裝,趕到武成殿,韋團兒也帶了靜官等一大批隸屬於她的心腹太監和宮女,皆到殿前聽命。
高瑩扶劍立於殿下,只聽武則天森然道:“高都尉,你帶內衛人馬,隨團兒往太子宮一行,凡事聽從團兒吩咐便是!”
“喏!”
高瑩有些詫異地看了韋團兒一眼,恭聲道:“臣遵旨!”
韋團兒故作惶恐地道:“大家,那…,奴婢就去了……”
武則天輕輕點點頭,韋團兒躬身退下,轉身走出武成殿時,眸底攸然閃過一抹得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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