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快馬加鞭奔赴洛陽時,李裹兒正在千金公主府上做客。
今日與她一同出現在這裡的還有許多權貴皇親家裡的待嫁女子,衆女子濟濟一堂,白髮蒼蒼的千金公主濟身其間,頗有一種一樹梨花伴海棠的效果。
李裹兒乖巧機靈,善與人交往,雖說對使相千金、豪門貴女的許多講究她還不甚瞭解,可她善於掩飾,倒是沒有人發現她這些短處。李裹兒一面藏拙,一面暗暗學習別人的諸般作派,還要分心與她們說笑聊天,居然也遊刃有餘。
衆女在花廳就坐,談笑宴宴。花廳一角置着十二扇屏,花廳裡羣雌粥粥,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那畫屏上的孔雀,一雙眼睛竟是活動的。千金公主舊習不改,如今又做了一回媒人,這一次卻是要撮合武李兩家聯姻。
“諸位姐姐,今日春光正好,我看園中百花爭妍,份外妖嬈,不如園中去、花中游,豈不好過在這廳中長坐?”
李裹兒可不知道她今日被請到千金公主家是專爲相親來的,她在山野中走慣了的人,一時還耐不住性兒在花廳裡久坐,好不容易捱得一時,便出言對衆人建議,隨即又對千金公主道:“姑姑以爲如何?”
可憐千金公主本比她的奶奶還要高一輩兒,偏要去認武則天做乾孃,硬生生在這個李家小女子面前短了兩輩兒,可千金公主毫無不自在的感覺,笑容滿面地點頭道:“好好好,只要你們玩得開心就好,咱們這便去園中一遊!”
說着,千金公主下意識地往那廳角的屏風處望了一眼,又道:“你們先去。老身年紀大了,稍歇一歇便過去。”
滿堂鶯鶯燕燕翩然飛了出去,千金公主便向廳角屏風處呵呵一笑,道:“郡王,老身這個侄女兒,還合你的心意麼?”
屏風後面毫無反應,千金公主納罕不已,連忙舉步走了過去,繞到屏風後面一看。只見那人撅着屁股趴在屏風上,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廳中衆女早就走了,他居然還是一動不動。
千金公主忍不住發笑,在那人肩上輕輕一拍。笑問道:“郡王,可滿意麼?”
原來,這個年輕的男子是樑王武三思的兒子,名叫武崇訓,受封高陽郡王。此番千金公主就是受廬陵王所託,給他和李裹兒牽線搭橋的。
“啊!滿意!滿意!太滿意了!這……這位郡主真的是……真的是要許配給我的麼?”
武崇訓如夢初醒,歡喜得滿面紅光。一時間竟有些忐忑起來,生怕這只是一場易醒的美夢。
千金公主道:“自然,老身偌大年紀,難道還能開你們晚輩們的玩笑。”
“好極了!我……我滿意的很!”
那位郡王歡喜得心都快炸了。滿腦子都是那個俏麗到極致、美貌到驚人的少女,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把他的心塞得滿滿的,現在已經令他有點神魂顛倒了。要不是他還勉強記得自己身份,現在恨不得趴下來給千金公主磕幾個響頭以示謝意。
“我回去就跟我爹說!我……我要馬上提親。我非她不娶,我……”
武崇訓語無倫次地說着,中了邪似的往外跑,跑到廳門口突然又想起來,忙不迭跑回來向千金公主鄭重地再行一禮,這才飛也似地跑掉了。
古時候說是盲婚啞嫁父母作主,其實遠沒有後世所渲染的那麼誇張,男女雙方固然不可能像現代一樣自由接觸,但是雙方的脾氣稟性、人品能力、家世背景各個方面,雙方家長和其本人都是要從側面詳細瞭解一番的。
被主人家問到的朋友大多也會據實相告,否則將來夫妻不合,他們就要裡外不是人,沒有人會傻到只說好話。
即便是媒婆子,她的“經營”範圍一共就那麼大,客戶資源有限,如果門不當戶不對、雙方性情太不合適的她也不會撮合,否則只要生出幾對怨偶來,旁人知道是她撮合的,她的名聲也就臭了,誰家再想嫁女娶媳時也不會找她。
至於男女同事人,大多數情況下,家裡也會安排他們通過秘密的方式見一見對方,門當戶對的情況下,雙方都要安排子女見見對方,如果雙方都沒意見,纔有可能進行下一步接觸,除非是父母另有所圖,否則對子女本人的意見也不會完全無視。
但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家庭,那就得先讓門庭貴重的一方來選擇了,如果這一方同意,而另一方是上趕着要跟人家攀親,那麼想不想安排子女去看看成親對象都是可以的,比如廬陵王嫁女就是這般。
雖說廬陵王現在是王爺,而且註定了要做太子,將來有八成機會成爲皇帝,可是跟如日中天的武家比起來,他還是要低了一等,是上趕着跟武家攀親,所以今天委託千金公主辦這一場聚會,就要安排武三思的兒子先看看李裹兒。
武崇訓如果看得上李裹兒再論其它,如果看不上那就不用提了。好在李裹兒嬌容玉貌實是無可挑剔,便稱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兒也不爲過,那武崇訓一瞧這等妖精,連魂兒都被勾走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反過來,太原王氏的王同皎與廬陵王之女婚配,那就要廬陵王之女先看他了。太原王氏這些年來勢力大不如前,就連來俊臣那般無賴強索王家女兒爲妻,王家都不敢反抗,而且還要厚着臉皮多方藉助這個無賴女婿之力,如今聽說要跟未來的皇帝結親,王家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其實廬陵王嫁女並不算是很順利。
武則天是很重視門戶出身的,廬陵王夫婦出於鞏固自身地位的需要,也不可能選擇平民子弟,宰相、世家子弟纔是他們的首選,不過李顯使人稍作試探,就被一些人家很委婉地拒絕了,他們不願意和這位未來的皇帝攀親。
將來的事兒撲朔迷離,現在還說不好將來究竟會怎麼樣,憑他們的家世、背景、勢力,不管將來的政局怎麼變幻,只要他們不是涉入太深,到時候誰做皇帝都得重用他們,確保他們家族的利益。
如果和廬陵王結了親,對他們這樣的官宦豪門、詩書世家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一個駙馬都尉並不能對他們家族地位的提升起多大作用,反過來如果這個皇帝出了意外,反而要牽累他們,這種買賣當然做不得。
所以,經過初步接觸,篩選出有子侄在京做官且正值適婚年齡而未婚、出身門第又比較高貴的有二十餘家,其中願意同皇室結親而廬陵王夫婦也中意的不過七八戶人家。這七八戶人家的子侄不約而同地接到了各式各樣的命令,趕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幾位宰相把他們找了來,卻又藉口很忙,非常的忙,根本沒時間接見他們,讓他們坐了一陣冷板凳後,就派了一個小內侍出來,建議他們先去宮裡的鞠蹴場踢會兒球解解悶,等宰相們有空了再傳見。
這些權貴子弟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二十歲,平時大場面見多了,在宮裡頭也不是十分的拘束,既然宰相有言在先,樂得去玩耍一番,他們便到了宮廷鞠蹴場,寬去衣袍,分作兩隊,興致勃勃地踢起球來。
他們當然不知道,廬陵王那幾個女兒,除了韋妃嫡出且最美麗的兩位郡主李仙惠、李裹兒,已然帶出去單獨請樑王家、魏王家的兩個兒子過目,其他幾位郡主都已作宮娥打扮,混在圍觀的宮娥太監裡面悄然觀察着他們。
擅長運動、身材健美、容貌俊郎的男子是很容易就受到女兒家注意的,衆郡主只看了片刻,其中一人便吸引了她們的注意。李舒秀一雙美目牢牢地定在那個年輕人身上,越看越是喜歡,忍不住向身邊陪同的宮女悄聲問道:“他是誰?”
那些陪同的宮女早就拿到了衆家兒郎的資料,順着她的示意一看,便小聲道:“郡主,他姓楊,叫楊慎交,弘農楊氏子弟,現任左千牛衛郎將。”
李舒秀一聽那俊朗少年出身弘農楊氏,和她的祖母武則天還攀親帶故,心中更加滿意,她又瞟了一眼那個名叫楊慎交的俊俏郎君,輕輕點點頭,便即轉身而去。她不再看下去,自然是已經選中了夫婿。
韋妃生有三女,就是這李舒秀和李仙惠、李裹兒三人,韋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自然偏袒一些,其他幾女都是偏妃所生,不敢與之相爭,所以雖然都在那兒東張西望,其實都在等着她先挑,李舒秀已經選罷,他們纔好繼續。
李舒秀一走,李馨雨便重重地哼了一聲,神色間大爲不滿。
廬陵王一家人回到洛陽以後,這些郡主都已得了封號,李裹兒封安樂郡主,李仙惠封永泰郡主,李舒秀封長寧郡主,這位側妃所生的李馨雨被封爲義安郡主,對於李仙惠、李裹兒的另行安排以及李舒秀的首選之權,這位義安郡主又妒又恨、大爲不滿。
可人家是嫡出,她是庶出,地位先天就低了一等,她心中雖然不滿,卻也不敢發作。義安郡主生怕又被其他的姐妹搶了先,李舒秀一走,她便在剩下的幾位郎君中急急擇選了一番,指着一人對身邊陪同的宮娥問道:“那是何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