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修訂工作結束之後,就在翰林院附近,那日春闈放榜的時候林甫所呆的那間酒家中,常佳紀等人爲小林公子擺了一桌酒席。
倒也算不上是巴結,前日裡三位編修上任的時候,諸位下官也一起擺過幾桌。因而這家酒肆的掌櫃可以說比小林公子還熟悉翰林院裡的官員們。
這桌上的人不多,當時殿試放榜的時候常佳紀一行人共七人,在小林公子明裡暗裡的提點之下倒也只有兩人上榜,第三位秦觀然則是常佳紀後來私下裡告訴他的。一個多月過去了,其餘的四位進士都已經離開了京城,所以這一桌上也就只有四個人。
三位附加考試中榜的庶吉士是,常佳紀,秦觀然和鄭道宏,比較巧的是三人之中其中秦觀然還是直屬自己的。經過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林甫回憶了一下他們在榜上的名次,都是三甲偏下的位置。
考慮到這點的話,根據歷年選拔庶吉士的慣例,自己那些提點能夠起到這個效果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桌上的三位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他們三人本都是名落孫山的學子們,如今越過貢士,進士,一躍成爲庶吉士,更勝二甲許多人幾籌,心中對小林公子的感謝完全是由衷的。
這場酒席因此也顯得不像是應酬那樣流於形式,倒有了幾分交心的感覺。
林甫不大喜歡喝酒,上輩子作爲學生尚未步入社會到也無妨。不過今生早早步入了官場,這不喝倒是不行的了。
還好此間酒精濃度不算太高,喝上幾輪倒也沒覺得太難受,只是腦袋微微有些暈。不禁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連個屁的權力還沒呢,倒先開始喝起酒來了。
聊着聊着才知道,這三位寒門子弟卻也是不好過。不是人人都能像小林公子這樣,十七八歲就高中一甲如入翰林的。
這三位庶吉士都差不多三十歲左右了,卻還得再熬三年才能出頭,有正式編制。這也是爲何小林公子覺着謝大人四十出頭出任學士之位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聽聞這三位都已經成家生子,是拖家帶口來京趕考的,林甫不由得笑出聲來。京都居,大不易,庶吉士的俸祿也不多,恐怕能在京城裡有一間像樣的房子都難。
常佳紀更是一家幾口都擠在翰林院分配的小單間內。
不過此時的苦日子與中榜之前不同,之前那是遙遙無期,不知何時能夠出頭。而今則是磨礪鍛鍊,在翰林院裡熬幾年資歷,便可以踏上一條青雲坦途。
所以即便是要來跟丈夫擠單間過苦日子,三位的夫人卻都是喜氣洋洋,絲毫不覺得辛苦,早早地便舉家動遷到京城來了。
林甫承蒙父母的遺澤,這十幾年過的可以說是享極了榮華富貴,只是一直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如今與幾位寒門學子一聊,才發覺封建時期的權貴們貴則貴矣,百姓們的生活與之相比卻是相差甚遠。
梅尚書一年的俸祿尚且只有萬餘兩銀子,排到沒品級的庶吉士就剩下幾十兩了,不過倒也不錯了,每個月只需替諸位史官打打下手就有銀子拿,在這個吃飽就算小康的封建時代,作爲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讀書人,還能抱怨什麼呢?
酒飽飯足之後,林甫倒也沒有強出頭要搶着付這頓飯錢,只是當大家起身,常佳紀往小林公子懷裡塞紅包的時候,林甫卻是斷然拒絕了。
在手中過了那麼一瞬間,作爲習武之人的林甫心知肚明這紅包的分量,少說三十兩銀子,攤到每個人身上就是十兩。
這對自己來說根本就是小錢,他整日裡不缺吃穿,對銀子都沒有什麼概念。但剛聊了些生活中的閒話,小林公子知道這十兩銀子直接關係到了這三位接下來的這個月能不能吃上肉,所以說什麼也不肯接受。
“當時在酒家裡那麼些人,卻也只有你們幾位考中了庶吉士。可見我的幾句話只是引路之用,關鍵還是在於諸位自身。“,林甫堅決地將紅包還了回去,他倒不是不肯收賄賂,自後若是官途順利,他肯定是同屆裡收賄賂最多,膽子最大的那一個。
但收賄賂也要看人不是,這三位拖家帶口的窮酸學子,總讓林甫想起上輩子的自己。雖然那時候他沒有一家幾口人需要負責需要考慮,可拮据的生活他是深有體會的。
所以林甫笑着對感恩戴德的三位說道,”此事諸位量力而行即可,不必勉強。心意我領了,若是當真要回報我,不妨日後再說,何必急於一時?“
常佳紀也算是和小林公子打了不少次照面了,知道眼前這位倒是沒有尋常公子哥的那些習氣,比較直來直去,所以聽了之後也不再矯情,把紅包揣回懷裡。三人向着小林公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切盡在不言中。
林甫看着這番場景心中很是感嘆,自己雖然是存着開始下棋落子的心,當時纔在酒家裡出言提點。但卻是沒有想到自己這幾番舉手之勞,卻是讓面前這三位傑出學子如此感激涕零。
飽漢子怎知餓漢子飢?入翰林任庶吉士,比之小林公子自然是低兩級,但比起同屆的進士,日後的差距可是天差地別。
要知那日這三位在榜上看到自己名字的時候,心中的那種美夢成真的滋味,幾乎更勝殿試放榜一籌,這忐忑滋味又豈是一路順風順水的林甫能夠理解的?
幾人起身出了酒家之後,林甫拒絕了幾位熱情要送他回府的意思,然後便離去了。
看着小林公子離去的身影,鄭道宏稍稍有些擔憂地問,“林大人不肯收咱們的銀子,你說是不是件不妙的事情啊.....”
常佳紀長出了一口氣,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林公子既然說日後再報,咱們這就算是跟林公子搭上線了。今後都在一個院子裡,咱們多多去林公子那兒看看,替他做些分憂的事情,他日後不會忘了我們的。”
秦觀然也很是樂觀,“咱們先前搭上林公子便入了翰林,想來日後林公子在官場當中也是需要些信得過的人手罷。到時候說是替林公子辦事,卻是借林公子上位了。”
三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