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十六年,九月末時。
炎熱的天氣漸漸走到盡頭,街道上時不時還能吹來一兩股涼風。
蘇省淪陷的消息幾番隱瞞,仍然傳到了民間。
一開始還引起了巨大的恐慌,由於東勝省和蘇省緊緊相接,這裡的士紳和百姓最先接到消息。
原本還在觀望的士紳們紛紛北上,爭先恐後的逃到了那些安穩的地方。
但是七聖軍將蘇省攻陷之後,並未有更多的動作,一直在省內修養生息,他們甚至開始免賦稅輕徭役,花錢重建城池。
一段的平靜之後原本恐慌的百姓反而安定下來,並且由於那些自視甚重的士紳們的離開,許多郡縣顯得比之前更爲熱鬧繁華。
平時在頭上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者的離去,讓百姓的臉上多了些笑容。
路邊的茶樓人影錯落。
街邊的小廝傳來兩三聲吆喝。
樑記茶鋪當中穿着一身長衫的說書人,手中拿着摺扇輕輕一搖。
“啪!”
醒木一拍,說書人的聲音傳來。
“話說那蘇省蘭陵郡的張家無惡不作,欺男霸女,張家小兒子更是每日要強搶一個民女送入房中,當地百姓無不對其恨之入骨……”
林壽剛剛從花滿樓中出來,在說書人連說帶唱的聲音當中走進茶鋪當中。
老樑聽說書人的故事正聽的入迷,甚至都沒意識到林壽走了進來。
還是夥計走到老樑耳邊輕聲提醒,老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殷勤的上前招呼。
“林道長又去和牡丹花魁論道去了?”老樑熱情的給林壽引路,同時嘴裡不忘調侃的說道。
林壽瞧了瞧大堂中間,說書人周圍已經坐滿了客人,但唯獨留了一個空的四仙桌。
這個空桌子是老樑特地爲林壽和鍾雲禕留的,即便是客人最多的時候也不許旁人去坐。
林壽對於老樑的調侃,早就能夠做到熟視無睹,反而臉上帶着一抹自豪的笑容,調侃回去:“可不是怎麼的,老樑你這個年紀理解不了那些花魁輪番和我論道的熱情啊。”
“哈哈哈,那自然是比不上林道長的,來,林道長這邊請,您的位置一直給你留着呢。”老樑帶着林壽朝着說書人臺前最好的那個四仙桌面前走去。
“老樑啊,我讓你請個說書人,這個主意不錯吧?”林壽很滿意的點點頭,跟在老樑後邊。
老樑一張老臉頓時笑得和菊花一樣,回頭迴應道:“多虧林道長的提議啊,老樑我這茶水都快供不應求了。”
“你可別少了人家說書先生的薪水,這個說書先生是花水縣最好的,看到你的生意這麼好,別人家的茶鋪未免不會學了去,到時候比拼的就是誰家的說書人能耐更高了。”林壽看着臺上說書人賣力的樣子,不禁提醒到。
老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他也是一個聰明人,不會做那種鼠目寸光的事情。
擠過人羣終於來到桌子面前,卻發現一個江湖俠客打扮的女子在老樑給林壽準備的四仙桌面前。
一旁的夥計正攔着她,看樣子這位女俠是看上這個位置了。
夥計拿着身上掛着布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勸道:“哎喲,女大俠你可別爲難小的我了,這桌子誰不知道是留給林道長的啊。”
“這東西不就是講個先來後到嗎,本姑娘又不是沒有錢,給!”女俠眉眼中帶着一股英氣,從袖口當中往桌上拍出一個銀錠,豪氣地說道。
夥計臉上更加爲難,周圍的茶客一方面驚訝於這錠銀子相當於一千大黔寶鈔,足夠普通人吃上一個月了。
更何況如今大黔寶鈔信譽一落千丈,銀子可比大黔寶鈔價值高的多,就連臺上的說書先生講故事的聲音都忍不住頓了頓,喝了一口茶。
另一方面衆人也覺得這個女俠着實有些不講理。
在老樑茶鋪喝茶的人誰不認識林壽,大家都默認這個四仙桌是留給他的,畢竟找說書先生這個建議就是林道長提的。
夥計已經說了幾次了,她仍然執意要坐這個地方,這不是爲難人是什麼。
樑老闆見狀連忙上前勸說,他不想得罪前來喝茶的茶客,但也更不想讓林壽感到不快。
不過林壽卻走上前去攔住老樑,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對那個女俠說道:“不介意的話,就和貧道拼個桌吧。”
那女俠眉頭一擰,可又看到林壽旁邊的老樑,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拱了拱手說道:“那便多謝了……”
話裡聽不出幾分謝意,不過林壽臉上帶着些許笑容,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女俠倒也沒有扭扭捏捏,十分爽快的坐在四仙桌一方。
樑老闆一口氣,連忙招呼旁邊的夥計送上糕點茶水。
“林道長,您在這兒用着有什麼吩咐夥計就是了,今天這賬咱們就給你免了。”老樑對林壽拱了拱手,語氣中帶着幾分歉意說道。
林壽不在意的擺擺手,表示自己理解他的難處,隨後捻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聽着臺上的說書人講着故事。
女俠卻在一旁有些不滿意,硬生生把銀子塞進夥計的懷中,說道:“我不喜歡吃別人的白食,今天這桌的消費我都包了。”
夥計有些遲疑的看了看老樑和林壽,在後者的示意下,這才收入口袋中。
一番波折之後,臺上的說書人正好將情節說到了關鍵之處。
“一位俠肝義膽的道門高人,擡着棺材走到張家門口,質問他們可要買棺材否,張家衆人大怒,招呼手下幾十個惡僕,拿着弓弩刀劍就要對那道長出手,道長不慌不忙左手釋放法術,右手拿着寶劍……”
林壽在下邊喝着茶,吃着糕點,聽着有些不對,差點一口茶水噴到對面的女俠臉上。
這他孃的不是我上門找張家報仇的事情嗎?怎麼都傳到這兒,甚至被說書人當成傳奇故事拿來賣弄了?
說書先生說到這裡將手中摺扇放下,緩緩端起茶杯,仰頭喝了一口,隨後不急不緩的再用手巾擦了擦脖間汗水,可下面的聽客們卻等不及追問。
“快說,快說,那道長怎麼懲罰張家的!”
“張家實在可惡,我聽聞他以前還是我們花水縣的縣令,也做了無數欺男霸女的齷齪事情,甚至還有傳聞他們勾結盜匪洗劫滅門!”
“這可不是傳聞,我大姨的二兒子三叔曾經在花水縣當過差……”
“別打岔,別打岔,聽先生怎麼說!”
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那道長道法無雙,一手劍法更是如同謫仙人,霎時間天雷滾滾,金光閃爍,劍光洶洶,殺的張家那是片甲不留,將張家七十六口惡人盡數誅滅,隨後道長將張家的屍骨收斂,把張家的錢財糧食全部分給了當地百姓……”
“好!”底下的聽客們紛紛鼓掌叫好,試問哪個普通百姓不喜歡那劫富濟貧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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