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跡斑斑的鐵索掛落在脖頸上，刺骨的冰冷令皮膚泛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小乞兒李玄忍不住嘆了口氣，感受到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惡意。
如果說動用了左道之術，喚起三尸六蟲，攫取米飯轉化水谷精氣，予自己補充營養，罪了竈君司命，亂了五味感覺，還情有可原。
那麼，用截穴指紊亂二袋老丐的肺腑氣息，令不懷好意的兩人知難而退，明明是點穴類的江湖武技，爲什麼會惹來官非？
自小乞兒出現在紹興城後，莫名其妙的試探和惡意就接踵而來，並且呈現爲環環相扣的態勢，實在是令人心生警惕。
李玄的本體曾經在地上建立仙朝，後有轉化成天庭至境，將諸神、羣仙納入體制內，揉圓搓扁都隨自己心意，甚至連地仙之祖和妖族大聖都壓過一頭，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若是反抗衙門的黑皮，趁機逃走脫身，指不定就是全城搜捕，癬疥小事就此釀成臨頭大禍。若是乖乖地順從聽命，自己豈不是任由黑皮拿捏？
一旦被關進大牢裡，沒人願意出面疏通，就算是身強體壯的江洋大盜，不去半條命，至少也會脫層皮，小乞兒的瘦弱身板，若是關進牢裡，這條小命就算是沒了。
既然茶水亭也有“五祀”之一的竈君司命，那麼牢裡的獄神必定存在，可別輕看這類律法神系的底層神靈，鎮壓煞氣、陰氣、鬼物的時候，比土地、城隍還管用。
俗話話的好，哪座監獄沒有枉死的鬼？獄神就是幹這種髒活、累活的神祗。若是遇上有傳承的牢頭，會請神上身的本事，鎮壓幾個左道之士都是等閒事情。
電光火石之際，李玄的思緒千轉萬動，推演出一個個應付的對策，正想豁出去就地反抗，施法弄暈眼前的衙門黑皮。
驀然之間，小乞兒想起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惡意，冥冥之中針對自己的佈置，形成一環扣一環的“人劫”，隨即冷靜下來，恢復清醒的意識。
“按理，我是上界的天人，可以無數次地重來。散播左道之術，沉澱積累出仙道文明的土壤，纔是改天換地的關鍵。區區一個小乞兒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呢？”
想到這裡，李玄再也沒有抗拒，任由紹興城的衙門黑皮，用鐵鎖將自己帶出茶水亭，逕自往縣衙方向走去。
路上行人如織，看見面熟的捕快牽着小乞兒，忍不住交頭接耳，或是駐足圍觀，或是伸手指指點點，什麼都不知道，硬是憑着腦補，自行編出許多離奇的情節。
尤其是其中某些人，看見丐幫弟子內訌，都對李玄沒有好印象，編排的污水使勁往小乞兒身上撲去。
不過，大部分人都知道衙門黑皮是什麼德性，轉頭看着李玄右腿的暗疾，拄着木柺杖加快步伐，才能將將好趕上，免去脖子被鐵鎖拖曳的懲罰，就立即口風一改，幫着小乞兒說話。
捕快聽到了，對這些閒言碎語早就習慣，暗罵一聲：“一幫兩百五，曉得早西（一羣傻瓜，知道什麼）！”
由於怕說出口惹來衆怒，衙門黑皮也不敢大聲宣諸於口，只是加快了腳步，右手攥緊鐵鎖往前拉了拉。
李玄趕不上捕快的腳步，突然失去身體平衡，就往前撲到，狠狠地摔在地上，頭臉、手腳都磕碰破皮了，傷口滲進砂石，針扎般的刺痛就別提了。
有個好心的老太看見這一幕，終於忍不住爆了句髒話出來：“麴生（畜牲，紹興方言，畜念曲）！”
不言而喻，這句畜牲的髒話，肯定是罵衙門的黑皮。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怎會容忍有人辱罵他。
只不過，當他看到罵人的老太氣度不俗，儘管身上是細麻和絲綢混織的雜綾衣裳，價錢也不是普通市井平民能夠用得起的，便強行忍住這口嫌氣，不得不停下來，伸手扶起小乞兒。
“小娘生！偷雞摸狗被我抓了現行，還敢拖拖拉拉，別裝死，趕緊走，少不了一頓板子。”
李玄氣極反笑，忍不住反問：“恭喜捕頭大哥，人贓並獲，不愧是罪案剋星。可是，贓物在哪裡呢？”
聽到小乞兒前面的恭維話，衙門黑皮還很是高興，後面的反問，就徹底揭露他胡編亂造的事實，頓時眼神轉冷，拉長了臉，狠狠地瞪了李玄一眼。
圍觀羣衆裡肯定有靈醒的人，看到眼前的一幕，聽到兩人的對話，再加上捕快經常乾的黑活，立即明白過來，藏在人羣后面，大聲喊道。
“有冤情，肯定有冤情！衙門黑皮又在冤枉好人了，自己破不了案，就抓個小乞兒頂罪。”
這句大實話戳穿了事實真相，鐵鎖拿人的捕快氣地臉皮發青，眼睛瞪地渾圓，放出兇狠毒辣的目光，在周圍的人羣裡掃來掃去，就像在情人幽會的賓館裡準備捉姦的大婦。
衙門黑皮沒有屈服，反而露出一臉兇相。圍觀羣衆中的好心人，想起民不與官斗的古老經驗教訓，再加上沒有任何利益可得，就非常自覺地退縮了。
沒有人聒噪鼓動，圍觀人羣的情緒就平穩下來，捕快看見小乞兒站起身，就繼續往前走，只不過他的腳步放慢了許多，一則前面行人比較多，二來他也考慮到腿有暗疾的李玄，必須在人前照顧一二。
兩人緊趕一陣，慢走幾步，始終走在去往衙門的路上。途中，捕快看見三五熟人，迎面點頭示意，知道他稟性的人，發現拄着木柺杖的小乞兒，就趁機打趣。
“葉捕頭好生厲害，又要破獲一串大案要案了，領了賞金可別忘了請吃酒啊。”
李玄看見這位衙門黑皮哈哈大笑，笑聲中不無暢快得意之情，心裡已然明白過來，估計是最近衙門積壓小偷小摸的案子太多，上面不滿意了，就着令三班衙役儘快破案，無計可施的捕快（馬快、步快），只好拿可以隨意欺凌的乞丐頂罪。
小乞兒想起方纔那兩位二袋老丐來意不善，再則捕快出現的時機太巧妙了，估計他們是一夥。
想到這裡，李玄心裡暗歎：“丐幫弟子連自己人都賣，這是何等的臥槽泥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