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條血蛇躥進張弛的眼睛,奪走他一半的光明和視野,終究與宿主的身體融合起來,再也不分彼此。
畢竟,張弛的妹妹能覺醒大巫女丑的血脈,他本人也與巫族有緊密的關聯,故此能夠完美融合,連第二次祛除的機會都沒有。
當張弛睜開左眼的時候,黑色的瞳仁,已然被血紅色的蛇眼豎睛取代,強行寄宿融合引發的反噬,眼球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絲,正在飛快地消退。
他再次回覆了視力,只不過看任何事物,都能發現若隱若現的線條,多則幾十條,譬如距離自己不遠的廟祝,少則也有四五條,就是眼前的妹妹。
“這就是大巫女丑的眼睛!她看到的線條,意味着什麼?森羅萬象大自然,萬事萬物之間的因緣紐帶,又或者是外神提倡的因果律。”
張弛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發覺大巫女丑的血脈與自己融合,再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連忙停止昴日星君神降的狀態,褪去色彩斑斕的盔甲,與半神的超凡入聖姿態揮手告別,再度變回剛剛入道修行的五毒道脈傳人。
舉手擡足之間,幾有移山填海的偉力,瞬息間打回原形,變成只會幾手得力法術的初學後進修士,如此巨大的失落,換做其他人早就狂亂了,張弛卻甘之如飴,很快調整心態,恢復以往的冷靜。
龍丘城將軍廟經此一戰,尤其是大巫女丑與昴日星君的硬碰硬,直接摧毀了對應冥土的“人柱”,高達千仞的通天柱,連同幽冥陰氣精髓,都成了“女丑”復甦的食糧,不僅將這片區域的陰魂鬼物抽乾淨,方圓百里的地界出現令人心驚的寂靜。
正因爲如此,在陰陽界限模糊,幽冥陰氣狂潮全面入侵陽世人間的時候,龍丘城南將軍廟出現罕見地和平期。
地面上,看不到有如實質的幽冥鬼霧,絲絲縷縷瀰漫而出,看不到逃竄出來的邪神惡靈,畢竟它們都被大巫女丑無盡貪婪的吞食嚇壞了。
再則,昴日星君的太陽日輪火焰,以及浩瀚如汪洋的神威,實在是太顯眼了,以致於這片區域成爲某種事實意義上的禁地。
“天地翻覆,區區一座神廟,卻是難得的清靜之地,樂乎哉?甚好,甚好!”
廟祝看到小小雜役毫無猶豫地停止神降,變回原本的模樣,纔敢靠近走過來,實在是被大巫和星君的交手嚇到了。
他直到現在還以爲,方纔妙手天成的一拳,轟破大巫女丑的護身法術,比肩人仙鬥神的拳術,肯定是昴日星君所發,根本沒有想到,從頭到腳都是張弛在戰鬥。
即便有人說出真相,固執的廟祝也不會相信,畢竟誰能在二六年華,打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一拳,哪怕是神仙轉世都不可能。
“祝師,眼看着陰陽兩界混同起來,鬼物有如潮水般的涌到地上,無常之子們肯定會如魚得水,爲了爭奪彼此的神性,一場綿延多時的血腥殺戮,即將拉開亂世的序幕啊。上面就看着,也不管管?”
張弛擡頭看着天空,漆黑的夜空什麼都沒有,烏雲密佈,狂風呼嘯,就連萬千星月之光,都被遮掩地看不到,也就是將軍廟上空的陰雲稍微寡淡些,可是轉眼過後,就被彌補上了。
“這場大風暴衝擊下,天庭都自顧不暇,哪裡有空當庇護人間、冥界。再說了,人道之事,全憑氣數。天庭不會過多幹預,畢竟當初封神之戰過後,帝君與皇帝簽訂天人之約,伐斷了所有天梯,只留下修行這條唯一的通天路,嚴禁神祗、仙人下凡。只不過,如今的氣象,規矩恐怕要變一變了。”
廟祝沒有說太多,也沒有說太細,只是提點大略和方向,任由張弛去揣摩。可是,他並不知道,重生的張弛,知道的內幕和秘密,比他只多不少。
說到底,誰能想到天庭神系、仙班兩大集團,會被帝君全部掃落,位格寄託虛空,本體謫降到地上,被迫與凡人爲伍,不得不奮力掙扎自救。
“小弛,你方纔唸誦神咒,與天庭星君溝通,竟然能請神下降,與甦醒的巫族大戰一場,由此可見,你也不是凡夫俗子。將軍廟太小,恐怕容納不下你們兩人。再則,眼看着亂世即將來臨,你們還是自求多福罷。”
張弛注意到,廟祝的眼睛再度變得無比幽深,立即明白過來,恐怕是這位好心的老人家,背後的復仇之神伍子胥,親眼目睹剛纔發生的一切,爲了避免嫌疑,特意做出了一個決定。
關鍵時刻趕人,神祗的心腸都是如此鐵石冷硬?張弛對此毫不懷疑,自從暴露出自己的實力和底牌後,這樣的日子遲早會有一天來到。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會來地如此之快,以致於有些措手不及。所幸的是,張弛早就有這方面的備案,或者應該說是準備。
正因爲如此,就算廟祝開口趕人,張弛兄妹也沒有手忙腳亂,隨便收拾一番,打了個包裹,就可以離開了。
妹妹驚魂未定,似乎沒有從剛纔發生的事件中抽離出來,渾渾噩噩的,似乎被嚇住了。任由兄長牽着手,離開了城南將軍廟。
直到脫離復仇之神的報應、殺戮兩大神域,小女孩被夜風吹過,打了個激靈,才真的恢復過來,她伸手抓住張弛的袖子,輕輕扯了扯,問到:“哥哥,廟祝爲什麼讓我們離開。”
張弛側頭看着妹妹,笑着摸摸她的頭,體會到漆黑如墨的過肩頭髮滑不溜丟,都是大巫女丑的慷慨饋贈,不僅增強了妹妹的體質,連腦子都好使多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座小廟藏不住兩尊神。與二十八宿星君相比,復仇之神伍子胥屬於在野神明,無論位格和身份,都差地太遠了。我繼續待下去,難免會給祂帶去一種鳩佔鵲巢的感覺。”
張弛回過頭,看着夜色籠罩下的龍丘城,各個街區已經行動起來,依仗着神廟爲核心,對抗着突然出現的陰魂鬼物。
龍丘城建成於大漢第一王朝,城中坊市、街道的格局,暗合風水地理之學,陽氣十足的生人居住,匯聚出巨大的人道氣數,形成廣泛的鎮魂領域,足以壓倒大部分怨靈厲鬼,保護城中平民百姓的平安。
只不過,逃出冥土封鎮的凶神惡煞陸續露頭,它們憑着強硬的手腕,收攏聚集起具有一定規模的鬼軍,隱然地出現陣勢的跡象,也有類領域的特徵。
唯有領域才能對抗領域,這是天地人三界公認的事實,莫說鬼神腦子有恙,真的動起手來,都是老奸巨猾之輩,否則也不會在冥界混地風生水起。
事實上,真正的巨頭還沒有出現,譬如冥界十神君這般的聯盟,事實上的冥土霸主軍閥,似乎準備聯手升起老巢——枉死城到地上,建立人間鬼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