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腿的速度極快,仔細聽來還有些微的破風聲,緊緊攥着的手暴露了她的緊張。
那人彷彿知道她的意圖,一隻手迅速伸了出來,抓住了江蕪的腳踝,彷彿他面對的不是重重的一腳,而是隨便玩玩的小兒科。
江蕪有些泄氣,正想用手肘砸過去時,鼻尖傳來了熟悉的味道,還混雜了幾絲酒味。
“蕭執?”她的手鬆了下來。
“嗯。”蕭執站在她背後,悶悶地說道。
“你怎麼了?”感覺到他情緒不對,江蕪放緩了聲音,轉頭直視着他的眼睛。
透過路燈看去,蕭執眼睛裡都是紅血絲,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江蕪腦海中閃過幾分荒唐的念頭,竟覺得現在的蕭執突然有了頹喪的美感。
“江蕪,我沒有家了。”蕭執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嘴角扯了個苦澀的笑來,“我該恨他的。”
涼風吹過,江蕪打了個哆嗦。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從蕭執口中聽到她的全名,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看這後面大大的房子,也可以是你的家。”江蕪踮起腳尖,學着他剛剛的動作拍了拍他的腦袋,“恨也好,愛也罷,聽從你內心的選擇就好。”
我也聽從我的內心。
在蕭執聽不見的地方,江蕪在心裡默默補充。
蕭執定定地看了江蕪好久,忽然伸出胳膊把她攬在了懷裡,他箍得很緊,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把江蕪揉進骨血。
“蕭,蕭執,外面很冷的。”江蕪說着,身子還配合着抖了一下。
蕭執沒有要擡腳進屋的意思,而是微微鬆開了江蕪,趴在她耳邊低聲說:“蕭奉清死了,肝癌。昨天的手術沒能成功。”
江蕪一時愣住。
他今晚的失控,原來是因爲這嗎?
蕭奉清這三個字只曾在很久以前聽他提起,是蕭執的祖父,存在感極弱的祖父。
也或許是自己對蕭執的關注太少。
江蕪心頭涌上幾分愧疚。
“對不起……你,節哀。”
蕭執摁住了她的脣,眼神溫柔又認真,“我沒有你想象的難過。所以,不用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起碼,他的離開才真正把光明還給了我,讓我覺得我是一個正常的人。”
“進去吧。你鼻子紅了。”江蕪看着他泛紅的眼,急急地錯開了視線,拿出鑰匙開門。
身後,蕭執擡手,難掩錯愕地擦掉了眼角的晶瑩。
“喝點熱水吧,你是開車來的還是打車來的?來多久了?這麼冷的天你在外面站着不怕生病了麼?”
江蕪一到家裡,冷到凝固的腦子活泛了起來,見蕭執凍得臉紅,小嘴就沒忍住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串。
“走過來的,蕭家的事,我這個只掛了蕭姓的外人無權插手。”蕭執眼裡盡是輕描淡寫。
江蕪心頭又酸脹了幾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沒事,無事一身輕,你好好休息。在原來的房間,或者聯繫程特助讓他來接你都行。”
說完她起身要走,手腕被蕭執拉住。
沒等她開口,便聽見了玉佩掉地上的脆響聲。
蕭執見狀,忙鬆了江蕪的手把“玉佩”拾了起來,重新裝回了衣服內兜裡。
“嗯……方便透露下那是什麼嗎?”不是江蕪刻意要窺探他人隱私,實在是那東西有些眼熟。
看上去跟自己的玉珏特別像。
“一塊玉佩,他臨終前給我的。”蕭執的手放在兜裡,無意識地捏了捏,想了想還是拿了出來。
蕭瑾母子看到他就拿了個玉佩出來時,還幸災樂禍了好一陣兒,說蕭執終究是個棄子,老爺子死了就得了個這樣的東西。
可江蕪在看到那塊玉佩時,反應卻和蕭瑾母子全然不同。
“你等等我,坐在這別動。”江蕪彎腰連看了好久,才指了指蕭執的手,聲音提高了幾分,叮囑道。
沒多會兒,她就拿了個盒子來。
裡面裝的正是她收起來好久的玉珏。
江蕪心裡的小人都快飛出來了,激動到開盒子都差點失手把盒子摔出去,“蕭執你別急,我馬上給你看個東西。”
“我不急。”蕭執手裡盤着那塊“玉佩”,好整以暇地看着江蕪手忙腳亂開箱子,直覺告訴他,江蕪接下來的動作不簡單。
“你看。”
江蕪拿出了個東西。
“那是什麼?”蕭執難掩驚訝,問道。
江蕪不說話,從他手機拿起那塊“玉佩”後,稍微扭了兩下,便把兩塊玉珏對到了一起。
“它們是一對。”蕭執用的是肯定句,“所以你之前的婚約是這塊玉珏,你的未婚夫是這個玉珏的另一半的主人?”
“是可以這麼說。”江蕪拿着成了一個橢圓形的玉珏,眼睛亮晶晶地說着。
蕭執目光灼灼。
“那你可知,它的另一半是誰?”
“我不知道。”江蕪確實不知道傅嫿給她指的“婚約”是和誰,“只知道這是我母親的遺物。”
“這也是我母親的遺物,她去世前交給蕭奉清的,說是和她至交傅嫿女士的約定,以此玉珏爲證。”蕭執站了起來。
“而傅女士,是你的母親。”
所以,那個被他蕭執恨得牙癢癢的“不知是否存活的未婚夫”竟然是他自己。
兩人的關係清清楚楚地被擺在明面上,江蕪心頭的大石頭徹底鬆了下來。
離奇,怪誕,巧合,各種想法像潮水一樣涌到她腦海裡,使得她短暫地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族譜裡我還有個名字,叫蕭子隨。”
如果說之前的玉珏是巧合,那這句話就成了最後的重磅炸彈,把思緒放空的江蕪給炸回了神。
“蕭蕭蕭子隨?”江蕪的胳膊起了一溜雞皮疙瘩,“你沒開玩笑?”
“看你的表現,好像一早就知道這個名字。”蕭執心頭疑惑更甚。
“我不知道。”江蕪揉了揉胳膊,避開了蕭執侵略性十足的視線,“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而已。”
江蕪的腦子轉的飛快。
這蕭執,多半就是前世的蕭子隨。
啊啊啊啊!真是邪了門了!
她臉上又是糾結又是一言難盡的,叫蕭執看得都迷惑了。
“你如果有難言之隱,那就不必說,只是現在我的身份,是不是就是你的未婚夫了?”蕭執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又一字一句地說道。
像是在公開處刑一樣,眼神鎖在江蕪身上,讓她無處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