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舊時殤
何裳突然掙開凌雲霄的手,轉過身跪在凌雲霄面前,深深的低下頭去“雲哥哥,陛下,我主萬歲!裳兒,不想追究下去,我的父母兄長,在這裡平和得過了很多年,求您念在家父爲國家效力多年的分上,放過他們吧。過去就讓它過去不好麼?冷月衣和何平尚早已不在人世了,先皇也早就駕鶴西去了,南宮伯伯的罪已經報應在他自己和家人的身上了,看在無辜受累的飛燕分上,怨怨相報無時盡啊,求您,求您了。”
言到情動,何裳淚滴與地上,跪在地上不住磕頭。何夫人哭得跪下身去,何老爺仰天一聲長嘆,何府下人也不由拭淚。如若老爺被罰,家人也免不了干係,何老爺如何不知這等利害,他哀嘆一聲“裳兒,起來。”
何老爺素來在家裡以家長自居,嚴肅認真,尤對其幼子貌似嚴厲,而今其聲竟柔和至此,連何裳都心內一顫。何平烈伸手去攙跪着的何裳,臉上寫滿了慈愛“我兒,老父雖然不是你的親生爹爹,自認也確實對你寵溺過分,每每苛責你母溺子如殺子,不想自己也是如是。今你的確未讓父親失望,在這一點上我和你娘也算對得起你親生爹孃了。”
何裳跪在地上,眼望父親,直覺站不起身,遂抱住父親的腿無聲痛苦。何老爺竟也眼含熱淚,老英雄一生久經沙場,自詡鐵血英雄,怎今日竟流下男兒淚?
何老爺輕拍何裳的背,繼而轉身面對大廳裡的諸位下人家丁,雙手抱拳“諸位,何某與諸位共同打理和樂莊也有年餘了,每日大家辛勞,何某俱看在眼裡,今和樂莊,若是有什麼不測,也全是天意因果,與人無尤,何某備下薄財,諸位分了回家去吧?”
家丁齊齊跪倒,痛哭不已“老爺,我們誓與此莊共進退~!”聲震大殿,卻是悲愴之極。
何老爺並不理會,急轉身,走到夫人身邊,夫婦二人交換眼神,竟是心意相通面帶釋然。鍾震天看了看夫人,示意兒子不要動,夫妻二人也走到一處。四人齊齊走至何裳,凌雲霄面前,何老爺開口說道“裳兒,我,確實和你父之死有關。”
何裳愣愣地看了何平烈片刻,眼淚橫流,彷彿過去十幾年的淚水都是爲了今天而儲,宣泄個乾淨。“爹,你就是我的親爹啊,我不要別人,求您別說好麼?我不想聽。求您別說。”
何夫人心疼兒子,緊忙下意識的就要摟過他來撫慰,伸出的手又在半路停下,厲聲喝道“閉嘴,聽你爹說。”
多年養成的習慣,何裳立時噤聲,抽噎着。凌雲霄皺了皺眉,彎腰把何裳扶起摟在懷裡,擦去眼淚。何裳的淚卻像是不盡的河流,擦也擦不淨,把個站在稍遠處的決裳看得個五內俱裂。
何老爺繼續說“我與你父平尚,並非一母所生,平尚自小受人疼愛,天資又較別的孩子好很多,我怎麼也追不上的。”何老爺微微擡頭,嘴角含笑,彷彿看見那個清秀的弟弟笑着站在面前。“平尚十八歲,跟大夫人,也就是他的親孃道別,出去闖蕩江湖。他的武藝算是一流,醫術確是頂級,一時名動江湖,前途無量,甚至連朝廷都有意納他入朝爲官。可是,在你父親二十歲的時候,遇見了你的母親冷月衣。”
鍾震天極其自然的開口接上“當時我與平烈是好友,並且早已和藍月相許。藍月得知了這一消息,心裡擔心妹妹小衣的性格分裂會導致不幸,遂讓我知會平烈兄一聲。可是陰錯陽差,我的信鴿無故延誤未及時送信至何兄手中,冷月衣與平尚相知之事已傳遍江湖,待我親自趕至平烈兄處,樂天皇子已經迎娶了雲妃。”
何老爺繼續“待我得知之一消息,心裡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拆散你父母,這固然不是你母親的過失,怎奈一女豈可嫁二夫?天意弄人吧。雲妃生下皇子後竟然消失了,樂天皇太子來要人,是我,告訴當時的太子樂天,冷月衣就是雲妃。我心想,如果皇太子出面,一定能拆散你父母,就算會傷心一陣,也不會痛苦一生啊。”
何裳倚在凌雲霄懷裡,哭得眼睛都睜不開,卻未發一聲。何平烈並不看他,繼續說着“大夫人念兒心切,讓我修書一封,假稱孃親病重,讓平尚速歸。平尚素來孝順,果然連夜趕回家門,不料卻,未能,活着進來,而老夫人也傷心過度,隨着去了。平尚出殯那天,你娘抱着你來找平尚。只是看了平尚的靈位一眼,她沒有哭也沒有鬧,竟然釋然的笑了,然後就把睡得正香的你放到......水蓮的懷裡,帶着平尚的屍身飄然去了,自此再無音信。然後樂天皇子把平尚的屍身送了回來,說,冷月衣的心魂已不在了,在這世上的只有出雲公主。”
何裳的淚似已哭幹,只呆呆地看着爹孃和鍾氏夫婦。何平烈擡起頭,老淚縱橫“裳兒,要恨,你就恨我吧,怪我一時糊塗,拆散一對有情人。如若我當時願意,你父母也許就可以真的浪跡天涯。你也不必,連生身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渾渾噩噩的過了十七年啊~!!”
何夫人也抱着丈夫哭泣“裳兒啊,這個秘密埋在我們心裡十七年啦,我們對不起你們兄弟啊。”
鍾氏夫婦連忙開口“裳兒,不要怪你的父母,是我們,如若不是我們多嘴,你爹他不會想拆散小衣和平尚的。”
四人擠作一團,不像在揭發罪行,倒像是在搶功。凌雲霄皺起眉頭喝道“閉嘴!~”
大廳內鴉雀無聲。
凌雲霄看着懷裡的何裳,眼睛紅紅的小何裳,確是一臉平靜。“裳兒?你打算怎麼辦?”
何裳輕輕揮開凌雲霄的雙臂,慢慢走到四人身前,伸手相攙。“爹孃,鍾叔,冰嬸,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沒有怪過你們,我從未想過要怪你們。要怪,只能說是天意弄人。”
何裳轉臉,深深地看了決裳一眼,輕嘆一聲“玉玲瓏,纔是那害人的寶物。疼愛我的家人,永遠都是最疼我最愛我的人,不是麼?哪裡來的恨?哪裡來的怨?”
雲淡風輕的語言,輕飄飄的音調,好象剛纔講的故事是別人的身世一樣。何老爺擡起淚眼,模糊中好象看見早逝的弟弟站在面前,心裡陣陣痛,仔細看,是養了十七年的小兒子,笑着說不會恨,心中陣陣酸。
何裳跪在四人面前”我是何家的兒子,鍾家未來的媳婦,不會變,好不好?”
凌雲霄閉上眼睛,心中五味陳雜,睜開眼看這幾人擁在一起哭,決裳站在邊上傻呵呵的笑。
凌雲霄開口道“既然裳兒你執意不追究,也就罷了。我也不願看見你傷心難過。”
何裳站起身,回頭看着凌雲霄,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謝謝雲哥哥。”然後走到何家人邊上,與哥嫂寒暄,心裡碎碎念“不願我傷心難過,還是要一個一個的揭我心裡的傷疤,我哭了那麼久,還不算難過?”看着何家上下劫後餘生般的微笑,心裡鬆了口氣,卻聽見一聲聲旌旗揮舞的聲音。
凌雲霄嘴角掛着一絲笑容,似乎打算演出另一場好戲,他打了兩個響指,只見外面手持黑旗的兵丁,齊齊上前一步,然後齊齊轉身面對着大廳。“唰~!!咔~!!”
看去銀光閃閃,氣勢逼人,何裳不由得拉緊了身邊人的袖子,冷汗暗流,卻聽得身邊那人輕聲耳語“我在這,小和尚。”
仿如天籟,柔若霞光,何裳心裡微微一顫,安心地向後倚去,靠在那人臂彎裡,罷了,死在一起也好。
凌雲霄低喝一聲,卻似平地一聲雷“今天的天氣,不殺個把人太浪費了,是不是啊,裳兒?”
何裳全身一抖,還未轉過臉來,就聽見又一聲響指“啪。”
手執黑旗的士兵一手握旗,另一手齊齊的將腰間的寶劍拽出“倉琅琅~!!!”銀光齊耀,奪人雙目,只見一個人影一躍而起,直逼何裳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