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做了一個很長且很光怪陸離的夢。
他現在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每個前進的方向都是一片茫然,他眨眨眼看向其中一條路,試探着邁出了步伐,然後他發現周圍的煙霧散去,而他則是站在病房裡。他訝異看着周圍,發現的確是自己的病房,連牀上躺着的那個人都是他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難道又靈魂出竅了?
在卡卡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面的醫生帶着沉痛的語氣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們已經盡了我們最大的努力……”他聽到了母親的啜泣,父親的嘆息,以及迪甘的低聲問詢:“媽媽,哥哥再也站不起來了,是嗎?”
聽到這樣的對話,卡卡嘆息了一聲。最終自己還是沒有治好嗎?
他下意識走到牀邊上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臉,隨即無奈嘆了口氣。他以後的人生,也就這樣了吧。
門被輕輕打開,他的父母和迪甘一起走了進來,他們在他的牀前不停哭泣着、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祈禱上帝會有奇蹟發生,卡卡只能黯然站在一邊,看着自家的父母和弟弟默默流淚。
這就是自己以後的人生了嗎?
敲門聲,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裡面的人,但是卡卡還是注意到了,他下意識轉頭,發現自己的家人都沒有開門的意思後走過去打算開門——就像他能碰到門把手似的。
但是奇蹟一般地,他碰到了,而且還成功將門打開了。
可能嗎?
只是門那邊的人自動自發地打開了門而已。
門那邊站着一個人,眼中滿含着淚水和絕望,那張本應該滿是倔強的臉上密佈哀傷。
是cris,卡卡恍惚了一下剛準備開口,男孩卻已經穿過了他的身體——就像是沒看到他在這裡一樣。難道男孩看不到他了嗎?卡卡一陣驚慌,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本應該靜靜呆在那裡的花朵卻不翼而飛。
“你們好。”他恍惚地擡頭,看到cris分明還是搖搖欲墜,但依舊筆挺的身影,然後那個人彎下了自己的腰,對着自己的家人深深鞠躬。
“我是卡卡的朋友·ronaldo。”
“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卡卡覺得自己已經無法理解了。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好孩子,既然已經來了,就陪ricky說說話吧。”他的父母互相看了一眼,強忍着悲傷點頭起身帶着迪甘站到一邊去了。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卡卡木然地看着現在的場景,cris握着他的手眼圈都紅了,模樣是很讓人心疼,但是他說的都是些什麼話?什麼叫做“不應該貿然告白”“如果什麼都沒發生就好了”?
聽着聽着卡卡算是明白了,cris對他告白,然後他因爲生長於基督教家庭根本無法接受同性之間的愛意所以激烈拒絕了他,甚至在知道了這個系統的作用後一氣之下想盡了辦法關閉系統,他的訓練包、治療包自然是一個都沒有了,因此這個時候,在上帝無法救他而cris想救他卻有心無力的現在,誰也無法挽救他。
聽到這裡,卡卡就知道了,這並不是他的經歷,至少不是他這個世界的經歷。cris可沒對他告白,而他也沒有關閉系統。
可是在這個世界,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不是嗎?
卡卡不知道說什麼,只是靜靜看着男孩握着自己的手哭泣,然後嘆了口氣,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然後,他就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無聊的日子。自己無法離開病房,甚至無法說話,明明自己只是癱瘓而已卻得到了像是植物人一樣的照顧。母親和父親雖然難過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工作,在照顧了他許久後還是給他找了一個醫護人員,而自家的弟弟則是一天天長大,帶着他未曾完結的足球夢想。
有一天,弟弟帶着一個美麗的姑娘來到了他的面前,笑着對他說:“哥,這是我女朋友卡洛琳。卡洛琳,這是我的哥哥里卡多。”卡卡眨眨眼微笑。他的弟弟也長大成人,馳騁綠茵場上,還有了一個美麗的女朋友,這很好。
“對了哥,今天有cris哥哥的比賽,我給你打開來看吧?”這麼說着,迪甘幫他調整了牀的高度,在他的身後墊了好幾個軟墊,掖好被角接着打開了電視。
cris日益成熟穩重起來的臉出現在了熒幕裡,他手裡拿着足球正面部肅殺地走向罰球點,同時又漫不經心地對着屏幕微笑了一下。這幾年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無論是迪甘還是他的父母又或者是護士,每次都在有這個人的比賽的時候打開電視幫他關注比賽,幾乎場場都不落下,然後他就看着那個人一次又一次擡腳射門,越來越成熟,變成了讓所有對面球隊膽寒的進球機器。
可是,也越來越寂寞和孤單。
他看到那個人無數次被隊友和教練炮轟,無論是在國家隊還是在俱樂部;他看到那個人被報道出不停流連花叢,像是一個花花公子;他看到那個人被報道出近乎強迫症一般地鍛鍊自己的肌肉只爲了增加自己在球場上的威懾力——因爲誰都知道,在球場上他只是看起來兇悍,實際上也只是一個戰五渣而已,所以他只能一刻不停地鍛鍊自己的肌肉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兇悍一些,更加不好欺負一些,更加——
更加,顯現出了他內心的脆弱一些。
卡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完這場比賽的,只是鏡頭下已經是男人的大男孩被一次次侵犯一次次放倒一次次踉蹌着爬起,然後一次次帶着堅定甚至是兇狠如狼一般猙獰的表情將足球送進對方的大門裡,渾身上下就像是在閃光一般。
又不知過了幾年,連卡洛琳的孩子都能踮起腳到他的牀邊糯糯叫着叔叔眨巴着那雙美麗的眼睛的時候,他聽到了那個人退役的消息。應該是整個世界都轟動了吧?
可是算算的話,這個人現在應該也已經是退役的年紀了吧?畢竟自己的四十歲生日也過去了許久了。
還在思量着,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迪甘一家子已經離開了,而站在牀前的人——卡卡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雖然每年冬歇期、夏歇期、比較重要的節日、他的生日的時候,這個人都會如現在他的病房裡,但是今天顯得格外不一樣。
電視里正在不停播放着這個人宣佈退役的消息,不停地宣揚着這是一個地震級的消息,不停地說着這個男人的好和他在役期間所創造的一系列不可思議的成就,將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說他象徵了俱樂部21世紀的榮光。
可是就是這個電視裡誇讚到不行的人卻站在自己的病牀前,對着自己的父母懇切請求甚至是哀求。“請將卡卡交給我照顧吧,我真的很愛他……十幾年如一日的愛他,拜託,求求你們,請將他交給我來照顧好嗎?”
別求了,他的父母是不會答應的。卡卡有些無奈,他自然知道cris求的自然不只是普通的照顧而已,他在請求將他們二人的下半生永遠捆綁在一起,誰也無法分離。他的弟弟在勸說他的父母答應,他的父親沉默了,而最終還是他的母親開了口。
“但……真的可以嗎?”卡卡聽出了自家母親話語中的猶豫,“cris,我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看到了你愛卡卡十幾年爲了他不交往任何一個女孩子的決心,但是這樣真的好嗎?如你所見,卡卡他早就已經……”
“我愛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堅定,就如同幾十年前他對着卡卡說出那句“我愛你”一般。
卡卡幾乎微笑了起來。
他說他愛他,連他的父親和母親都相信了這份愛意並且爲之退讓。
cris,他傻到執拗的cris啊。
眼前漸漸瀰漫起濃霧,卡卡眨了眨眼睛看向四周,發現自己又站回了那個十字路口中間,只是自己邁步過去的那個方向已經完全被濃霧所掩蓋了。他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果然,手腕上的花朵又回來了,甚至自己的左胸口前方還有一顆璀璨如鑽石般閃耀的光點,閃爍着自己的光芒,美麗而安靜。
“你想讓我看什麼嗎?”呢喃着,他輕輕握住了這顆星星,轉身毫不停留地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他依舊沒有被救治成功,依舊是在自己的病房內家人們來安慰自己的時候cris跟着出現對着自己的家人深深鞠躬說“你們好,我是卡卡的朋友·ronaldo”,但有所不同的是,卡卡這次臉上帶着欣喜的微笑,衝着他勉力伸出了自己的手:“cris,快過來。”他們二人的手上,那朵花靜悄悄地綻放着。
這次,他沒有拒絕cris。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和在一起了只是徒增他的負擔而已,甚至卡卡無數次建議去找一個女人來舒緩一下自己,甚至過分到無數次嘲笑他還是個雛兒,可是每到這個時候就會同樣瞪他一眼,悶聲說道:“難道你不是嗎?”每到這個時候,卡卡都會啞然。
他們一直在一起,就算是媒體都沒有對他們造成怎樣的麻煩,他們說着“ronaldo球品不行但是球場下還是很重義氣的,一直照顧着自己癱瘓的好朋友多年”一邊爲了·ronaldo的每一個進球而喝彩,一直到退役了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他們二人一直在一起,直到垂垂老矣的時候,男人吻了吻他的臉頰,躺到他的身邊。
“這一生有你在身邊已經足夠了。”
他說這一生有他陪伴就夠了,直到垂垂老矣,他們都能葬在一起。
眼前再次模糊起來的時候,卡卡知道,這條路他也走到了盡頭——或者說,他又回到了。
還有兩條路是什麼呢?卡卡微笑着,鬆開了自己一直緊握着的星星。
還有兩條路是什麼重要嗎?反正一定是同樣的一個人陪伴在自己的身邊,生老病死,不離不棄。
他已經要求不了更多了。
“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東西?”卡卡若有所思地擡起自己的手腕,那朵花兒綻放着,冥冥之中連接着另一個人的存在。
“叮咚,系統只是根據雙方宿主的心理及行爲模式模擬了未來的發展,僅此而已。”
“你是說……cris他真的對我抱有這樣的感情?”卡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雖然說經過了百餘年的模擬人生讓他整個人都沉穩了不少,對於這方面也由於“親身”經歷過不會很排斥,但是現在他清楚自己不會變成那樣已經將他們兩個人攢了這麼多年的治療包一起用到了他身上,他怎麼說都會好起來的。
這樣的話,對於這份感情他就要好好考慮一下了,畢竟要同時瞞住公衆和父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來自己得好好想個辦法了。
還有經濟人,一定要找個足夠能幹的,最好能和cris共用一個,這樣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容易第一時間知道並且處理。
卡卡絲毫沒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拒絕”這個選項,也許那百餘年的“模擬人生”還是有一定的作用的,足以讓他下意識就對“拒絕”這兩個字產生了排斥反應。
總之,等自己手術做完開始痊癒後先發條消息告訴cris吧。卡卡這麼暗地裡下了決心。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