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恐怖事件的開始,就像是一個小學生在記一篇流水賬作文。
南天是一個單身的自由作家。早晨按自己的生物鐘起牀,洗漱、吃早餐;接着在電腦前敲字直到中午十二點;出門,到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吃午餐;回家睡午覺;下午三點起來,玩電腦遊戲;晚飯是叫的外賣,吃完後寫文章直到十一點半;之後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節目很乏味,他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詭異的狀況,就發生在他睡着之後。準確地說,是他睡醒之後。
南天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當他看清周圍的時候,愣了足足半分鐘。
我還在睡夢中?這是他的第一反應。不對,觸感是真實的。南天捏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疼。他瞠目結舌地環顧着這個狹小而陌生的房間——總共大概只有7、8平方米,斜前方是一扇關着的木門。房間沒有窗戶,頂上是一盞日光燈。房間裡只有一張小牀,一座布藝沙發,角落裡有一個抽水馬桶。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任何東西。南天倏地從那張小牀上坐起來,驚愕而緊張地思忖着——這是什麼鬼地方?不管怎麼看,他都敢百分之百地確定,這不是自己溫暖可愛的家。我之前不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嗎?南天想了起來,那電視節目真難看,讓他不自覺地睡着了……可是,現在這是在哪裡?這是怎麼回事?他的思緒混亂不堪,喉嚨一陣陣發乾。他無法判斷自己遇到了什麼樣的狀況。
這時,南天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女人惶恐的聲音:“啊!這是什麼地方?”
還有別人在這裡!南天激動地跳下牀來,兩步跨到門前——感謝上帝,門不是鎖着的,一拉就開了。他跨出門,來到走廊上,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一頭棕色捲髮、面色驚惶的女人,他們倆短暫地對視了幾秒,彷彿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就在這時,南天旁邊房間的門也打開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以同樣詫異不已的表情出現在他們面前。緊接着,走廊上的房門紛紛打開,不止是這一邊,還有隔着好幾米遠的對面走廊也是——每個小房間裡,分別走出來一個人。所有人都張着嘴,瞪着眼睛,一副驚愕莫名的神情。
這個時候,南天將所處的環境徹底看清楚了——這是一個幾百平方米的大空間,分上下兩層,下面是狹長的大廳,擺放着一圈深棕色皮椅。而自己和其他人現在正處在二樓對稱的兩排走廊上。南天數了一下,兩排走廊上各有七個房間,加起來一共14個。沒錯,每個房間裡走出來一個人,一共有14個人。
“我們這是在哪裡?”一個穿白襯衣的男人茫然地向衆人發問。
“看格局,這裡應該是個監獄。”中年男人眉頭緊蹙。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每個人都顯得緊張不已。
對面的一個短髮女人叫道:“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沒有人能回答得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同樣的問題。
這時,一個戴帽子的小夥子從一側的樓梯走了下去,來到一樓中間的大廳,仔細觀察着這裡的每一個佈局。樓上的人面面相覷,也跟着走下樓來,大家都聚集在一樓大廳裡。
“這裡有扇門。”穿白襯衣的男人走到大廳的一道鐵門前,用勁拉了拉,搖頭道,“鎖死了。”
戴帽子的小夥子點着大廳中間那圍成一圈的棕色皮椅數了一遍,用手托住下巴,說道:“有意思,剛好14把椅子,和我們的人數一樣。”
一個頭發是淡茶色的年輕帥哥雙手插在褲包裡:“這麼說,這些都是早就安排佈置好了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安排的這些?”有人問。
“會不會是一個電視節目?”一個高個子男人說,“現在有一些真人秀節目,將不知情的嘉賓帶到某處,進行秘密拍攝,最後才告訴嘉賓,這其實只是一個電視節目而已。”
“不可能。”一個冷冷的聲音,來自一個面容同樣冷峻的男人。“沒有哪家電視臺或者製作單位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不經得我允許的情況下,把我弄昏,並帶到這裡來錄製什麼節目。”這男人說話的口氣非同一般,似乎來頭不小。所有人都望了過去,南天注視着他的臉,覺得有些面熟,好像曾在哪裡見過。
那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也說道:“沒錯,這不可能是那種無聊的電視節目。”他擡手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4月22號上午9點17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大家和我一樣,已經被非法拘禁12個小時以上了——這絕不可能是一個遊戲,完全是不折不扣的犯罪。”看到這中年男人看錶,大家纔想起時間這個問題。一些沒有戴手錶的人開始摸自己衣服或褲包裡的手機,隨即聽到他們的驚呼聲。“手機不見了!”
“要是誰把我們抓到這裡來,還會留下手機給我們報警或求救,那纔是怪事呢。”面容冷峻的男人“哼”了一聲。
“這麼說,我們是被什麼人秘密地抓到這裡來的?”那個有着一頭漂亮捲髮的女人捂着嘴駭然道,“那人想把我們這麼樣?”
“我看不止是一個‘人’吧,可能是一個什麼組織。想想看,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把我們十多個人同時一起抓到這裡來?而且,全是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個男人瞪着眼睛,難以置信地說。
“有沒有誰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淡茶色頭髮的年輕帥哥說。“我是意思是,有人有被綁架或者是脅迫的印象嗎?”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然後紛紛搖頭。
“這麼說,我們全是莫名其妙地昏迷後,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裡了?”
南天開口道:“我是睡着後……然後醒來就在這裡的。”
“我也是。”那個戴着閃閃發光的鑽石耳墜、短頭髮的女人望了南天一眼,“我跟他一樣,也是睡着後就沒有了任何知覺,醒來就在這裡了。”
“不管我們是怎麼到這裡的。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把我們秘密囚禁在這裡的人到底想幹什麼?”淡茶色頭髮的年輕帥哥說。
沉默了片刻,戴帽子的小夥子指着那一圈圍成一個大圓的皮椅說:“也許這些椅子就是答案。我剛纔就說了,我們現在一共有14個人,而椅子也有14把。這肯定不是巧合吧?”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抓我們到這裡來的人希望我們在這裡開一個茶話會?”面容冷峻的男人冷笑道。
戴帽子的小夥子並不覺得好笑,他仔細觀察着周圍:“誰知道呢?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個大廳裡沒有其他更醒目的東西了。而這14張皮椅整齊地擺放成一個圓圈——這種暗示再明顯不過了——這個神秘的主人希望我們都坐到這些椅子上去。”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南天表示贊同,“我也是這麼理解的。”
大家現在都靠近這一圈皮椅。短髮女人說:“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全坐在椅子上?然後呢,又該幹什麼?”
“或許坐下來之後,就會出現下一個‘提示’。”穿白襯衣的男人若有所思地說道。
“‘提示’,什麼意思?”短髮女人問。
白襯衣男人聳聳肩膀:“我不知道,隨口說的。只是覺得如果是在小說中,就會出現這樣的情節。”
“對,我也這麼想。”戴帽子的小夥子竟顯得有些興奮,他走到一張皮椅旁,準備坐下來,“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等等,別坐!”漂亮捲髮的女人突然叫道,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身材高大的男人問她;“你怎麼了?”衆人都注視着她,她的臉一下紅了,窘迫地說:“沒什麼……我只是想提醒你們,小心點。”
“你好像認爲我們坐到這椅子上,會發生什麼事?”短髮女人犀利地問道,“你爲什麼會這麼認爲?”
漂亮捲髮女人咬着下嘴脣,眉頭微蹙。片刻之後,她說道:“因爲,我以前的一篇小說中,就出現了這樣的劇情——椅子上藏着機關,坐下去的人……會死。”這句話讓衆人都吃了一驚,包括南天在內。但捲髮女人顯然沒有意識到,大家吃驚的是什麼。
“你說,你的一篇小說中?這麼說,你是個作家?”南天問。
“對。”捲髮女人點頭道,“我是個推理、懸疑小說作家。”
“真是巧了!”南天忍不住驚呼道,“我也是啊,我也是寫懸疑驚悚小說的。”
接下來,更令他們吃驚的是,戴帽子的小夥子也叫道:“什麼?你們都是寫恐怖懸疑小說的?和我一樣?”
“等等,難道我們大家都一樣嗎?都是懸疑小說作家?”白襯衣男人瞪大了眼睛。
“沒錯,我也是!”短髮女人叫道。
面容冷峻的男人觀察着周圍人的反應,轉動着眼珠,隨後低聲道:“哼,看來真是這樣。”
戴帽子的小夥子望着冷峻男人,忽然叫道:“啊!難怪我剛纔覺得您面熟呢,您是大作家荒木舟吧!”
大家都望了過來,帶着些許驚訝。他們沒想到,堪稱懸疑小說界領軍人物的着名作家荒木舟竟然也和他們一起經歷着這起詭異的事件。
荒木舟淡淡地說:“嗯,那是我的筆名。”
戴帽子的小夥子好像忘了自己處在什麼狀況中,竟興奮地感嘆道:“14個懸疑小說作家離奇地聚集在一個神秘的場所,面臨着未知的危險和謎題——實在是太有戲劇性、太有意思了!我們現在的經歷,簡直就是一部最好的懸疑小說!”他說完這番話,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多歲的男孩突然盯住了他,嘴脣微微張開,好像是意識到了些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荒木舟仍然是那種慢條斯理、冷若冰霜的口吻:“現在不是爲這種事情激動的時候吧?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好。”
“對。現在看來,我們這些人會聚集在這裡,絕不可能是巧合了。既然大家都是些推理懸疑類的行家,那就一起來分析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穿白襯衣男人說,“另外,我覺得咱們有必要做個自我介紹——我的筆名叫龍馬。”
“啊,龍馬,我知道!”戴帽子的小夥子指着他說道,“我看過你那本《逃出惡靈島》,很棒!沒想到就是你呀!”他興奮地直搓手。
龍馬淺淺笑了一下,禮貌地說了聲“謝謝。”他轉向衆人,“大家都分別做個自我介紹,沒意見吧?”
淡茶色頭髮的年輕帥哥正要開口,戴帽子的小夥子又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般,搶在他之前說道:“啊……你——我也想起來了。我看過你的專訪——你就是被媒體稱爲‘偶像作家’的歌特吧?”
年輕帥哥捋了一下額前的劉海,點頭道:“對,是我。”
戴帽子的小夥子確實是個神經大條的人,在這種大家都惶惶不安的時候,他卻有心情在衆人中搜尋着明星人物。“你是白鯨吧!”他指着一個一身休閒打扮的男生說,“新晉的懸疑小天王,我在網上讀過你的作品。”
這個筆名叫白鯨的男生,南天也聽說過,他是去年纔在懸疑小說界嶄露頭角的,作品並不多,但勢頭卻銳不可擋,躥紅的速度之快令很多前輩都爲之咋舌。
白鯨勉強笑着點了點頭,同時問那戴帽子的小夥子:“那你呢?”
“我就不能跟你們比了。”小夥子不好意思地取下帽子,撓了下頭,“我沒什麼名氣,都沒出過實體書,只能算是網絡寫手吧——我的筆名叫北斗。”
高個子男人接着說:“我的筆名叫闇火,也不是什麼名作家。”
一頭漂亮捲髮的女人微皺着眉說:“我叫紗嘉……嗯,是筆名。”
短髮女人有着和小女人般的紗嘉截然不同的成熟韻味。“我嘛——筆名叫千秋。”她拖長的聲音極具磁性,蘊涵着性感和嫵媚。
後面的人挨着介紹自己——三十多歲的瘦削男人筆名叫萊克;穿方格子襯衫的白皮膚男人叫尉遲成;微微發胖的中年男人筆名叫夏侯申;還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形象看起來有些畏畏縮縮的,名字叫徐文,他說那是他的真名,他從不用筆名。
在南天做過自我介紹後,最後就只剩下那個十多歲的男孩了。他看起來是這14個人裡面年齡最小的一個,之前一句話也沒說過。見大家都望向了自己,他開口說道:“唔……我的筆名叫克里斯。”
“克里斯?”大家都怔住了,連荒木舟都擡起頭來,仔細打量着這個男孩。
北斗驚訝地張大了嘴,幾乎是大喊道:“你真的是克里斯?寫《冥頑世界》的那個16歲的天才作家?”
男孩淡定地說,“嗯,是我,不過我現在已經18歲了。”他靦腆地笑了一下。
大家面面相覷,驚訝之情溢於言表。和其他人一樣,南天也感到不可思議。之前,他認爲在這14個人當中,荒木舟就是最大牌的作家了,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連克里斯都在他們當中!要知道,天才少年作家克里斯在全世界來說,都是個名人。他16歲寫成的長篇小說《冥頑世界》一問世便獲得國內外的多項文學大獎,被翻譯成十多種文字出版,位居暢銷書排行榜多周。之後,克里斯轉爲寫懸疑小說,每本書都有幾百上千萬冊的銷售記錄。據媒體介紹,克里斯智商高達150以上,但這個天才少年作家卻十分低調,基本不接受任何採訪和報道,所以對很多人,包括業內人士來說,他都是個謎一般的人物。而這樣一個人物,現在居然也經歷到這起詭異的事件中來,別說是性格外露的北斗,就連自認爲沉得住氣的南天都感覺心潮澎湃。同時,更深一層的震驚和恐懼也向他籠罩而來——到底是什麼神秘的力量,能把這麼多不簡單的人聚集在一起?目的又是什麼呢?
此時,北斗簡直已經興奮地難以自持了,他面紅耳赤、手舞足蹈地說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昨天晚上還跟朋友在街邊的燒烤攤喝酒,今天醒過來居然就跟克里斯身處一室,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你還覺得很高興是怎麼着?”荒木舟瞪着他說,“別做這種不知所謂的感慨了,還是想想我們現在的處境吧!我提醒你,我們不是在聚會或度假,而是被非法囚禁了,並且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十有都不會是好事!”
北斗吐了吐舌頭,埋下頭不說話了。
“那麼回到之前的話題吧。”夏侯申說,“我們到底要不要坐到這些椅子上試試?”
尉遲成望了一眼紗嘉,說:“我認爲這位女士的擔憂是不必的。想想看,我們在這裡昏迷了十多個小時,如果誰想取我們性命的話,早就可以下手了,還用得着採取‘椅子機關’這麼麻煩的殺人方式嗎?”
“沒錯,要殺我們的話,根本沒必要把我們弄到這裡來殺。”夏侯申說,“可見那傢伙想要的不是我們的命。”
說話的時候,北斗蹲下身去仔細檢查了一把皮椅。“我看過了,沒有什麼機關,就是普通的椅子。”
那個叫闇火的男人似乎覺得有些不耐煩了。“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疑神疑鬼的。”說着,他徑直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了下去,並自然地蹺起二郎腿。
大家見沒發生什麼事,紛紛走到一把皮椅跟前,挨着坐了下去。其他人都紛紛落座,唯獨紗嘉還站在最後一把椅子跟前,手撫在胸口,似乎還在猶豫着。
南天恰好在她的旁邊,看到她一臉憂慮的模樣,忽然有一種想保護這小女人的衝動。他拉了一下紗嘉的手,同時站起來說:“別擔心,沒問題的,要不你坐我這裡吧。”說着,他坐到紗嘉面前的那把椅子上,向她示意不會有任何事發生。
紗嘉微微張着嘴,盯着南天看了幾秒,隨即露出感激的神情。“謝謝你。”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同時坐到南天讓出來的那把椅子上。
此刻,14個人全部落座。與此同時,空曠的房屋內突然響起一個響亮的聲音,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歡迎光臨,客人們。”
坐在皮椅上14個人全都驚詫地左顧右盼,尋找着聲音的來源。北斗擡起頭,最先有所發現,大喊道:“在那裡!”
大家擡起頭來,望向四周,這才發現原來房子頂端的四個角落都安裝着一個小音箱,聲音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抱歉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把14位懸疑驚悚作家‘請’到這裡來。不管你們現在處於何種心境——憤怒也好、恐懼也罷,都請暫時冷靜下來聽我說完以下的話,因爲這是關係到你們性命的大事。”坐在椅子上的14個人屏息靜氣,偌大的空間裡沒有一絲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