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年9月22日晚上9:25
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表。
身處這家超市的十幾個人沒有一個會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地方。事實上,把這家總共不到300平方米的店稱爲“超市”多少有那麼一點諷刺意味。誠然,這裡沒法跟城市中那些大型商場相提並論,但店裡的貨物還比較齊全,所以在這片偏遠的郊區中,已經算是一家很不錯的店了。
店裡總的來說很安靜。十幾個互不相識的顧客默默選着自己需要的東西。只有一個婦女一邊提着購物籃,一邊打着手機。
“不行,我跟你說過,吃太多糖你會長蛀牙的。”她壓低聲音,儘量使用一種嚴肅的口吻。“你又想去牙醫那裡了嗎?”停下來,傾聽一會兒,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就一包巧克力和薯片——但你得答應我每天堅持刷牙。什麼……喂……噢,兒子,這裡信號太不好了。算了,等我回來再說。”
她將手機塞進手提包裡,在貨架上選着零食。
九點半,超市的小擴音器裡傳出女店員溫柔甜美的聲音:“各位顧客,你們好。本超市將在十五分鐘後關門,請您儘快選好所要購買的貨物,到收銀臺付費。歡迎您明天再次光臨。”
顧客們在聽到通知後,加快了選購的速度。不一會兒,十幾個人陸陸續續地來到收銀臺前,排隊付費。
“讓一下,讓一下。”一個滿臉鬍渣的粗獷大漢甕聲甕氣從後面趕過來,毫不客氣地撥開排隊的人,徑直走到一對正要把貨物放到收銀臺上的男女面前,搶先將自己抓在手中的幾袋食物丟到女收銀員面前:“先跟我算,我有急事。”
被擠開的是一個穿着時尚的年輕女孩,她正要開口說什麼,身邊的男友輕輕扯了她的衣服一下,示意她不要開口。那女孩白了男友一眼,氣鼓鼓地將臉扭過去。女收銀員自然覺得不合規矩,但瞥了一眼滿臉橫肉的大漢,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得拿起劃價器挨着跟那幾包東西劃價。旁邊的男店員無奈地看着這一切。
就在這個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呯”地一聲巨響,超市的玻璃門被猛地撞開。一個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離他最近的女收銀員一眼便看見了他手裡拿着的東西,“啊!”地一聲驚叫起來。
“不許動!你們——全都不許動!”那男人舉起手槍,神色瘋狂地大聲嘶喊,尖厲刺耳的聲音充滿整個空間。“所有人都呆在原地!”
超市裡的十幾個人全都驚呆了,他們誰也沒經歷過這種事情,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那歹徒似乎無暇去進一步控制局面,他一邊舉着槍,一邊驚惶地向後望。突然,他將槍口指向門邊的那個男店員,大聲喝道:“關門!快,把卷簾門鎖上!”
“好的,好的……”那男店員已經嚇得面色蒼白了,完全不敢反抗。他哆哆嗦嗦地走到門前,拿起門邊靠着的一根鐵鉤,將頂上的捲簾門“譁”地一聲拉下來關嚴鎖好,然後自覺地丟掉鐵鉤,舉起雙手,戰戰兢兢地望着持槍的男人。
那男人見鐵捲簾門確實已關嚴,似乎稍微安心了些,神色比起初緩和了不少,但他仍然舉着槍,對着男店員揚了一下:“你去,跟他們站在一起。”
男店員乖乖地照辦了,站到女收銀員的身邊。
現在,超市裡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持槍男人的面前,那男人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用他那種刺耳、難聽的聲音說道:“別用這種眼神望着我,我不是你們想象中的搶劫犯。沒有哪個搶匪會笨到把自己鎖在一家密閉的商店裡。”
他頓了一下,接着說,“現在,你們聽好了,我要告訴你們一些事情——我猜你們現在誰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
沒有人動,也沒有人搭話。
那男人的表情是神經質的:“聽清楚了——外面現在爆發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可怕的病毒!這種病毒正以驚人的速度傳播。大概十幾分鍾前,整個市的人幾乎都被病毒感染了。我是倖存下來的,因爲我在被病毒感染到之前逃到了這片郊區來——”他嚥了口唾沫,瞪着眼前的衆人,“我看你們的樣子就知道你們沒被感染,這說明這片地區目前還是純淨的。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這裡也會遭到侵襲……所以,你們聽懂了嗎?我們現在就呆在這家超市裡,等待救援!誰都不要試着出去!你們不知道,被這種病毒感染的人,會……”
乓!一聲悶響,持槍的男人搖晃了兩下,直愣愣地倒了下去。他的身後,站着一個染一頭紅髮的年輕男子,他穿得像個嬉皮士,確切地說就是個街頭小混混。此刻,他手裡拿着一瓶沾了血的葡萄酒瓶,怔怔地瞪着趴在地上的男人,看見血從那人的後腦勺慢慢沁了出來,他擡起頭來錯愕地望向我們。
“嘿,幹得好,小子!”站在前面的那個粗獷大漢衝過來,蹲下去將被打昏的男人手中的槍繳了過來,對紅髮男青年說,“你制服了這個瘋子!”
後面的人全涌了過來,見歹徒已經昏死過去,大家都鬆了口氣。買零食的母親心有餘悸地捂着胸口:“天哪,太可怕了,我真沒想到這輩子還會遇到這種事情!”
大家都嘈雜起來,七嘴八舌地議論着。時尚女孩的男朋友搖頭感嘆:“這是個瘋子,十足的神經病!可問題是,他的槍是從哪兒來的?”
“可能他在來這裡之前還去幹了些別的事。”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女人皺着眉頭說。
“也許那把槍根本就是把玩具槍。”時尚女孩說。
“不,是真槍。”大漢捏着那把手槍,瞥了說話的女孩一眼,“而且我檢查過了,確實有子彈。”
衆人都吸了口涼氣,爲剛纔的危險感到後怕。一個帶着眼鏡的中年大叔說:“不管怎麼樣,趕快報警吧。”
“對,對。”大家這才醒悟過來,一致附和。女店員趕緊走到櫃檯前,抓起電話聽筒。
“喂,等一下。”大漢將那把槍放在櫃檯上,斜睨着正要報警的女店員,“你們要報警也好,或者是怎麼處置地上這個瘋子也好,那都是你們的事。但是在那之前,先把門打開,我要出去——我說了,我有急事。”
“啊……對。”女店員這時也意識到大家還被關在這裡面,她衝男店員點點頭,“你把門打開。”
男店員機械地點了下頭,從褲包裡摸出鑰匙,剛要蹲下去打開卷簾門的地鎖,聽到後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等等,別忙打開。”
男店員茫然地轉過頭去,發現所有人目光的方向都和他一致,盯着說話的那個胖女人。
“什麼意思?”大漢盯着她。
胖女人的打扮有些不合時宜,現在才初秋,她卻穿着一身黑色毛料大衣,脖子上還圍了一條羊絨圍巾,看起來就像才從挪威北部旅行回來,還沒能及時對衣裝做出調整。此刻,她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使她有些不自在起來。大漢又提高聲音問道:“爲什麼別忙開門?”
胖女人遲疑着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大漢盯着她看了兩秒,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咕噥一句:“又是個神經病。”接着對蹲在門口的男店員說:“別理她,把門打開!”
男店員猶豫了片刻,將鑰匙****鎖孔,旋轉一下,地鎖“啪”地一聲打開了。他“嘩啦”一下將捲簾門拉開半個人高,外面透出漆黑的夜色。男店員蹲着轉過頭來對顧客們說:“好了,門打開了,大家可以出……”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在衆目睽睽之下,倏地一下,那男店員不知被外面的什麼東西猛地拖了出去。他本來用手撐着的捲簾門。“譁”地一聲又垮了下去,“啪”地一下,地鎖將捲簾門再次鎖住了。
這幾乎是一眨眼的事,後面的人根本就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發現那男店員不見了。大家驚詫得還沒能做出反應,更令他們感到駭然的事發生了。他們聽到門外傳出男店員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還有他拼命掙扎、擊打鐵捲簾門發出的巨大撞擊聲。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組成一種混合了無窮驚悸和恐懼的可怕噪音,令聽者感到毛骨悚然、心膽俱裂。
大概半分鐘之後,門外安靜了,什麼聲音也聽不到。超市內的人神情駭然、面面相覷之際,又一聲尖叫劃破安靜,是那個時尚女孩,她面色慘白地指着門口,驚惶地叫道:“血——血!”
所有的眼睛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一陣徹骨的寒意從他們的後背油然升起。
男店員剛纔被拖出去的位置,一淌鮮血正從捲簾門的門縫慢慢滲透進來。
“啊——”女店員驚駭地捂住嘴,幾乎要昏厥過去。店內的其他人,包括那個大漢在內,也全都被嚇得目瞪口呆、全身僵硬。
超市內的空氣凝固了大概一分鐘。這時,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們互視了幾眼之後,一齊望向趴在地上昏死的那個男人,並想起他剛纔說過的那番話。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最先走上前去,蹲下身搖那男人的身體,一邊喊道:“喂,你怎麼樣?醒醒!”
沒有反應。中年男人將他的身體翻過來,不覺心中一抖——他沒想到那男人後腦勺流出的血已經把身體前方全都浸溼了,地上的血有一大灘。中年男人把手指伸到那男人鼻子前試了一下,心裡咯噔一聲,呆住了。
身後有個年輕男人問道:“怎麼樣?他……”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轉過身來,望着身後的十幾個人,低沉地說:“他死了。”
不知爲什麼,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我心裡立刻產生出一種遍體生寒的恐懼感覺,彷彿有人在耳邊對着我說:噩夢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