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陸的劫掠隊由王宗雲統一指揮,明軍沒有在路上耽誤時間,選出一半精銳直撲龍崗縣。
遼東鎮在打劫方面很內行。一千多人對付個縣城,王宗雲直覺得太輕鬆。當他看到低矮的朝鮮城牆時,下巴都快笑掉了。
鮮軍匆匆關閉了城門,看清楚來犯軍隊的旗號後都嚇了半死。
當天,王宗雲分派兵力將縣城四門圍起,樑鶴翔指揮的後隊在沿途村莊驅趕出數百人。明軍連夜打造簡易攻城器械。第二天搭起四架長梯,集中火槍手和幾門小炮壓制城頭火力。金士英身披建州鎖子甲和鑲鐵棉甲,盾牌護住上身,領頭先登。
與之前的戰鬥相比,李朝縣城的抵抗比較微弱。金士英躍上城頭,盾牌掩護伏低身體,重劍橫掃半圈,趕開三四個李朝兵。接着後續登城的士兵躍入金士英清理出的空地,等有5個明軍成功登城後,李朝的兵紛紛丟下武器逃跑了。
類似的場景在所有登城梯附近上演,王登雲好整以暇地等待,直到金士英攻佔城樓後打開城門,明軍涌入了這座李朝縣城。
明軍讓李朝百姓見識了什麼叫“賊過如梳,兵過如篦”,軍隊的組織度和裝備比流寇好的多。
李朝縣城不大,龍崗城內居民不到萬人,明軍先把居民從城中趕出。老弱病殘集中到一邊,青壯男女到另一邊。接着各部劃分區域,逐屋搶掠。王宗雲選出一半青年女子,另一半分給士兵們。
因爲要趕時間,王宗雲沒有分散人手下鄉拉網,他把目標放在縣城上。在龍岡待了一天後,分出部分士兵押送子女玉帛回南浦,剩下的人繼續奔向大安鎮。大安的城牆比龍崗還要低矮,王宗雲把在龍崗的事情重複上演了一遍。
接着是江西縣,這裡的鮮軍明顯有了準備,動員城內的青壯上城防禦。明軍第一輪攻擊沒有成功,還損失了一些人。王宗雲精心策劃的夜襲居然也被挫敗,這讓他很惱怒。於是他不再圍城,集中手下兵力,用兩天時間打造器械,在第三天選取西門發起強攻。
江西縣抵抗較爲激烈,給軍隊造成了損失,士兵們多有怨氣。王宗雲跨進被擊碎的城門後,只吐出了兩個字,“屠城。”
因爲艦隊的船也不可能運走兩縣一鎮的所有人,在龍崗和大安,明軍總體還比較剋制,滿足於劫掠財貨,沒有殺太多人。擄掠的人口也限於選出來的青壯,對於用處不大的人,多數只是看管起來。
這次在江西縣,王宗雲放開了軍紀,允許士兵們在城內隨意擄掠殺戮。有些腿快的居民從明軍沒有包圍的城門逃出,明軍在那裡只有一些警戒監視的小隊,對此無力阻擋。
但大多數居民沒能成功跑出來,他們遭遇了滅頂之災。除了少數遴選出來的青壯,其他人被明軍屠戮殆盡。
幾天後,明軍押送李朝青壯和繳獲的物資回到南浦,人背肩扛,馬車牛車獨輪車,各種交通工具不絕於道。
朝鮮確實窮,三個縣打下來,只繳獲了不到1萬兩白銀、珠寶和一些綢緞布匹,除此之外,最有價值的財產是爲數6000多的戰俘。守序沒管明軍是不是私藏了部分戰果,這幾乎不可避免,幾方分別瓜分了公開的戰利品,
此後接連幾天風向偏西,一直不適合向山東返航,守序再次分兵。
南海號還要與在威海衛的梅爾維爾號匯合,其餘戰艦以拉斐爾號艦長梅迪納爲指揮官,臨時組建梅迪納分隊。拉斐爾號爲旗艦,加入暴風號,所有的16艘南方戎克船、5艘遼船共23艘船,這是搭配俘虜後,金城海軍和中國海盜既有人力能駕駛的最大數量的船隊。守序只留下了貴金屬和棉布,其他物資全部裝上梅迪納分隊。平均每艘船搭載200多戰俘,他們全被鎖進了矮小的船艙。
船隊將不再採用貼近中國海岸的航線,從南浦出發後,直航基隆港。中國海盜與金城海軍合作時間長了,汪匯之的人也逐漸熟悉了遠海航行,他對此沒有太多排斥。
道別時,守序向梅迪納叮囑:“注意那些戎克船,冬季浪大,如果有事故,盡力救援。”
“我會的,閣下。只有900海里,不用太擔心。”
守序點點頭,伸出手,“那麼,梅迪納先生,我們基隆見。”
“基隆見,閣下。”
梅迪納回到拉斐爾號後,分隊收起風帆,派出小艇牽引大船,順着大同江涌向黃海的水流駛出海灣,接着揚帆南下。
看着艦隊遠去的船影,守序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但願不要出現大規模的船難。
現在遠征艦隊就只留下南海號一艘戰艦,南海號搭載了部分陸戰隊,陸軍連,加上水兵不到300人。
在解救的奴隸裡面,有300多前明軍,爲了獎勵他們在攻佔李朝城池中的功勞,守序允許他們將在奴隸生涯中處的比較好的兄弟朋友一同帶走,這部分最後一共有500人。出征的明軍也還剩500餘人。守序把剩下的8艘遼船交給他們駕駛。這些明軍也分配了數百朝鮮女子,8艘船也只是堪堪足夠他們使用。
接下來的幾天,南海號與明軍駕駛的8艘船在南浦等候合適的風向。倒是沒有李朝的軍隊敢襲擊這隻盤踞在大同江口的船隊,但天氣一天冷似一天,明軍到後面都有些害怕。守序也很擔心,這種天氣下一次寒潮襲擊,可能一夜之間,所有的船都會被凍在南浦,到時可就難辦了。
南海號上有不少是南方人,在這冰冷的遼海很不適應。船上燃料充足,守序讓廚房延長熱水供應時間,很多水兵乾脆都待在了廚房和煙道附近,那裡比較暖和。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守序與明軍商議過後,同梅迪納分隊一樣,小艇牽引收帆順流駛出海灣。出海後明顯能感受到強勁的西北風。
登州在大同江口西偏南1個多羅經點,直航登州意味着要在黃海頻繁戧風,航程不長,這對南海號不是太大問題。可守序承諾要把這些明軍帶回家,即便建州的船用料紮實,守序也很擔心明軍會不會把舵丟了。
守序決定在黃海先不戧風,航線取遼船能夠承受的最大側風角度航行,右舷近迎風,貼住風向7個羅經點。守序測算過,這樣航行如果不出意外大概能抵達威海衛附近,但戎克船普遍存在航行側飄位移大的問題,西北風下,這意味着船隊會被推向東海。守序同時做好了抵達江蘇的預案,不過那也是回國了,比待在朝鮮挨凍強。
得益於精心照料,南海號大副羅納德恢復的很好,但還無法立即投入工作。守序只能像做船長時一樣,與南海號航海長和兩個艦隊小參謀一起帶班航行,而且他主動選了帶凌晨的狗班。
一路上大浪不斷,夜晚更是寒風刺骨。守序穿上最厚的皮衣,外罩一件狐皮毛領的斗篷。佇立在甲板上,守序欣慰地看到這些常年在遼海大浪中搏擊的明軍水師都有很高的航行技能,在明朝晚期,南方各省的水師實際都出於荒廢狀態,只有鄭芝龍的人船具備出戰能力。而北方登州水師天津水師明顯比南方水師強得多,他們身處前線,明軍歷次大戰都少不了水師的支援。
謹慎地繞過大同江口的島嶼,後面的航程無須擔心會有礁石,船隊放開了航速。大同江口距離山東半島只有160海里左右,船隊的航速有4節,4天后的白天,守序看見了山東半島。明軍的戰船上都是一陣歡呼,看見山東半島就意味着離家不遠了。
南海號上有明軍提供的導航水手,守序又仔細對比了航道標,最終確認眼前是山東半島成山頭附近,再向東偏一點,就真的只能去江蘇了。
山東半島在望,船隊向西開始戧風航行,不停做之字運動。南海號和明軍們的人手還比較充裕,可當他們花了5天時間才抵達威海衛時,所有的水手都快累癱了,不得已之下,只能全部駛進威海,躲進劉公島背後的錨地以避風避浪。
會師總是讓人高興的。守序走前只給梅爾維爾號留下了50名船員,這些天他們只在威海衛附近捕到4頭鯨魚。之後風浪變大,梅爾維爾號乾脆停止了捕鯨,在劉公島搭建營地。
威海衛的海灣內有一些錨泊躲風的商船,可能他們其中也不乏遊走在海商與海盜邊緣的人物,但梅爾維爾號畢竟是一艘紅夷夾板船,依然擁有4門自衛的4磅炮和4門迴旋炮,因此錨泊期間也沒有人上來找麻煩。
南海號從臺北出發,中間除了在廟島短暫停留過幾天,一直處於航行狀態,抵達威海之前的戧風航行消耗更大。守序決定在劉公島休整一段時間。
王宗雲等人向守序辭行:“國主大人,將士們都想盡快回到登州,我們也需要向部院大人覆命。我等商議過了,決定走陸路回去。”
守序:“威海距離登州有300多裡,你們確定沒問題?”
陳之俊道:“謝國主關心,我們是登州兵,不是客軍,沒問題的。”
樑鶴翔道:“我們有部院大人的手令,回師途中可以在衛所裡休息,也就七八日的功夫就回去了。”
守序點點頭,“好,那我就不送你們了。”
金士英也向守序告辭,與王宗雲一起趕赴登州,他需要儘快恢復在明朝的身份,並且拿到軍職。臨走前他把從遼東帶回來的人交給守序照顧。
跟隨他回國的有500多人,在劫掠李朝的戰鬥中,這些人都分到了銀子,因此其中的200多人在抵達威海後就提出要回家。這是應該的,爲了保證他們能有充足的路費,金士英不僅把屬於自己的那份白銀也給了他們,並且向三個明軍千戶借了500兩銀子。王宗雲等人沒有考慮就答應了借錢。金士英忠烈之後,此戰又立下大功,眼瞅着就是朝廷要重用的人物。
剩下的300人無家可歸,暫時只能寄居在劉公島。好在曾櫻做生意很守信,島上按時運到了9000石糧食,不愁吃的,守序自然也答應下來。
與談好的價格相比,少了1000石,守序找來梅爾維爾號的大副雅克.羅西利,“糧食爲什麼會少了?”
“閣下,運糧食的中國人說這叫‘漂沒’”,雅克.羅西利模仿着漢語,“他們還說,因爲登州離威海比較近,所以‘漂沒’的比例很小。”
好吧,潛規則。
接下來的幾天,索性也無事,守序便在島上搭建一些臨時居住的木屋,讓士兵們可以上岸休息。金士英留下的人正好提供了勞動力。威海是不凍港,劉公島海域的氣溫相對較高,有淡水,島北面是海拔150多米的山峰,遮擋了寒風。島南面地勢比較平緩,守序把營地設在這裡。島上樹木茂密,不需要登陸採集木料,守序只派了些人購買些木匠工具和鐵釘。
駐紮在劉公島,守序有了空閒時間,他開始整理提交給元老院的,關於此次遠征的述職報告。報告中的臺灣部分,由梅登負責,北上遼海這部分只能守序自己操刀了。
與明朝官員交往,擄掠李朝,都不會是什麼大問題。
矛盾的焦點集中在大東溝之戰上,與建州的交戰代價高昂,收穫卻很小。
在大航海時代,歐洲出發的冒險家在與各地的交往中,第一次接觸往往都是戰爭。葡萄牙人荷蘭人英國人,與明朝的交往均以戰爭開始。戰爭會讓雙方對彼此的力量和底限有清晰的認識,爲以後的往來打下基礎。
戰爭體現出來的是力量投送,與兵力物資成正比,與距離成反比。這點無論陸戰海戰道理一樣。新興政權,往往都會有一種向外擴張的慾望和慣性。擴張的邊界就是能夠投送的軍事力量與敵軍實力的平衡點。這條邊界很難在戰前準確判斷出來,只有一次錯誤導致的代價,纔會讓擴張的一方明白極限在哪裡。
守序在報告中這麼寫,也沒有爲自己開脫的意思,他在報告中承認了自己判斷有誤。大東溝之戰證明金城現在沒有力量在北中國顯示軍事存在。
但這條邊界的極限在哪裡,守序依然沒有找到。或許在長江,或許在更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