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吼熊眼睛看不見之後有什麼不爽,讓他不爽的事可非常非常的多!
武士們幫他沖洗了半天還是沒把泥沙衝乾淨,眼皮很快紅腫了起來,又疼又硌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爲了制止他老用手去抓眼睛,武士們乾脆把吼熊兩手也捆起來架上一匹馬,爲耳根清淨不久又把他嘴也堵上了。
吼熊心裡頭那個苦啊,兩眼看不見搜揀戰利品的好事這下變成小鴿子飛走了,一路上聽着其他人各自攀比着弄到些什麼戰利品,再感受着眼睛上傳來的痛楚,那滋味兒別提了!
本來這次襲擊弄到了十一匹馬,可惜有一匹受了傷開始拖慢隊伍前進速度,跳鹿和白鳥商量了一下把它殺掉充作補給,別人圍着火堆大快朵頤自己卻和那個瑟瑟發抖的俘虜靠在一邊,吼熊心裡直叫後悔呀。
讓他煩惱的事還沒完,凱旋的時候別人騎上馬舉着繳來的火槍,槍上挑着藍色軍服和帽子像舉着一面旗幟嗷嗷叫着衝進營寨,無數的戰士圍觀嘖嘖讚歎,自己這像什麼呢,像綁起來的俘虜!
還真有眼神不好的,撿起火堆邊上的碳頭就朝着‘兩’個俘虜擲了過來,慌的牽馬的跳鹿等人把吼熊趕緊拖下來護住,氣得吼熊在心裡咒罵了一萬遍那些不長眼的東西。
總的來說他們這次襲擊很是大漲了聯軍的士氣,那些挖苦過他們的塞內卡人也爲這戰果咂舌,“肖尼人,我相信你們十個人能活捉十五個白人士兵了,可我還是不信你們可以救出一百個白人!”
誰要你塞內卡人信來着,肖尼人相信就行了!
回到營地吼熊的眼睛終於保住了,黑頭爲他請來莫霍克族的著名女巫醫庫庫奇(Coocoochee此時54歲)治療,她曾經在之前兩次俄亥俄大戰後治癒了許多印第安武士,是位受到各族共同尊敬的醫者。
被灌下一杯草藥之後吼熊昏昏睡了過去,庫庫奇給他處理完眼睛後用皮帶包好,收拾好後把他又交給了一干武士們。
昏沉沉中吼熊似乎聽見了弗里茲的聲音,“你們的聯盟官員把頭皮和俘虜送到麥基家裡,我怎麼會不知道……不要指望紅衣軍會幫你們戰鬥,好好保住你們的性命吧,正面作戰你們決不是白人軍隊的對手。”
吼熊猛然醒了過來,“弗里茲朋友,是你嗎?我真是太愚蠢了,竟然一個人去和騎兵面對面戰鬥,我把該像狐狸一樣作戰都給忘啦!”
他感覺到弗里茲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們都不缺乏戰鬥的勇氣,可是你們的大靈讓你們長這麼大個腦袋不是光用來長頭髮掛耳環的,過程我都聽說了,你膽子真大,一百四十多人的護衛隊,區區二十個人也敢去碰!”
就弗里茲的瞭解,美軍的戰鬥力和歐洲列強比當然是不怎麼樣,但在這北美的窮鄉僻壤欺負下原住民卻是滿夠,原住民很少有現在泛印第安聯盟這樣火藥補給充足的時候,南方的切諾基人和克里克人雖然一直在堅持戰鬥,但他們缺少火藥和鉛彈,只能以冷兵器爲主要武器。
有了火炮和線列步兵這兩樣,美軍就可以在北美原住民面前橫行,更先進的戰術嘛,對不起,暫時沒有需要,這也使得美陸軍直到和墨西哥發生戰爭之後才建立正規軍校,現在的美陸軍基本的操典和獨立戰爭時期沒有區別,都是些來自英國和德國老兵的二手知識。
“我老當自己還在部落間的戰場上,騎兵原來這麼可怕,下次我一定讓他們都像狐狸一樣等有優勢才進攻。”
吼熊吃一次虧多少學了點教訓,弗里茲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長記性。
“人還完整的回來就好,以後不要再蠻幹,更不要貪婪!白人有句話叫: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保存自己的力量是第一位的。麥基已經把我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啦,等眼睛好了你們可以一起來看看,對付白人的小碉堡多少有些用處。”
對這場成功的襲擊全體印第安人都極爲興奮,雖然沒有繳獲多少物資,但讓白人可惡的騎兵吃一個大虧,這是多少人想幹不敢幹的事情!
沒幾天又有一支隊伍出發,企圖也繳獲些戰馬,肖尼武士這幾天騎着戰馬進進出出可把不少人眼饞壞了!
可這次他們幾乎全軍覆沒,據逃回來的人說,騎兵五十騎齊出,像雷雲一樣四面壓上來,三十多武士打也打不過逃又逃不掉,被一陣排槍齊射之後再讓馬羣一衝立刻潰不成軍,倖存者跳進沼澤才得以倖免。
但這些消息和弗里茲關係不大,他在麥基家裡見到了此行的目標人物,肖尼戰爭首領藍夾克。
剛從底特律回來的藍夾克神情不是太好,他又一次被英國人拒絕了出兵協同作戰的請求,但他回到麥基這裡還想繼續把信件傳遞給英國高層。
看着藍夾克向麥基口授信件,弗里茲一時百感交集,作爲傳說中的人物藍夾克百年後甚至被說成是一個白人,但這種無稽之談主要還是爲了滿足白人的種族主義虛榮心,白人怎麼能被落後的民族打敗呢。
他年紀已有五十多歲,兩頰瘦削膚色蠟黃,一雙細長的眼睛充滿了憂愁,神似那副叫《父親》的油畫中黃土地老農,從頭髮到衣衫都是白人的打扮,這個人正渴望能改變所有原住民的命運。
信件寫完了,麥基離開去找人把它送出去,疲憊的藍夾克獨自低頭坐在桌前沉思,弗里茲走上前去:
“尊敬偉大的戰爭首領,我來自特拉華,曾經與梅克奇部族的黑腳先知合作釀酒,我帶着和平的誠意,希望與您談一談眼下的戰爭。”
藍夾克直起身,看着弗里茲呵呵笑起來:“你就是那個教黑腳手下工匠釀酒的白人吧,我們已經禁酒的時候你教他們學會釀酒,釀酒能打退美國軍隊嗎,你帶來了什麼和平,如果是讓我們退出俄亥俄,那是休想!”
首領您年輕時也是貪杯之人啊,弗里茲不想拆穿他,只是繼續說道:“我僅希望能勸服你們不要再向白人索還肯塔基的土地,眼下這一場戰爭本來並不該爆發!你們曾經有機會無需那麼多土地也能生活的更好。”
藍夾克的笑臉消失了,他皺眉說道:
“年輕的白人,你知道沒有土地的印第安人是什麼樣子嗎?四年前,俄亥俄的肖尼人被白人軍隊趕出了村莊,他們來到邊境線上重新建起了村莊,可是他們沒有獵場,只能向周圍的其他民族村莊乞求食物,他們整天飢腸轆轆,一些人甚至被餓死!
現在北方的所有印第安民族已經團結起來了,我們可以建立一個真正的國家,像白人一樣建設自己家園的國家,這一場戰爭將見證一個印第安國家的誕生!
這麼多民族從未像今天這樣團結在一起,無論他們是邁阿密人、肖尼人還是渥太華人。
四年前肖尼人孤獨無助的獨自抗擊着白人軍隊的進攻,而現在有這麼多民族的戰士參加到這場戰爭中來,英國人也願意幫助我們,他們還向我們提供了1768年文件的副本,我們爲什麼不能索回我們被奪走的土地?“
弗里茲作爲冷靜的旁觀者自然不會被他的演說迷惑。
“只是很可惜,首領閣下,您的印第安軍隊是一團散沙,他們在戰場上幾乎完全無法指揮,美軍如果不大意的話,您根本就沒有獲勝的機會。
我這一年多來帶領着肖尼朋友們在大海上釣魚、捕鯨,他們從未見過這樣豐盛的收穫,一頭大鯨的肉足可以餵飽一個村莊一年,北方大海里的魚多的無需特別的技巧,一天的收穫就可以裝滿一條大船!
捕魚和捕鯨並不需要土地,所獲還更多。
放棄那些已經拿不回來的土地,用美國政府的補償款建造大船出海捕鯨,你們可以進入白人的城鎮居住,獲得更好的發展機會。
您想過沒有,白人只用比你們少得多的土地,爲什麼能有那麼多人口,他們不僅僅依靠農耕和森林中的狩獵,大海纔是供給他們食物的寶庫!“
藍夾克也表現出了他的固執。
“年輕的白人,我們也許單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戰勝美國軍隊,可是英國人一直在背後支援着我們,美國和英國的實力比起來就像肖尼和美國比起來是一樣的,從來沒有這麼好的機會讓印第安國家取回本屬於我們的一切。
如果你的和平就只是欺騙我們的人民爲你捕魚捕鯨的話,這並不是你們白人的新伎倆,兩年前我們打敗美國總督之後繳獲了他的秘密文件,裡邊說那些反抗的印第安人會被趕走,而服從的印第安人會‘把鋤頭放在手中爲美國人種玉米’,並‘像他們的牲畜、牛和馱馬一樣勞作’,你會和那些美國白人有什麼不同嗎?“
藍夾克對美國的瞭解出乎弗里茲的預料,他更沒想到克萊爾總督的文件櫃中會有一封內容這麼赤luo的文件,但對於英國人他似乎又太過信任了。
“戰爭首領閣下,以您的年紀應該參加過那一場1768年條約之後奪去你們肯塔基土地的戰爭吧,是誰那麼無恥的撕毀條約向你們發動了戰爭奪去俄亥俄河以東所有土地?是英國人。
英國人只會比美國人更貪婪無信,您覺得英國人會爲了大湖區毛皮貿易每年十幾萬英鎊的利益幫助你們,那您想過嗎,您的印第安國家和美國比起來哪個利益更大一些呢?
美國每年要從英國購買價值近三百萬英鎊的貨物,和您能提供的那點毛皮比起來英國一定不會放棄美國這樣巨大的市場!
我和肖尼朋友們捕鯨的收穫怎樣劃分,我一早就告訴了他們,他們也都同意了,他們那份錢一直在我的手中運作,正變得越來越大。
如果這捕鯨與我全無關係,全是由肖尼人自己來操作,您又怎樣看待這個狩獵行當呢?“
藍夾克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英國人過去是魔鬼,但是和你們美國人現在所做的一比較,他們簡直是天使!
我們爲什麼要放棄自己現在的土地去更危險的大海上捕獵呢,你們送回來的鯨魚頭骨很多人都已經看到過,狩獵長着那樣大口巨齒的野獸不會比森林中的熊更危險嗎?
我們有各自虔信的神靈庇佑着我們,這次的戰爭中我們會有神靈給我們的機會,一切都是神靈的安排,如果神靈決定讓我們輸掉這一仗,各個民族的首領也會接受的。“
弗里茲盡力的想說服藍夾克,不惜觸碰他曾經給自己設下的禁區。
“尊敬的首領,如果戰爭是由神靈來決定的話,神靈爲何那麼殘忍的對待虔信他的你們呢,他給你們降下瘟疫,到底是懲罰還是獎賞。
他難道不該把怒火降臨到那些觸犯他的白人頭上,爲何卻反是落在印第安人頭上?
他如果過去不如白人的神,那現在又怎麼會變得比白人的神更強大呢?“
藍夾克的反應沒有弗里茲預想的那麼強烈,他僅僅是張嘴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過了幾分鐘纔回應道。
“你的話會觸怒大靈,雖然我剛纔恨不得代他懲罰你,但正像你說的,如果大靈還庇護着我們,你自然會被懲罰!
我覺得你與我之間沒有什麼可以談論的了,你如果是肖尼人的朋友,就真正做些事幫助我們。“
看來固執的藍夾克不會放棄對肯塔基的領土要求,也不會接受弗里茲預想的和平建議,但弗里茲還是想給他們一個建議,至少損失不會那麼大。
“首領閣下,我覺得你們仍然有機會擊退這次的美軍,但過程會很痛苦。
那些美軍長途跋涉而來,他們每天需要的物資依賴於一路上的堡壘保護,只要你們能多派出武士深入到敵人的後方去,破壞他們的運輸,同樣襲擊他們的村莊和船隻,他們缺少糧食和彈藥就將不得不退去。
當他們進攻時,把大軍分散不與他們硬碰硬,轉而襲擊他們後方的倉庫和運輸線,他們人數越多消耗的物資就越多,他們可能會燒燬你們的村莊,但只要人還在,等他們退去後村莊還能夠重建。“
藍夾克這次嗤笑了起來:“你在異想天開,那麼多武士深入到敵後他們的吃喝怎麼解決,現在英國人只供應我們玉米,僅靠玉米我們只是餓不死!
襲擊他們運輸隊?戰士們一直在做,爲這我們已經損失很多最好的武士,敵人還是繼續向我們一步步的推進,年輕的白人,你還是不瞭解戰爭。”
弗里茲放棄了,游擊戰的確要儘量取之於敵,但自身的供應能力也很重要,藍夾克不會相信有國家能靠着游擊戰戰勝美國。
或許印第安聯盟的敗北才能讓那些智者看清現實放棄幻想,這對自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有那封繳獲自克萊爾總督的文件打底,藍夾克對美國人已有了深深的成見,自己無論有多麼動人的言辭也改變不了他對美國的仇恨,此事就這樣吧!
“我很遺憾,您失去了保住印第安國家的機會,”弗里茲向藍夾克行禮,轉身站在屋檐下看着天上變幻的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