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次停下來歇息的距離比上一次更短,看起來快要走不動了,約莫再過吸兩鍋煙的時間就能看到他們。”
喬克託偵察兵檢查過亂石中的痕跡,直起身來走到馬前報告着敵人的蹤跡。
“都聽到了嗎?跟上,快跟上~!他們已經跑不掉啦!”民兵少尉揮動馬鞭催促那三十多個疲塌塌的民兵,這夥襲擊平底船的印第安人必須追上,他們對村莊的威脅太大了。
自從定居者開始使用一種礦山火藥筒之後,印第安人不知什麼時候也學會使用這東西,第一條載有這種貨物的平底船遭劫之後據點的麻煩就開始了,一個星期裡面就有兩個據點的堡壘被炸開,抵抗者悉數被殺,還有幾個村莊只是被威脅一下就惶恐的丟棄財產逃命去了。
後來少尉才得知在攻打那兩個據點時印第安人早已經用光了火藥筒,可還沒等他喘口氣,他們又洗劫了一條船,這次的襲擊者對船上的威士忌理都不理,只搬走了所有的礦山火藥筒,他情急之下只能集結這麼多人就開始率人追趕。
半路上馬隊遇到一個從印第安人手裡逃脫的船伕,敵人的人數和裝備與偵察兵所說大致對得上,但據船伕所說這夥印第安人缺少食物一天裡沒有做過飯,現在已經是又累又餓,因此少尉雖然同樣餓着肚子卻狠下心一定要在天黑前消滅他們。
轉過山坳前方山谷中不正是那十幾個印第安人和俘虜嗎,他們正坐在大石上就着泉水吃着什麼,但這都不重要了,少尉拔出短銃正要下令,那個喬克託人一把抱住了他的馬頭,面色驚惶地指向山頂上騰起的一團團青煙。
少尉認識那是印第安人發出的信號,在火堆上罩上一塊獸皮再突然移開,如此反覆,就會形成這種煙團而不是煙柱,在遠處看比煙柱顯眼,這種信號肯定是用來通知後方的伏兵,這裡是一個陷阱沒錯,可是隻要馬隊跑起來他們又能奈何得了自己嗎。
號手噠噠地吹響小號,馬隊轟隆隆的跑了起來,一百多隻馬蹄噔噔作響,就像一百多把鐵錘要把擋在前面的人統統砸碎,那些印第安人驚慌的躲到了大石後面。
也許這個陷阱一衝就破,正好調過頭來給他們一個教訓,少尉腦子裡轉過這個念頭。
可就在這時只聽譁~嘭~幾聲巨響,幾根大木從兩邊山坡上被推了下來,正好把前進道路堵個嚴實,前面兩排民兵們急忙勒住馬,纔沒被砸在下面,一時間人喊馬嘶亂作一團。
少尉打馬轉着圈,眼睛緊盯着兩面的山坡,揚起手正要喊出‘撤退’,一發子彈像黃蜂一樣嗡的一聲狠狠蜇在他脖頸上,少尉頭一歪用手捂住了傷口,但這全沒有用處,他渾身力氣都像從傷口裡漏了出去一樣,身子一軟滑下馬鞍跌落在地上。
他兩眼還瞪得大大的,意識依然非常清醒,民兵們有的下馬還擊,有的在馬上不知所措急得打轉轉,還有幾個轉身驅馬就逃。
兩個民兵跳下馬伏低身子向他靠過來卻一前一後被子彈擊中倒在地上,線膛武器特徵明顯的發射聲聽起來就像音樂的節拍一樣,少尉忽然明白過來,敵人中有夏普射手,他們正挑選着目標只管射擊,一旁的人會把裝填好的武器遞到他們手裡。
槍聲漸漸零落,一陣馬蹄聲混合着武士的吶喊聲從身後傳來,原來敵人在後方山谷還佈下了這樣的伏兵啊,少尉嘆息着閉上眼,等待那片永恆黑暗的降臨。
特庫姆塞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坡,幾年前摔斷的腿骨讓他再也不能像其他武士一樣衝鋒在最前面,只有一個完整的人才能成爲偉大的武士,這一點他無比的羨慕吼熊。
克里克人和切諾基人戰士都在興奮的搜尋戰利品,吼熊穿着藍色大衣騎在馬上催促他們動作快些,捨棄那些沒有價值的東西。
特庫姆塞牽住他座騎的繮繩,望向馬背上的人,“你們真的就要走嗎?繼續這樣戰鬥白人一定會退去的!”
“這樣沒有用,我們都看見過白人能出動多少大軍,他們有大炮可以攻下堡壘,有許多騎馬的人可以繞到我們後面的村莊燒殺,只守村莊我們已經守不住了。我現在回去幫助先知,他還有機會把各個願意戰鬥的民族團結在一起。”
“謝謝你幫我復仇,我哥哥當時和切諾基人一起站在那個據點外,他的額頭忽然迸開,一下子倒在我懷裡,我發誓要討還血債讓他的靈魂安息,多虧你的援手,我終於做到了!”
“你們也去北方吧,火怪的信裡說明年春天他就會駕着船在海上等着,接那些願意去寒冷、無人土地生活的族人。
那些手過受傷揮舞武器不靈便的武士我都勸他們去海上,上船的人只要還能幹活他就能分到一份肉,火怪現在掌管着捕鯨船隊,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啦。”
“我的Kispoko部族還沒有到需要流浪去海上的地步,他們需要我帶領,那個白人真的會那麼好心嗎,英國人已經靠不住了,你們竟然還相信美國人,是經歷的欺騙和失望還不夠多嗎?”
“他不一樣,”吼熊晃了晃那顆大頭,“他是大靈送給我們的禮物,我們爆開據點的火藥筒就是他做出來的,火怪的信裡面也說了許多他的事,如果不是把我們當成朋友他用不着那麼做。”
“要不是看在你這麼恨白人定居者,我都會懷疑你是個叛徒了,不要太相信白人,被出賣的教訓有一次就夠多了!”
特庫姆塞說着和他年齡不相稱的話,西北戰爭的失敗對他信心打擊很大。
“如果一個白人教你怎麼打敗白人,那他會是好心嗎?”
“不,他是怎麼教你的,他就知道該怎麼對付你,所以他纔會教你。”
吼熊耐心消磨乾淨不想再多解釋了,“那你們小心白人的報復,還要小心他們撇下你們去和白人談判,”吼熊的嘴巴歪歪,意有所指。
幾乎同一時間,天鵝溪畔的營地中,一羣人圍在火堆旁,營火上的鐵鍋裡煮着玉米糊糊,還散發着一股肉香,靠的最近的人直舔嘴脣。
“白鳥,去了船上每餐真的都會有足夠的玉米和肉乾嗎?”
“那當然,每天每人還有一份啤酒配給,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真的是太美啦!”
“我不信,你在說大話騙人,要是水手的日子那麼舒坦,白人爲啥不都去當水手,卻跑來這裡跟我們搶土地過去種玉米。”
這個印第安人的話引起了一陣大笑,白鳥丟給他一個蔑視的白眼,慢慢的做着鹿皮鞋,等他們笑的差不多了方纔說道。
“不管你信不信,明年我總之要離開這裡,我們的白人朋友都很能幹,對我們這些獵人也很器重,你要是喜歡玉米和豆子就繼續住在這吧。”
“不僅有玉米和豆子,還有面粉、大米、豬肉、牛肉、黃油,可惜不是給你這蠢東西吃的!”
跳鹿不耐煩的插話,徑直盛了一大碟吹吹就呼嚕呼嚕的吃起來。
剛纔取笑的人也不說話都各盛了一碟,用木勺舀着開吃。
“你們呀真沒見過好東西,我們在船上的時候釣上來比人還高的大鱈魚,那魚肉煎一煎就吃嫩的像要在你舌頭上化掉一樣,還有大的像碟子的藍蟹和龍蝦,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根本沒有餓肚子的時候,捕到的鯨肉多的吃不完船也裝不下,只好存到北極的營地裡邊去。”
跳鹿先吃個飽把碟子放在一邊就開始教訓起這些無知的傢伙,也不管那些人能不能聽懂什麼是北極。”
“別管他們,等明年春天把老婆孩子都接過來,我們一起上船出海,一些無知的膽小鬼,不配和我們上一條船。”
並不是白鳥和跳鹿想賣柺忽悠人去船上做水手,只是因爲尼奧僱船送回來的乾肉說起來是三個人的財產,並非部落公用的,來吃飯的都是客人,吃了喝了對主人要是還出言不遜誰也受不了啊。
“我上次跟着先知回了大河邊,後來可後悔啦,他們在外邊學會騎馬,去過海那邊白人的國家,還跟着紅衣人打過一仗,救了許多人,這麼多好事情我當時怎麼沒在場!”
“郊狼爪子,你要是守規矩,弗里茲朋友是說好明年可以讓你們跟着上船了,你想不想去?”
“你這不是白問嗎,看你們回來的時候那一身衣裳和首飾,居然還告訴我們許多財物帶不走扔那了,你們難道不是在炫耀嗎?”
一些和肖尼關係走得近的民族心思開始活絡起來,反正都是無處可去的難民,吃着紅衣白人施捨的糧食,像他們一樣去出海好像也很不錯哎,特別是人口比較多的列納佩難民,全家一起出海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行動力較強的已經和三人套起近乎,借過他們的武器,看那些刻在上邊記敘水手生活的圖畫。
漸漸地,三人無意識間把一羣無處可去的難民也吸引過來,每天無事可做時跟着學起了英語。
當北方的肖尼人在想念着船的時候,兩條卸好貨的船正行駛在熱帶水域,這次的行程和上一次可不一樣了,他們要深入幾內亞灣找到強勁的洋流才能節省力氣前往南美洲,跟着前人的航線走總不會錯。
而黃金海岸、奴隸海岸一帶是所謂的‘背風海岸’,一路強勁的南風從右側吹拂着船舷,只能近岸航行藉着幾內亞洋流繞過斐南多波島(今天比奧科島)之後再折向美洲,要是離岸遠一點就會誤入向西的北赤道暖流,這一路走的戰戰兢兢時刻小心不要被南方吹上岸去了。
在這裡尼奧藉着新裝備的30倍望遠鏡看見了他難以忘懷的東西,第一樣是大象和象牙,這種陸地巨獸模樣果然十分巨大和可怖,然而再兇猛的野獸在人類面前也只能獻出他們的長牙和毛皮,商站的外牆上豎放着成排的長牙,如同一根根籬笆杆,數量多的讓人吃驚,所以這一帶曾經叫象牙海岸。
沿着海岸鱗次櫛比分佈着一個個堡壘和商站,上面飄揚着各色歐洲國家的旗幟,尼奧迷起眼睛,爲這難以想象的景象感到吃驚,爲什麼這些不同國家的士兵能在這裡和平相處。
“科恩先生,我們這樣航行還要航行多久,才能離開這炎熱的地方?”
“船長先生,這樣炎熱的氣候對我們只是剛剛開始,接下來我們越過赤道線後剩下橫越大洋的一路仍然在赤道附近航行,哪怕到了美洲也是如此,”科恩平靜的回答道,但他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了。
“真是見鬼的航線,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路線南下嗎?這樣下去我們的淡水和啤酒會消耗的非常快啊。”
“是的先生,但我們毫無辦法,所以人們對尋找北方航線才那麼着迷,但現在我們還是隻能像其他船一樣順着洋流渡過這一段航程。”
“那些船是幹什麼的呢?看起來就是慢吞吞的樣子。”
科恩看了一眼尼奧,確信他不是有什麼特殊目的,這纔回答道:
“那些就是英國販奴船,大小不超過70噸,我們在加勒比其實也遇到過,他們每次航行大概能賺個一萬五千多英鎊,單從收益上來說的確是門很賺錢的生意。”
“這就是販奴船?”尼奧有些吃驚,吃驚的一是海岸邊販奴船的數量,二是它們竟然這麼小!
“是的,奴隸對他們來說還是一種貨物,和乘坐郵船旅行是不一樣的,這些船來的時候會裝滿烈酒等商品,用來交易給大陸上的奴隸販子,因此空間不是那麼富餘,一路上死亡數字非常大,幾乎沒有一條船上的奴隸不曾生病的。”
“我們的祖先也曾爲英國人販賣過印第安奴隸,那是我們民族曾經最大的罪惡,所以我無法詛咒這些人,但我詛咒他們子孫的財富將變成流水,離他們而去,我們民族這樣一直流浪也許也是被詛咒的後果,”尼奧恨恨的說,科恩只能報以沉默裝作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