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瓦蘭先生,您這實驗做的又是什麼呀?爲什麼連窗戶都要用黑布蓋起來。”
“瑞奇,你現在走過去看看能否在對面牆上的白布上找到燭火的倒像。”
“咦,真的有一團小火焰,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暫時是我的秘密,等到磨出更大的透鏡,裝上滑軌之後我還可以試着把窗外的景色也在白布上顯現出來。
瑞奇,你想到什麼用處沒有?”
“恕我愚鈍,在我看來,這套裝置還沒有上週您做的那個萬花筒有價值吧?”
“的確現在還不大看不出來它的價值,不過我要發表的論文可全得從這上頭來。”
弗里茲邊說邊把軌道和透鏡全都拆卸收好,光學成像的應用在西方並不新鮮,15世紀時起歐洲油畫大師們像是開掛一樣創作出了一系列如同照片一樣逼真的肖像畫。
早期的畫師們用的是暗室小孔成像方法,而隨着光學玻璃的普及他們又發展出光學透鏡和大幅玻璃平板配合使用的更先進作畫方法。
出身瑞典貴族世家的瓦倫堡對此當然不會陌生,但他絕對想不到弗里茲的這套透鏡系統來自哪裡。
弗里茲知道和他同一年出生了一個真正的天才,他在數學上打小就有神童之稱,最廣爲人知的段子就是七歲的高斯花一晚上時間把老師不小心交給他的稿紙上那道數學題給解了出來,而這題老師已經研究許多年還沒有頭緒。
大約在1840年高斯開始研究光學,從而奠定了應用光學的理論基礎,其中應用最廣的就是高斯成像公式。
作爲一個透鏡製造商,擁有這麼方便的物質條件,在業餘研究出一些光學的新理論那是水到渠成的,自從牛頓的透鏡公式誕生以來光學已經很久沒有值得一提的發現了。
順便一個掌握玻璃平板製造,有着透鏡生產工場,還有一大堆銀鹽在手的富商,他想發明什麼都不難,唯一的阻礙就是這些東西不要來得太快,歐洲在打仗、美國人現在還沒那麼多錢消費這些發明。
弗里茲靠着‘鍊金術’掙了錢,但眼下這還都是不足爲外人道的秘密,天才發明家的帽子只是戴着好看而已,要能把發明換成錢的纔是成功發明家。
也沒準三十年後自己會比高斯還有名氣,所以還是讓高斯繼續一心一意地去研究數學吧,沒準那樣他對人類數學發展做出的貢獻會更大呢。
短期內弗里茲的計劃是發表‘最新的’光學成像公式,這個發現暫時沒有多少實用價值,但足以把坑占上,等到後續的發明震驚世人之後,弗里茲相信自己有希望成爲美國人文與科學院院士,要是單憑光學上的成績不夠,那就再來點化學的,這樣自己的頭銜上就不再只有商人身份了。
“您的想法我總是捉摸不透,您讓鮑勃跟着我學瑞典語和生活習俗、地理常識,是打算讓他去瑞典嗎,如果您想在瑞典賣出更多商品,我哥哥那裡我去一封信就好了,鮑勃的年齡還不足以獨當一面。”
“既然你問起了,瑞奇,我還是告訴你原因吧,我需要鮑勃潛入一家英國工廠去學習英國人的商業秘密,如果他是美國人那會很困難,假如他是一個瑞典移民,這事情就變得簡單得多,一個年幼、語言都不是很熟練的學徒能從大意的工廠技師那裡聽到更多的東西。
不久還會有一個老鐘錶匠到這來,你得把同樣的東西教會他,正好你哥哥可以幫他們辦理身份的證明。”
“這……,這麼說鮑勃要做的事情很重要?”
弗里茲微微頷首,“對新大陸來說如同哥倫布的到來一樣重要,你以後會知道他們的貢獻有多麼大。”
“您沒有誇張吧!要是對新大陸這麼重要,對歐洲豈不是同樣重要!”
“沒錯,它能讓船無風也逆水而行,英國人無敵的艦隊中那些三層甲板戰列艦將會成爲廢物;不用牛馬大車也能行駛在道路上;像我們的工場以後只要建在能行船的河邊就行了,無所謂有沒有水力。”
“您這說的我好像聽說過,幾年前幾個美國發明家就發明出不需要帆就能行走的船,可是後來這船並沒有推廣開來,是有什麼問題吧。”
“你說到了關鍵的地方,這些船上的蒸汽機太落後了,耗煤很多使用起來一點都不經濟,你明白吧,我們要賺錢必須考慮成本的問題。
而英國人現在發明出了用起來更經濟的蒸汽機,鮑勃的任務就是把這一套機器的秘密帶到新大陸來。
過幾天來的那個老工匠正是當初發明蒸汽船的其中一個。”
瓦倫堡疑惑盡去,以複雜的眼神看了看弗里茲忙碌的身影,也告辭離開。
弗里茲這邊除了完成論文,還要忙着火炮的改進,或者說是炮彈的改進。
滑膛榴彈炮用起來十分艱難,主要問題就出在那個炮彈上面。
老式榴霰彈不能把導火索那一段對着膛內是有原因的,一旦發射藥被點燃,炮膛內的高溫高壓燃氣會讓黑火藥瞬間發生爆燃,不管導火索中的引火藥原來是什麼燃速,現在都會瞬間一起被點燃,這也是黑火藥製造工場中一個奇怪的現象,哪怕是緩燃黑火藥一定的條件下同樣不安全。
通過硬化造粒之後的確可以讓火藥顆粒內部相對燃燒的慢一點,但仍然無法避免被全體引燃的結果,沒有人喜歡炮彈在火炮膛內就炸開。
所以弗里茲必須給這種新榴彈重新設計引信,按照過去的知識,他知道可以採用一些機械加工的辦法來讓引信自己點火。
許多榴彈引信上都有加速度保險,火炮發射時巨大的加速度可以推動擊針滑動解脫保險。
而在弗里茲看來加速度的過程可以利用起來,擊針帶着簧片滑動相當於上膛,出膛後加速度消失,擊針在簧片彈性的作用下前衝,擊發點燃引信內的延時藥柱,這本來就是一些早期榴彈的引信原理,缺點是發火率不夠穩定,問題是怎麼才能把它複製到18世紀來,這些看起來簡單的東西對機械加工精度的要求並不低。(ORZ只能寫到這個程度了)
相對於引信來說,讓炮彈從近似球形變成低阻的棗核形難度還更低一些。
後世的坦克滑膛炮也是滑膛,發射榴彈一樣精度不差,除了閉氣效果好之外,尾翼穩定也是重要的手段。
閉氣問題也好解決,銅帶或者鉛帶都可以,因爲是短管的黑火藥火炮(8英寸榴彈炮全長才只有94釐米),鉛帶實際上就可以了,把從巴爾的摩小鐵匠作坊裡委託加工的空彈丸殼用統一的模具壓上鉛帶,18世紀工匠們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的滑膛炮彈就制好了。
然後一樣費力的事情是編制火炮射表,那天林奇說的射程是彈丸觸地距離,要在海上對付海盜或者是私掠船必須在高於桅頂的彈道高度上拋射出希臘火彈丸纔有效果,8寸榴的小便彈道如果不編出射表來射擊會充滿不確定性,何況弗里茲這是修改過彈丸形狀,氣動阻力大小都完全不一樣了。
要在18世紀的炮手眼裡弗里茲這是自討苦吃,但從習慣了參數和諸元要求來的21世紀人看來,不把這東西弄清楚,糊里糊塗的使用會犯強迫症的。
經過在靶場近三百次射擊試驗,這種帶尾翼的棗核形或者說帶着纓子的蘿蔔一樣的炮彈大致飛行軌跡被多個標圖人通過標點的方法描在了玻璃板上,弗里茲再經過座標計算大致知道了它的最大彈道高度等重要數據,下面就可以繪成座標曲線圖交給炮手學會使用了。
爲顯示出彈道,弗里茲又使用了開掛一樣的照明煙火火藥配方,在18世紀採購那些藥劑非常昂貴,但一切代價最後都是值得的,哪怕是射擊船帆那麼大的目標,從來也沒有18世紀炮手敢說能百分百命中。
如果是數字射表相信最後只有弗里茲自己看得懂,而曲線圖只要瞭望員能夠精確的測距,炮手能正確的判斷目標艦船桅杆高度,他用一把尺子就能在座標中篩選出正確的火炮射角和大致的引信長度,簡化了計算過程,這也是中外許多工廠裡曾經使用過的工藝控制手段,讓文化不高的人也能準確掌握現代化的生產工藝參數。
這一番折騰又是一個來月過去了,錢花的如流水一樣,多虧雪松溪工廠是自己的,否則這麼大的火藥消耗量已經足以發動一場小型戰爭了,強迫症的弗里茲這麼採購火藥不引起別人警覺纔怪。
引信還需要繼續攻關,弗里茲到處尋找有精密加工能力的工匠,菲奇推薦了幾個他認識的鐘表匠,報價非常不便宜,讓弗里茲想起了一發炮彈引信相當於一塊手錶的德國防空奇蹟,只能一邊找工匠試製一邊合理修改設計方便加工。
希臘火霰彈進行了原理可行性試驗,固定在木杆頂端引爆,效果出奇的好,不但能點燃豎起的帆布,濺落到甲板上的燃燒劑對人仍然有較大威脅,如此一來這種粗短的榴彈炮也能湊合着使用了。
這天按捺不住的尼奧找到弗里茲的面前,“弗里茲,爲什麼我們的船隊還不出發呢,眼看着要到三月底了。”
“我本來的打算是讓你順路送一批鏡子去愛爾蘭和德意志地區、瑞典等地,霍爾的船還在路上,我不知道客戶有沒有改變尺寸的需要,怎麼,你有急事?”
尼奧掏出一封信揚了揚,“這是今天剛收到的信,他們已經準備搭船出來了,和我約好在聖勞倫斯灣中的地點等船,如果去的太晚我擔心他們會在小島上捱餓。”
弗里茲只是略斟酌了一下,就點頭應道:“那你去通知船員們準備出航吧,這次去的海域較爲陌生,你把所有的火槍都帶上。
那三十個英國裔船員要隱藏好,他們是叛逃者在外國港口儘量不要上岸和露面,以免引來麻煩。
鏡子和望遠鏡你都多裝上一些,德意志地區和瑞典市場我們還一直很陌生,可惜,要是瓦倫堡能跟着去就好了,但我這邊也離不開他。
要不你們去費城試一試能不能請到德裔的嚮導,僱傭他一段時間就好。
瑞典語鮑勃現在能湊合講幾句日常的,能幫上忙。
等你在聖勞倫斯灣接到人之後,他們去瑞典也有事,你把他倆送到就好了。”
尼奧應聲去了,弗里茲讓人把鮑勃和菲奇趕緊找過來。
“菲奇先生,終於到了要行動的日子,你大概需要多少經費呢?”
菲奇在小潘泰克斯休養了近三週,臉色變得好看許多,他掐着指節計算了一番回答說:“我覺得有100英鎊就夠了,如果要寬裕一點就120英鎊吧。”
弗里茲想了一下,“本來我覺得完全可以讓你們過得再寬裕一些,可又擔心那樣就不像需要鮑勃這樣大的孩子去工廠做工的家境。
要不我還是再多給你們點錢吧,我再給鮑勃20英鎊的先令,他需要的時候可以購買一些必要的食物,這樣你可以把修鐘錶的家當再置起來作爲掩護,如果需要製作模型的材料也寬裕一點,我建議你多考慮一下從蒸汽機出來之後動力怎麼傳導到槳輪上去,船也許需要減速和後退,這些對行船都很重要。
只要能夠把蒸汽機的秘密帶回來,我們就按照合約執行,我會資助你完成樣機和汽艇的試製。”
然後他又轉向鮑勃,“格雷格這邊你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培養他。
你去英國和瑞典期間的薪水會每月照發,都替你存進水手儲蓄銀行,等你回來時就有一小筆可觀的積蓄了。
注意隱藏自己,這次的任務沒有時間期限,等到菲奇先生說行就行。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鮑勃伸出手攀在弗里茲肩上,“我沒有更多要求了,薩瓦蘭先生,你把一切都爲我們兄弟考慮到了,您放心,我向您保證會把英國佬的秘密都學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