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窯不但是個辛苦活也是個技術活,首先陶坯的擺放就極有講究。
陶窯內部溫度分佈非常不均勻,涉及複雜的流體和熱輻射原理,一個理想的窯需要有經驗的技工來建造,弗里茲模仿的這種比較原始的陶窯只燒陶不燒瓷對溫度要求不高馬虎能湊合,窯室邊緣空間空氣不大流通溫度較低,所以只能放一些簡單的小件,中間溫度較高適合放需要燒透的大件。
陶坯下面應該墊上陶土製作的陶墊,可這是第一次製作,一切還不規範,只好先搬上幾塊石頭代用。爲了避免燒製過程中發生粘連,每個陶坯底下還抹上草木灰。
陶坯碼放的層數也有限制,這次量並不大倒是不用在意,弗里茲仔細的檢查一遍看看擺放時有沒有擋住火道出口,稍微的調整幾樣陶器的位置更合理,退出窯室把剛纔檢查的內容向小火雞、火怪等人又轉述了一遍。
蓋好窯門用溼的細沙仔細封好縫隙,弗里茲轉過身來看見肖尼男人們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會心的一笑,自己心裡也非常激動啊,這穿越過來十天不到把多少想都沒想過的事情都經歷了。
肖尼男人點燃火膛中堆積的柴草,這第一階段稱爲烘燒,因爲陶坯中還殘留着少量的水,用較低的溫度烘一段時間,讓陶土內部的水分蒸發乾淨,如果一上來就直接高溫灼燒,陶坯不可避免的會發生破裂,這段烘燒的時間大概要五個小時。
在火膛中加入一點煤炭,略微鼓風,只需留下一個人看火保證火焰不熄滅。
燒窯是很長時間的過程,人歇窯不能歇,弗里茲弄了個簡單的抓鬮,選出熬夜的倒黴蛋現在先去睡覺,剩下的男人繼續砍樹搭房子。
要說最倒黴還是弗里茲自己啊,別人晚上能休息,自己可歇不了,還得熬到明天。
弗里茲轉悠去熬糖的地方看成品,卻見女人們一臉羞愧的樣子,低着頭不敢與自己目光交接,登時心裡咯噔一下子,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魔手一把捏緊了,看來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模具裡倒出來的糖塊顏色很深,看來是有些熬過火被熬焦了,見是這樣弗里茲反而鬆了一口氣。不是什麼大事,如果不能拿去賣大不了留給肖尼人嘛。
原來女人們做到熬糖的後段時把怎樣判斷水分是否熬乾的叮囑全忘光了,弗里茲只好再教她們一遍觀察糖液中逸出氣泡的技巧,重點強調不能等到氣泡全部消失,等發現水分全熬幹肯定晚了。
弗里茲想了想還是找到了眼淚湖,“我需要你的幫助,做兩個粘土泥板,上面把糖化的溫度調節方法和熬石蜜過程中氣泡的變化分別畫出來。”
北美印第安人都沒有文字,大部分肖尼婦女們連說英語都不行,就更別提讀了。弗里茲實在是對這個落後的時代忍無可忍,以後會有更多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情,可不能出現分身乏術的情況,因此必須克服語言和教育的障礙。
現在弗里茲打算採用的就是後世標準操作規程管理中的現場操作看板,沒有文字那我就用圖畫,印第安人腦子並不笨,然而自己叮囑那麼多回搞不好她們根本就是鴨子聽雷一點沒聽懂,那我讓同是肖尼人的翻譯畫出來的看板總能理解了吧。
“對了,要表現出變化過程來,你就畫成四格……四格每一格畫出一步的變化,“弗里茲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個田字格,隨手畫出一棵樹落葉的過程,”就像這樣表現出變化,能做到嗎?”剛纔好險說成四格漫畫。
“這樣很好懂,我這就去畫,這兩塊泥板也要燒嗎?”
“不用了,只要乾燥變硬就行。唉,你還要找人編幾個大一點的筐子,我需要燒更大一些的陶器出來,”弗里茲比了一個雙手合抱那麼大的圓圈,有這種大型陶器之後遇到陰雨天橡子可以直接用熱水泡去苦味,不用非等到出太陽才能曬橡子仁了。
糖熬完接着就是準備熬釀酒的橡子麪糊,第一桶酒發酵已經過去一天,有多少變化呢,揭開蓋子一看液麪上沒被木盤遮住的地方已經充滿了豐富的泡沫,接下來已經不用擔心有氧發酵,這麼多富含二氧化碳氣體的泡沫足夠隔絕空氣,這個木盤隔絕空氣的效果其實也很好呀,簡直是一舉兩得!
弗里茲還在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小發明,眼淚湖跑來報告看板已經畫好了,走過去一看幫忙做糖化的肖尼女人們正圍着兩幅四格“漫畫”指指點點。
咦,這是什麼意思,太過於抽象吧,我怎麼都看不懂,弗里茲實在對泥板上的圖案摸不着頭腦。
“她們能看明白?”不由得滿腹狐疑的問道。
“她們看過圖畫之後就明白自己前面是怎麼做錯了。”
這也行!到底是不是真的搞懂明天再做糖化就能弄清楚,弗里茲給女人們交代了一下還要熬出兩鍋橡子麪糊倒進二號釀酒發酵桶之後就要去做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睡覺。
現在不睡足,晚上加溫預燒那一段更加重要,一直要盯到明天白天停火爲止,30多小時不閉眼不休息神仙也受不了啊。
大概是不習慣白天睡覺吧,弗里茲倒在牀上一時卻睡不着,腦子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人員素質來。
應該說肖尼女人們的表現在這個時代叫做正常,大部分美國作坊和工場使用的都是毫無經驗的工人,據說在紐約新下船的移民會比費城一個月還要少拿一美元的工資,這點差距就足夠移民們繼續往費城流動了。
這樣高的人員流動性自然是無法進行太有技術含量的工業生產,沒有標準也不懂什麼是標準這就是當下美國工業企業的日常。
就比如說美國的火藥廠吧,他們的產品質量是怎麼檢驗的呢,一批火藥混合好之後稱出一份來,裝進燧發槍裡打一槍,能把子彈打出去就是合格產品。
如果混合的比例不對,比如說嘭的一聲把槍管給炸裂了呢?哎呀客人,這麼強大爆發力的火藥怎麼能算不好呀,你可以少裝點藥的嘛!
信了你的鬼,這種劣質火藥膛壓過高打不了幾槍就會把槍管脹變形,那時候的槍管都是熟鐵做出來的經不住這種折騰,成了槍口內徑最細,越往內膛越粗,往後再用時槍管根本不能閉氣,子彈還沒出膛火藥氣體就被漏掉了,子彈射出去根本沒有足夠動能。
美軍吃了不少這種美國產僞劣火藥的苦頭,以至於賬目上武器庫裡步槍數目很大,結果一大批是這種脹壞了槍管的槍,從外觀完全看不出有問題,這種暗疾不到使用時發現打不死人根本注意不到。
政府最後不得不把這些廢槍低價拍賣處理給民間,民間獵人買回去把它當成霰彈槍用,點75口徑的霰彈槍——接近最常用的12磅口徑,這簡直是完美!
質量如此湊合安全生產就更是沒人關心了,這麼說其實也不對,一旦發生事故損失很大老闆們也會肉痛的嘛,他們只是不知道生命也是寶貴的。
此時的美國工廠裡面有技術有經驗的工人實在少到可憐(造船廠例外),招募、走私有經驗的技術人員是總統都重視的一門大生意,比如薩繆爾.斯萊特在英國不過是普通紡織技工,來到美國之後他重新改造了水力織機,成爲紡織行業舉足輕重的技術領軍人物。
多數移民是大字不識的貧困農夫,有的甚至還不會說英語,真沒比肖尼男女們強到哪兒去,把他們訓練成梁平在21世紀已經習慣的工人難度可不低。
18世紀的農夫們習慣了自由散漫,像工人一樣遵守時間遵守規定對他們是相當難受的事,要他們理解什麼是質量也會讓自己大腦爆炸。
假如自己有建國後辦工廠那樣的人力條件就太棒了——幾十萬從軍隊中退伍下來經受過掃盲教育的青壯年可供選擇,他們有組織紀律意識,令行禁止不會隨便整出幺蛾子,不管理不理解都會一絲不苟的去執行;從社會招工也是優中選優,能選拔上的都是公認最好的青年。
弗里茲搖搖頭把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趕了出去,一個是語言一個是教育,自己總還是要從這兩個方向下手去解決困難,既然能教出幾個“技術員”其他肖尼人也總有學會的一天。此時的美國想直接找到訓練有素的工人難,想找到有組織紀律的工人更是笑話。
腦子思考越來越慢,終於弗里茲眼皮一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