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瓦蘭先生,您爲什麼要我去跟着那個老頭?他很有本事嗎?”
弗里茲等了不大一會兒,鮑勃還是開口問到這個問題。
“他本事不大,但都是踏踏實實的入門技術,你學會了能受用一輩子,我無法教給你這些,而且這次正好給你一個機會去英國工廠學習,雖然是最累最苦的學徒,但你只要多動腦子也能學到許多跟美國不一樣的東西。”
弗里茲的確缺乏航海的高級水手,但是現在他更缺工場的合格管理者,爲了帶鮑勃離開雪松溪,他還不得不從米爾福德鎮上僱傭一個人作爲兼職會計,讓他一個星期來處理一次賬目。
未來奇蹟制鏡廠也需要信得過的人來管理,弗里茲不能一直把那裡當家,瓦倫堡完全不懂技術,從外邊僱人肯定是沒那麼好找的,即使股東們有推薦人過來,也得先考驗一下再用。
“爲什麼薩瓦蘭先生您要把我安排來安排去呢,我上船之後就把自己當成水手想着在海上漂泊這一生了,去了雪松溪就一直想在那裡爲您幹上一輩子,好好造火藥,現在您又讓我去跟着這個老頭學徒,我並不是有怨言,但換過這麼多地方我什麼都沒學好做好!”
“鮑勃,你在我心裡是好樣的,隨着我的事業越做越大,我的助手也需要越來越強才行!
水手我現在容易招到,火藥廠以後我會在適當的時候轉讓出去,我來到費城就遇到過一起火藥廠事故,那個慘景我一直不能忘,所以等到我不需要它的時候火藥廠還是給別人吧,那樣我睡覺也能更安穩一些。
所以我必須讓你學習新的東西,才能跟上我的需要,你瞭解嗎?”
鮑勃眨了幾下眼,對弗里茲的話有些半信半疑。
“你也不要看不起菲奇先生,他曾經是個英勇的邊疆土地偵查員,被肖尼人俘虜後交給英國人釋放回來,也曾是風雲一時的人物,和許多州的大人物談笑風生,只是他很不幸遇到一些技術之外的問題,他無法解決。”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我以後會尊敬他的。
我們這就回家嗎?”
“不,我們還要去見一個對國家有影響的人,也許他會接見我吧。”
弗里茲要見的人並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他先在那位先生的寓所留下了名片和地址,剩下的就是等候通知了。
當然等待的時間他不會閒着,正好帶着鮑勃在城裡閒逛散心。
“薩瓦蘭先生,您看,那就是獨立廳,當初獨立宣言就是在那裡簽署的,當他們簽完所有的署名之後,那座自由鍾就敲響了,讓費城的人民都能知道這件大事的發生。”
弗里茲忍不住笑了起來,鮑勃這孩子被忽悠的真厲害!
“布蘭頓,這個國家的歷史並不是傳說中的那樣,就你剛纔這個故事裡邊的細節,就全是拼湊的!”
剛建國沒多久的美國就已經開始出錢請人修史了,然而尷尬的是當事人都還活着,結果他們的回憶錄裡邊就經常出現某件事根本互相對不上的情況。
譬如宣佈獨立的日子其實是七月二日,隔天的報紙和回憶錄(約翰.亞當斯)都宣稱這一天將是這個國家歷史上最值得紀念的一天。
而直到七月十九號大陸會議才最後表決通過‘謄寫於羊皮紙上之美利堅合衆十三州共同宣言’,也就是說那張神奇的羊皮紙七月十九號都還是一片空白,到了十一月還有州代表沒有簽名,到第二年的一月大陸會議才公佈所有簽署者名單。
這個時候的美國離統一口徑的宣傳還差的非常遠,各州還在爭取保持自己的權柄,各處有各處的做法。
更離譜的是不同的地方掛的國旗圖案根本都不一樣,有把星星排成圓圈的,有把星星排列成燒餅上芝麻一樣錯落的,國旗上條紋數量也各不一樣,按照1794年國會的規定應該是十五道條紋,但是後來連國會裡掛的竟然都是十八道條紋,而紐約海軍造船廠掛的國旗竟只有九道紋。
弗里茲有時候都想亂成這樣的國家沒解體,是不是因爲離歐洲太遠的緣故,等英國人想做點什麼從消息發出去到回信返回來半年已經過去了。
至於那口自由鐘的傳說就更是子虛烏有了,因爲平時敲鐘是什麼信號啊,那是報警,敲鐘表示慶祝這種事情都是美國曆史發明家發明出來的。
本來弗里茲以爲會等上幾天纔會被接見,準備把費城的繁華盛景都一一玩個遍,卻不料隔天就收到了便籤邀請第二天往寓所一唔。
“鮑勃,你知道我今天要見的是誰嗎?”
弗里茲感到有一點緊張,整理着衣裝的同時還沒話找話。
“不知道,我只知道信箋上寫着一個大寫的M,他自稱是M先生?”
“呵呵,那我還是也叫他M先生吧,我的產品現在暫時不銷往弗吉尼亞,擔心格林會給我很大的壓力,但只要M先生爲我說上一句話,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哦,M先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他不會白說這句話吧?”
“他那可不是影響力,而是政治能量!
他也是制鏡廠的股東,最富庶的南方州市場無法打開,將來只會影響他的錢包,所以我這次拜訪他是天經地義的。
而且哈里斯也受過他的照顧,我和哈里斯平輩相交來這裡一趟就該拜訪一次,完全沒有問題。”
“我知道不該多問,可我還是好奇,什麼是他的政治能量?”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知道費城成爲臨時首都的原因嗎?這就和M先生有關係。
戰爭結束後邦聯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分爲外債和各州向人民借的內債。
南方各州很快就把內債還的七七八八了,可是北方各州卻不太老實,他們不喜歡種地,土地稅收就很少,雖然進出口商品很多,卻大搞走私,關稅根本就收不上來。
這都是老問題啦,當初英國人還在的時候版布了《糖蜜法案》,結果他們買通海關稅吏,到最後估計有六分之五的朗姆酒都是用走私糖蜜釀出來的。
所以當前財政部長準備償還聯邦債務的時候他和M先生髮生了巨大的分歧,M先生當初也是聯邦黨人,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卻站在了弗吉尼亞人一邊。”
弗里茲停了一下,緩口氣,鮑勃好奇的接口問道:
“這個償還債務讓弗吉尼亞人很吃虧嗎?”
弗里茲笑笑,這種高層博弈的事情小民們是根本就無從瞭解的,報紙也不會刊登,鮑勃這屬於是正常反應。
“沒錯,按照前財政部長的方案,弗吉尼亞人要多付出兩百萬美元,去幫北方的走私犯們償還債務,M先生自然就不能同意了。”
“這麼多錢啊!弗吉尼亞人怎麼能同意呢?”
弗里茲心頭暗自發笑,對個人來說這確實是鉅款,可是對於一州政府來說這個支出數字不算大,因爲弗吉尼亞要掏錢還債的份子可是五百萬。
“所以這就是M先生的政治能量了,這不是簡單的錢的問題,這牽涉到聯邦對州的控制程度,是州權的問題,今後聯邦要各州掏錢弗吉尼亞還要多吃虧。
弗吉尼亞人既然做出犧牲就要得到該有的回報,那個時候恰好國會在商議決定首都的位置,候選地址有十六個之多,其中費城獲得的支持力度是最高的!
這時前國務卿剛好也回國述職,他邀請了前部長和M先生一起晚餐,他說:‘在美國沒有嚴肅地對待外債之前,歐洲國家是不會把它當回事的。’
前國務卿就以此勸說M先生以大局爲重,放下爭執,幫助解決國家債務問題。
然後M先生就提出了他的條件,弗吉尼亞人民需要把首都落在弗吉尼亞,這樣,首都在哪裡,權力纔在哪裡!
前部長先生只好妥協,勸說北方和賓州等八州的國會代表放棄把首都設在各自中意的地方,爲了照顧賓州代表的感情,費城就先做滿十年的臨時首都。
後來國會裡償付外債和設置首都的提案果然按照這頓晚飯上商議的票數通過了。
現在你明白M先生在政府裡有多麼舉足輕重了吧!”
“我只感到憤怒,首都設在哪裡怎麼能像魚市上買魚一樣討價還價,就這樣把費城出賣了呢,費城無論是從哪個方面都應該成爲首都!”
弗里茲心頭竊笑,國會的那檔子事情從來都不是按照最理性的選擇來決定的,只看誰的活動能量大誰就能贏,升斗小民在美利堅國家大事上面有自由嗎,有被代表的自由差不多。
“弗里茲先生,我很難過,您一個人去見M先生行嗎?”
“你不舒服的話就待在旅館裡別亂跑吧,我一個人沒有關係的。”
戴好禮帽,拿好手杖,弗里茲一身輕鬆的走出大門。
鮑勃不舒服,弗里茲現在倒是覺得好多了,用談話轉移心理不適的效果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