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牀上躺了三四天,樑明就已下地了,雖然還幹不了重活,但地上行走還不是問題。他並沒有外傷,主要是在海水中浸泡的時間過長,又被海風一吹,寒氣入體。幾日的休養後,已無大礙。
這些天裡樑明對成山莊也有了大概的瞭解,說是一個莊子實際上只有二十三戶人家。莊西頭有七八十畝鹽鹼地,根本打不上收成。莊子裡的人家都是靠下海打漁維持生計,另外有一個外快就是煮私鹽。
幾塊貧瘠的土地什麼也幹不了,可人還是要活不是,單靠打漁雖能顧住口食可每年繳納的錢糧是掙不來的。所以都要想點別的出路,這煮海水熬鹽就是最簡便易行的方法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離着海邊這麼近,就得靠着它賺點溫飽錢花。一擔鹽,一百二十斤左右,可以賣得三錢銀子。海水取之不竭,柴草也不缺,三錢銀子貼補家用可是不少,每月怎麼着也能熬出七八十斤,這一年下來二兩銀子是到手了,出去繳納的皇糧,過年時也能只買些年貨。
榮成縣西面的文登就有一個大型鹽場,而打聽到文登樑明也知道了威山的具體位置,他也沒漂多遠就在威海的東面,這個榮成縣應該就是新中國的山東榮成市了。而如今威海還是個無名之地,歸屬於文登縣管轄。
這文登縣的鹽場是大清國立的,而榮成只有竈丁和灘戶並沒有設鹽場,只是有個收鹽點。成山莊所出的私鹽主要是由榮成的竈丁收購,看成色每擔二錢到四錢銀子不等。他們在轉手賣到收鹽點,每擔也就賺上個半錢銀子,這不過是個零頭,大頭都被鹽場拿去了。
鹽場所出的官鹽每擔是一兩五錢,而私自賣出的則在二兩上下,一出一進獲利之豐難以想象。
雖然歷朝歷代鹽鐵茶專賣,凡是私下販賣的都是重罪,而且這重罪的程度基本上都是砍頭,絞首,就是爲了保證官府專賣的利潤。可是有利潤的東西,必然有人要鋌而走險,比如說是販鹽。
崖頭鎮便是榮成的收鹽點,文登鹽場的幹事在此地收集過後集中運往文登,同時也是衆多私鹽販子的目擊地,因爲那裡也有各家鹽商的客號。
在竈丁手中二三錢銀子的粗鹽,到了崖頭至少也能翻上一倍。
王石就幹過這一行,這點讓樑明很是不解,這可是殺頭的事情,王石怎會如此輕率地說出口來,而王朱氏也不見絲毫的懼意。這其中必有內情,不可能單單是因爲相信樑明不會出賣自己的救命恩人。
幾經思量,樑明終於找了個機會向王石詢問。而事實的真相大大出乎了樑明的預料。
有清一代山東從事鹽業生產的人員數量極多,康熙初年山東鹽場竈丁總數已達2.15萬人,這隻僅僅是鹽場的竈丁還沒算上民間的灘戶。
清初山東鹽場19場舊制,後來屢加裁併,併爲八。其產鹽行銷山東、河南、江蘇、安徽四省。”然而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困擾了山東官員數百年之久。
清代鹽業最初實行“官督商銷”的辦法,政府利用鹽商的運作而最終實現鹽業利潤。所謂官督商銷,乃指鹽商向官府繳課領取鹽引後,到指定的地點買鹽,再運到指定的地區去銷售,官方絕不允許其它形式的自由販運,也不允許越界行鹽。這很正常,從漢武大帝時期的鹽鐵專賣開始,近兩千年來一直如此。
然而,清代山東的食鹽銷售情況並不理想。明代山東鹽業開發的一個突出標誌是製鹽技術的不斷革新,幾千年來歷經煮鹽、煎鹽方式的傳承與改進,沿海竈民的努力極大的加大了海鹽生產的開發力度,同時也提高了製鹽的技術含量。而在在明代中葉福建人發明了灘曬之法,曬鹽較煎鹽而言,生產工序簡化,成本降低,產量大又省工時,經濟價值十分明顯,故而此法逐漸從海豐場傳向山東沿海各個鹽場,但直到清朝時,曬鹽工藝纔在山東鹽產區內zhan有優勢。可直到現在文登的鹽場依舊在使用煮鹽法。
所以富商大賈往往指染兩淮、長蘆鹽場,一般不願意到交通不便、成本較高的山東鹽場行鹽,故而山東鹽場商運效果極差,有的地區甚至出現無商販運的尷尬局面,卻又要一直收取竈丁手中的產鹽,這就像是一個惡性循環,一直困擾着山東官員。
爲了解決商鹽滯銷的問題,清廷破例允許山東鹽場“窮民散賣”,將一部分鹽票“給與民販赴灘陸續買鹽”,同時採取“築包設商”的形式來加快食鹽銷售。山東沿海鹽場還有“舊制許貧人肩挑易米”的特殊規定。由於允許民販散賣,所以山東纔會出現“昌濰以東不食官鹽”的現象。
正所謂:定例有商之地,竈煎商賣,無商之地,竈煎民賣,無票即爲私鹽。登州府鹽課攤入大糧,不設商,亦無領鹽票之民,每年都是官員領票。地丁徵稅完,仍由官繳票價等項,各灘竈產準其自煎自曬,**民銷,並無官價,隨貴隨賤,民竈兩便。惟須各守疆界,不得攙越。
是以有清一代,山東鹽政很是寬鬆,而如今的登州府,官引銷售與私鹽販運各佔一邊天,並存之勢已成。
但販運私鹽還是有危險的,可這危險並不是來自官府,只要你不是腦子進水了,挑着數百斤粗鹽進縣城,是不會有事的。它的危險是來自同爲販私鹽的鹽販,兩隊私鹽隊伍相遇是很有可能火併的,特別是強弱分明的時候。現如今的登州府已經形成了大小七股鹽販,王石和陳興就是入夥了其中一股。
樑明真聽傻了,他根本想不到在這裡販私鹽竟是如此小事一樁,一時間還真回不過神來。
王石大手一拍樑明的肩頭,說道:“河南是河南,山東是山東,情況可是很不同的。”
訕訕的笑了笑,樑明嘟囔道:“何止不同,這是天壤之別啊。”不過他轉眼一想,急忙問道:“大哥,能不能帶小弟前去瞧瞧?”眼神中充滿了期頤。
這可讓王石好生爲難,他既然認下了樑明當弟弟,那就是真心的爲樑明着想,鹽販子可不是好做的,生死猶天不說,入行容易可再想退出來就難了。他是打心底了不想讓樑明踏進這一行。
沒的說,倆字——感動,這是真把自己當兄弟啊!
樑明很感慨,“不說了,我聽大哥的。”看着王石那敦厚的臉上露出的那抹笑容,樑明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一股溫情迴盪在心房,“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他們就是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