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九年,十一月十八日。山東·:濟南府。
“大人,青州的三百里加急。”中軍拿着一封迷信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正要喝茶的徐績心中咯噔一下,端着的茶盞一抖之下險些潑在胸前,“快快拿來。”他也是最近纔回的濟南,山東雖然刀槍並起亂作了一團,可控制在清廷手中的地盤還是佔絕大多數的。徐績作爲一省之巡撫,日常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是很多的,怎會長時間逗留在臨清前線。所以,徐績經常是濟南、臨清兩地跑。
“啪”,勃然大怒的徐績恨恨的拍向案几,“把送信的叫來。”看着顯得有點慌張的中軍,徐績露出了苦笑,“老夫一生的功業,盡毀於山東。罷了,罷了……”
那密信的頭一句就把他給打懵了,“益都淪陷”,徐績真的暈了,那魯東逆匪明明還在平度州,怎麼一夜之間就打下了青州府城。徐績愣了半響兒,等回過神來他已經提不起興致再看信了,他知道今年就是自己告老還鄉的日子,這頂烏紗帽自己是戴不了了。
不大的工夫,中軍便引來了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這人見到徐績便當頭拜下,“學生成完見過撫臺大人。”話語中多有緊張,不只是見到了高官還是因爲引路中軍那一臉的肅穆。
冷靜下來的徐績自然不會跟一個送信的人計較,擡了擡手說道:“起來說話。”看着這個師爺打扮的中年書生道:“與本撫說說,這益都城是怎樣丟的。”
這個成完確實是個師爺,他是青州知府黃和元的刑名師爺,雖然是知府老爺的頭號幕僚,但對於巡撫之類的大員還是頭次見到。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緊張,結結巴巴的將昨日的情形說個大概,最後小心翼翼向徐績道:“我家東翁現已退守博山,府城……”
徐績回收打斷了成完,他現在自身都難保那還有心思去關心一個負有失地重責的“犯官”。成完有心再提上一次,可看着徐績黑黑的面孔最終不敢開口,泱泱的退出了大堂。
“速向臨清的舒中堂通報,請調前線二千兵馬東援。”徐績如今可謂是心力憔悴、神疲意懶,但也不能不能不站好最後一哨崗,“調東昌府的姚大人(姚立德,河道總督(北),兼任山東按察使)率綠營兵三千東進;責令濟南綠營集結,由本撫親帥東進討伐叛逆。”
待中軍出去後,徐績從書櫃的格子中抽出了一道空白摺子攤在案几上,這是向京師奏報的奏摺,既然又出了這樣的簍子那便有他擔着是了。
“…………魯東逆匪船炮…………,請調盛京、兩江水師………”
當晚,臨清前線的舒赫德就接到了濟南的消息,心中大驚的他不顧深夜立即集結了衆將。當一衆睡眼迷糊的清兵將官趕到大帳,舒赫德將情況一講頓時一言驚起了千層浪。
青州乃山東重鎮,自大清享有國祚起還從未有失,而如今不單單是青州的問題,那裡囤積的糧草、餉銀丟了雖可惜,但這樣的損失對於大清而言還是皮毛而已,對征戰的衆將也沒大礙。
可現在的問題是,水面實力驚人的魯東義軍即能從黑洋刺河攻下益都,那就可以由利津黃河口直下濟南,再說遠點他們甚至可以打到直隸、京師,要是到了那個地步事情可就大發了。若是真的震動了京師,那山東諸將可沒一個有好果子吃的。
帳下的衆將互相看了看,似乎取得了一致,衆人俯身喝道:“請中堂下令,我等無所不從。”
接到衆人踢回的皮球,舒赫德沒有絲毫的意外,本就應是如此。當下點了二千人馬由直隸布政使楊景素率領,東進青州剿滅逆匪。之所以選楊景素這個文官前去,而不是瑪爾清阿部(直隸中軍副將)、海明(山東中軍參將)、烏大經(德州參將)等人領軍是有緣由的。
徐績的官原本就不牢靠,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就更沒個譜了。而楊景素算是乾隆鍾愛之人,如今已經是直隸布政使的他很有可能接替徐績。況且此人還算是知兵之人,乃是將門之後,其祖是江南水師提督楊捷,父親是古北口總兵楊鑄。早在乾隆十八年,他被授任福建汀漳龍道,漳浦人蔡榮祖聚衆鬧事眼看着就要作亂,楊景素率綠營兵擒而斬之,乾的是乾淨利落。這次王倫起義,楊景素跟隨舒赫德督兵進討,期間也立了不小的功勞,所以把人交給他舒赫德也放心。
散了衆將,舒赫德並未休息,他也要上一道請罪的摺子,作爲督戰山東的全權人物,青州的陷落也是他的失職。想起益都堆放的糧餉,就是爲官數十載的舒赫德也禁不住感到心痛,青州營自康熙年間平定三番叛亂後就從未出動過,百年來積囤的糧秣、銀響、物質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當然更重要的是爲了給乾隆皇帝打上一隻預防針,省的魯東逆匪昏了腦子真的進犯了天津,到那時他也好有個推辭。
“雙篷艍船五艘,趕繒船十艘,海船七艘,鉅艦一艘,炮數百門”,這是徐績寄來的書信,上面的數據倒是齊全。黃和元雖然跑了,但還是帶出了一些消息,他手下有人認得襲來的戰船。
舒赫德的腦袋大了,這樣規模的船隊要真是打到了天津,那後果真是不敢想象。直隸省水師,在雍正四年設天津水師營,都統一人,駐天津,專防海口,水師凡二千人,省內各河,鹹歸陸汛,無內河水師。到乾隆八年,增設副都統一人,水師千人,大小趕繒船二十四艘,?仔船八艘。可在三十二年,以海口無事,徒費餉糈,全行裁汰了。如今的天津只有天津鎮綠營、駐防旗兵和直隸的標兵,陸上自然沒的說可再橫也橫不到水上,真要到了那一天可就只剩下捱打的份了。“頭疼,頭疼啊。”舒赫德的日子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