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月25日，蘇聯梁贊。
這個位於蘇聯首都莫斯科東南的城市，如今又暫時恢復平靜了。在兩個月前，德國軍隊兵臨莫斯科的時候，這個城市經歷了相當大的恐慌，有人傳說斯大林已經到了這裡，並且將整個中央機構都搬了過來。但是兩個月過去了，在俄國的嚴冬環境下，德國軍隊損失慘重，至少在莫斯科西面的戰線上，德國已經扔下了幾十萬具屍體，並且處於大潰退的狀態。進入一月中旬以來，德國人潰退的腳步並沒有減緩，俄國人現在處於大追擊的狀態。
如果說兩線作戰的蘇聯軍隊能夠在幾個方向上都取得像莫斯科戰役那樣的勝利，那麼歷史就會改寫了。非常不幸的是，爲了保衛自己的首都，蘇聯紅軍集中了大多數主力部隊到西線，而導致東線被掏空。朱可夫率領數百萬軍隊在莫斯科取得的勝利是建立在整個西線全面失利的基礎之上的，當很多蘇聯人在爲莫斯科保衛戰歡呼勝利的時候，有一羣人卻是憂心忡忡。他們的擔憂來自於兩個方面，一個是斯大林大規模抽調東線部隊導致烏拉爾地區全部在帝國軍隊的控制之下，而且唐帝國軍隊一路快速前進，通過奧倫堡這個橋頭堡在東歐平原上到處攻城略地，已經在東歐平原佔領了大片領土；另一方面來自斯大林的不信任。
去年8月由於基輔的失陷，鐵木辛哥元帥遭到了關押，並且被撤除了職務，整個西線交給了朱可夫指揮；12月，由於整個西方方面軍被德軍合圍，六十多萬蘇軍被殲滅，巴甫洛夫大將被斯大林宣佈槍決；同月，由於東線作戰失利，蘇軍東部戰線總指揮科涅夫被宣佈撤銷職務，並且被關押起來。現在的東部戰線，是由原來的總參謀部作戰部部長華西列夫斯基來親自指揮，而總參謀部現在又回到了沙波什尼科夫元帥的手中。
隨着軍隊方面的人事大變動，政府部門和黨務部門也感覺到了大地震。首先是軍工方面，原來負責軍工工作的庫克利大將被斯大林槍斃了，轉而是由當時最年輕的蘇共中央委員烏斯季諾夫來擔任國防工業人民委員。其次是一直被視爲斯大林接班人的馬林科夫遭到了斯大林的懷疑，因爲他介紹給斯大林的醫生被證明與國外間諜機構有關係，此事倒是直接爲蘇共中央服務的數十名醫生被關押起來。
遭到不信任待遇的還有德高望重的部長會議主席——布爾加寧，這位列寧時代的老布爾什維克現在也是處境艱難。就連伏羅希洛夫、卡岡諾維奇、莫洛托夫也受到了牽連，海軍的庫茲涅佐夫也被停職反省，說實話，海軍的損失慘重確實不能全怪這位海軍司令員，畢竟蘇聯海軍的家底就擺在那裡的。
除了貝利亞，其他的政治局委員多多少少都處於一種尷尬位置。首先他們沒有叛國，其次他們被斯大林不信任，再其次他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扭轉目前的處境。馬林科夫和布爾加寧是這羣人的核心人物，當然，蘇共中央宣傳部的蘇斯洛夫和受到斯大林懲罰的赫魯曉夫也是他們的成員了。
“馬林科夫同志……”布爾加寧此時和馬林科夫同乘一輛汽車，二人正在前往兩咱空降兵學院的路上，“您認爲我們此時的舉動是合適的嗎？”他們此行是要去見一位新朋友——被軟禁在學院的科涅夫。
“不要擔心，布爾加寧同志，我現在也只能如此了……”馬林科夫此時眉頭緊鎖，就在上個月他發現自己的電話被竊聽了，而後自己的警衛參謀在辦公室裡面離奇自殺，換上來的信任警衛參謀怎麼看都像是貝利亞派來的，這一連串的事情都促使他下定了一個決心，“我們只要能夠得到他們幾個人的支持，其他問題都好辦了……”
“卡岡諾維奇通知前段時間讓我轉告您……”布爾加寧猶豫了幾秒鐘，“蘇斯洛夫同志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發現的，在貝利亞那裡有兩萬多份黑材料，全部是針對中央的高級幹部的，我們都在黑名單上……我想我們現在的處境跟他是有密切關係的……”
“當家的不信任我們啦……”馬林科夫過去一直給人一種傻頭傻腦的感覺，但是他此時卻是非常清醒，“被關在這裡的還有原來西方方面軍的政治部主任赫魯曉夫，他對我們是有用的。而且負責在梁贊地區組織預備部隊的巴季茨基中將也是科涅夫同志一手提拔起來的，科涅夫同志與我們在這裡
見面是安全的……”
“嗯……莫洛托夫同志做了大量工作……”布爾加寧在提到這個人的時候眼睛裡面多了一絲放心，“他聯絡了米高揚同志、庫茲涅佐夫同志還有伏羅希洛夫同志，他還向我透露了一個消息……內務委員會的二局局長克留奇科夫同志現在也是處境困難……他也是有意要向我們靠攏的……”
“嗯……我知道……要是能有這幾位同志參加的話，我們的把握就大了許多，即便是布瓊尼、沙波什尼科夫、朱可夫幾個人不願意，我們也有把握……”馬林科夫難得地笑了笑，“布爾加寧同志……您看……我們已經到了……我相信克留奇科夫同志已經安排好了……”
高級吉姆轎車悄悄地駛進了空降學院，由於是夜晚，周圍的人很少。汽車停在了一棟非常不起眼的招待所前面，一位身着內務部軍裝的軍官快步走過來打開了車門：“馬林科夫同志……克留奇科夫同志已經在等您了……”
“嗯……”馬林科夫戴上了自己的帽子，等待從另一個車門下車的布爾加寧走過來，“布爾加寧同志，請吧……”
“你和克留奇科夫同志早就認識了？”布爾加寧隨口問道。“哈哈……”馬林科夫輕聲笑了笑，“他們二局是負責保衛工作的，結果在醫生的案件上出了很大的紕漏，他已經被調到第四總局總管人事工作了，所以到處秘密聯絡人，不過他在二局還有很多人脈……”
兩人小聲說着話，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科涅夫所在的那棟獨棟房子，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走了過來，臉上掛着尊敬的微笑：“馬林科夫同志、布爾加寧同志，歡迎你們！”
“克留奇科夫同志，辛苦你啦！”馬林科夫快步走上去握了握克留奇科夫的手。這邊布爾加寧也笑了笑：“科涅夫同志說，他在這裡過得很好，多虧了你啊……”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克留奇科夫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二位快請進吧，我的去值班室看看……”“好的……”馬林科夫同布爾加寧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加快步伐向裡面走去。
“你好啊……科涅夫同志……”布爾加寧一進門就看見身材壯碩、頭上光光的科涅夫，隨即伸出雙手。科涅夫也伸出手握住布爾加寧。“科涅夫同志，您受委屈了……”馬林科夫一隻手取下帽子，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科涅夫連忙抽出一隻手去和馬林科夫握手。
一陣簡短的寒暄過後，三人都坐在了沙發上面。“其實我也沒受什麼苦……上次布爾加寧同志託人捎來口信兒，我就叫他轉達我的意思，我一切都好……”科涅夫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畢竟前線接連失利，自己又被軟禁起來。
“謝爾蓋伊萬諾維奇……你也不要太擔心……我們很快就會行動起來的……畢竟我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馬林科夫的樣子看起來很爲難，說話吞吞吐吐。
“馬林科夫……米哈伊爾……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科涅夫顯得很着急。
“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布爾加寧這邊開口了，“就在今天上午，梅列茨科夫同志和瓦圖京同志被隔離審查了，現在西北戰線上全靠羅科索夫斯基還有崔可夫同志了，而東線主要就是華西列夫斯基同志和馬利昂諾夫斯基同志還在堅持……”
“這不公平……”科涅夫站了起來，“爲什麼會這樣，在開戰之前我們有那麼多的情報都表明，敵人會在兩條戰線上同時對我們開戰，但是他就是不聽，我們的政治部門還因此抓了不少人，罪名居然是散佈戰爭謠言！”
科涅夫舉起雙手揮舞着：“我在東線呆了二百多個日日夜夜，那是怎樣的情況啊！敵人比我們強大得多，他們有着相當於我們兩倍的總兵力、三倍以上的重型武器裝備，這讓我怎麼去打？瓦圖京同志沒有什麼責任……在基輔，他要求鐵木辛格同志堅守下去，但是後來呢？部隊被合圍就把指揮員關起來，這些我都知道，因爲就在外面那棟樓裡面，關着西方方面軍的政治部主任……認爲應該撤退的朱可夫卻被免去了總參謀長的職務……”
“那麼您……謝爾蓋伊萬諾維奇……您認爲現在我們的被動局面都是由於他造成的？”布爾加寧問道，他現在急需知道科涅夫的準確態度，因爲莫斯科還有一羣人等着聽消息呢！
“呼……”科涅夫深吸了一口氣，“是的，鮑里斯基……我是這樣認爲的……”科涅夫很清楚，自己在軍隊當中還有相當的人脈關係網，自己對於眼前的兩人還是很有用的。
“你與我們不謀而合……要知道……最近的莫斯科也是不平靜啊……”馬林科夫站了起來望着窗外，“貝利亞現在已經準備動手了，你知道嗎？華西列夫斯基離開莫斯科之前向當家的推薦了自己的助手——安東諾夫，但是貝利亞現在正在羅織這位上將同志的罪名，因爲他拉攏安東諾夫沒有成功……”
“而且我們有着可靠的情報表明……東面的亞洲人正在和美國人秘密接觸，雖然是非官方身份的……但起碼可以說明些什麼……也許東線的情況可以得到扭轉……我們可以與唐帝國談判……”
“你們的意思是說……”科涅夫到現在終於明白了兩人此行的目的，“要在整個戰略上進行一輪調整？”
“我們是無法戰勝地面的敵人的，現在看來的確是這樣，他們在去年的11月份突破了烏拉爾河防線之後，又有三百多萬軍隊投入了進攻，我們接連失去了烏法、薩馬拉、切爾內、奔薩，而且薩拉托夫和喀山已經被他們包圍了……”馬林科夫向這位已經被關了一個多月的元帥介紹道，“現在華西列夫斯基正在彼爾姆——基洛夫——切博克薩雷——薩蘭斯克——坦波夫——斯大林格勒一線建立防線，一旦這道防線被突破，德軍和他們就會會師，莫斯科再也經不住第二次進攻了……這是實際情況！”
“畢竟唐帝國同美國聯合起來，我們也就會和唐帝國成爲盟友，即便會簽訂一些條約，我們會喪失很多東西……但起碼我們的性命留得住……我們的制度留得下來……就像現在的日本，雖然戰敗了，但是唐帝國並沒有將它作爲殖民地，而是繼續扶植了一個代理人的政府……”布爾加寧此時說的話全然不像一個蘇聯共產黨員，活像一個在菜市場買菜的老大爺，“我們如果同德國人和談……那我們就會滅亡……德國人反社會主義……反斯拉夫人是出了名的，而且在納粹暴政之下，我們的性命難保……”
“我需要考慮一下……”準確的說，從葉卡捷琳堡上飛機的時候，科涅夫就預料到了前途不妙，這個前途包括了整個蘇聯，但是他沒有料到情況的變化會如此之快，而且臨到眼前的時候，情況會如此糟糕。作爲一名紅軍的高級將領，他此時當然清楚現實是怎樣的。
東西兩個敵人都是窮兇極惡的，但是又有程度的差異，兩害相權取其輕吧。爲了能夠保住蘇聯作爲一個國家的存在，爲了保住蘇聯共產黨的存在合法性，現在蘇聯共產黨中央的這些人都面臨着一個痛苦的選擇，而且是一個充滿了危險的選擇。
“你們可以肯定唐帝國會答應我們的最低限度要求嗎？保留蘇聯，保留蘇聯共產黨？”科涅夫此時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識時務者爲俊傑”，“如果這兩點不能保證，我認爲不能談判……”
“現在隨着進入深冬，兩條戰線都平靜了下來，我們也有充足的時間靜觀其變，”馬林科夫開口說道，“就外面來講，只要唐帝國和美國宣佈結盟，我們就可以與他們進行談判。那麼我們就有八成把握，蘇聯能夠保留，蘇聯共產黨能夠繼續存在。”
“相反，我們的擔心來自於內部……”布爾加寧繼續補充道，“我們的行爲在現在的情況下已經構成了叛國罪，但是我們認爲，也就是政治局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認爲，就算不去實現所謂叛國的目標，我們也絕對活不過半年……有人更希望我們早點死……”
二人所言不錯，現在對於這些蘇聯共產黨的黨政軍高級幹部，確實是內外的巨大壓力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如果什麼都不做，不但德國人會要他們的命，而且斯大林到死都不會放過他們；反觀另外一條路，雖然同樣是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但是以唐帝國在日本所實行的措施來看，蘇聯作爲國家而存在的可能性極大，他們這些黨政軍高級幹部尚且有一線生機。思考良久之後，這位被囚禁的元帥終於點了點頭，“我同意你們的計劃……”
至此，蘇聯軍隊的元帥科涅夫、蘇共中央書記處書記馬林科夫、蘇聯政府部長會議主席布爾加寧的“黨政軍鐵三角聯盟”終於形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