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4號門診樓

“不要這樣垂頭喪氣的!”樑希鬆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小溪一定還活着!”

“啊?”他的話嚇了我一跳,儘管擔心,我還不至於將小溪與死亡掛起鉤來。不過經他這麼一說,我心裡的不祥預感突然間更重了。

“你怎麼知道?”我有氣無力地問道。

“憑感覺唄!你應該知道,我的感覺從沒有錯過!”他的自信感染了我,我將目光轉向車外,夜幕降臨了,城市用流螢似的燈火裝點着每個角落,讓黑暗無藏身之地。看來,城市應該和人一樣,其實是很懼怕黑暗的。看着人行道上匆匆趕路的紅男綠女們,我多麼希望會不經意地看到何小溪的身影啊。可是奇蹟一直都沒有出現。

“你確定她沒事嗎?”我和樑希鬆似乎成了兩個同病相憐的傷員,對方的話都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希望再次聽到對方斬釘截鐵的答覆,哪怕是欺騙也好。

“嗯!應該是!”樑希鬆表情複雜。

“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對樑希鬆產生了依賴。

不過樑希鬆並沒有給我足夠的依靠,而是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明天再說吧!”

回到宿舍後,我打開電腦,繼續採用手頭僅有的聯繫方式與小溪聯繫。我一連發瘋似的向她郵箱裡發電子郵件,但都被一一退回。這時候舍友回來了,我突然想起他在單位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電腦高手,便請教他:“這個電子郵件總是遭遇退信是怎麼回事?”

“應該是拒收吧?”

我差點吐血,但由於有求於人我只好耐着性子進一步解釋道:“我就是指拒收呀。我發的電子郵件總是被對方拒收,是不是對方的郵箱已經不存在了?”

“你呀,真是老土!”對方帶着嘲笑的口氣笑起來,“拒收是對方在自己郵箱上設定的,你也可以這樣做的!”

我恍然大悟,那就是說,何小溪在她的郵箱上人爲地設定了郵件拒收這一功能。那她的目的是什麼呢?她爲什麼要將自己人爲地隱藏起來?這些問題我無法解答,不過有一點我還是肯定了,那就是既然是人爲的,看來真的如樑希鬆所猜測的,她一定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不認爲自己的推測具有多麼嚴密的邏輯性,但我這次對自己的推斷特別有信心。至於原因嘛,就像樑希鬆所說的,一切憑感覺。

看來我的下一個目標並不是證明何小溪是否還活着,而是要在茫茫人海當中找到她。可茫茫人海,我去哪裡找呢?

今天科長舊事重提:“你們說這個墳場幽靈會不會真的存在?”

大家這才感覺到,這個話題現在似乎遙遠了許多,因爲一段時間的親身經歷證明,這裡並沒有傳說中的那些恐怖和離奇。

大家面面相覷,無法回答,於是把目光齊刷刷地轉向我。老K代表衆人朝我發問:“小蘇,你覺得呢?這段時間就你轉的地方最多,你最有發言權!”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有了,你見過?”老K又表現出異常靈敏的嗅覺。

“胡說!”我生氣地打斷他。

科長並不理會我們的對話,繼續道:“唉!其實這裡的許多問題還是懸而未決的,那具失蹤的屍體到底去哪兒了?那個副院長的妻子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那個停屍房的老頭到底是怎麼死的?這些問題不都還懸着的嗎?”

“就是呀!”老K替那些未曾謀面的人打抱不平,“你說那公安局是幹什麼吃的?到現在還沒查出來。”

大家陪着他倒吸了口冷氣,久違的恐懼感捲土重來。結果科長大手一揮,擋在遠處:“是呀,得給死者家屬一個交代。”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嚇得大家在科長的帶領下打了一個紀律嚴明的寒噤。老K氣急敗壞地道:“小蘇,你咋回事?在單位時你十天半個月不見接個電話,在這裡你倒成最忙的了。是不是真的與那女鬼聯繫上了?”

我白了他一眼,一看是樑希鬆,忙出來接電話:“有事?”

“你出來一下吧!我有事要告訴你!”

“現在不行啊,我怕引起別人的注意。”

“那就中午吧,我在醫院後面的墳場等你!”

他的這句話嚇得我出了身冷汗,竟然將地點定在墳場?不過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希望他能給我帶來關於何小溪的消息。

午飯時,我迫不及待地吃完飯,然後丟下一個司空見慣的理由:“我出去轉轉!”

走出醫院的大門,我遠遠便看見樑希鬆正形單影隻地站在那座孤墳之前,瑟瑟的秋風吹着他以及他周圍的一切雜草樹木,顯出一種別樣的淒涼。唉!我嘆了口氣,一個曾經才華橫溢、風流倜儻、春風得意的青年才俊,竟然淪落到如此妻死家破、孑然一身的地步,造化弄人呀!

“怎麼,你有小溪的消息了?”這段時間,何小溪成了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嗯!我托熟人在省留學中心打聽了一下,她確實已經返回了國內,時間大約就在半年前,和那個同學說的時間基本吻合。也就是說,她從澳洲直接返回了國內!”

“是回到這裡了嗎?”

“嗯!”他點點頭。

我難以掩飾心中的興奮,但不忘誇了他一句:“看來你的推測能力果然不一般。”

看來他對於這個結果不是很樂觀:“可如果她不打算讓我們找到的話,那找到她的希望就太渺茫了!”

我並不認同他的觀點,我樂觀地認爲,目標已經明確地鎖定在這座城市,找到她只是遲早的問題。

我從樑希鬆的話裡提煉出了新的問題:“你是懷疑小溪在躲着我們?”

他不置可否。

“爲什麼呢?你認爲她與我們的調查有關係嗎?”

他搖搖頭,道:“不好說!”

“那就是有了?會有什麼關係呢?”我們一起陷入了沉默。

他緩緩地蹲下身子,用手輕輕地在妻子的墓碑上來回撫摸着。他的表情凝重嚴肅,從中我可以感覺得出他內心深處的痛苦。墳墓周圍被他打掃得乾乾淨淨,墓碑也很明顯地剛剛擦拭過,足見他對墓中人的憐愛。受到他的感染,我的鼻尖有些酸澀。

“看得出,你這段時間也很痛苦!”他擡起頭來看着我,眼神裡帶着同情。

我默默地點點頭。

“是呀!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無法與心愛的人在一起!”他感嘆道。

我不敢開口,我怕一開口眼淚會不爭氣地失控。

“看來,小溪的歸來,極有可能與她姐姐的死有關,你認爲呢?”

我一愣,然後點點頭。

經過平日裡拼命的緊張忙碌,我們的工作進展神速,整個病房樓的工作基本上快要接近尾聲了,光這段時間我們設計修改的草稿紙堆起來已足有半人高了。

當然,我所謂的工作僅僅指的是地面以上——在病房樓裡,我們還有一個從未涉足過的領域,那就是帶有停屍房的地下室。由於那裡曾經存放過屍體的緣故,用老K的話說那是一個“世界上小鬼的平均密度最大的地方”,更何況那裡還發生過丟失屍體、看門人猝死等一系列靈異事件,其恐怖程度與牆上帶有血字的4號門診樓不相上下。於是,下一步的工作到底是從病房樓的地下室開展還是先從門診樓展開,一直是六個人爭執不下、懸而未決的問題。

下午臨近散工時,科長一個擲地有聲的決定爲大家的爭執做了一個美好而圓滿的總結:“在大家的拼命努力下,我們的工作比預想進度要快得多。我看大家這段時間累得夠嗆,爲了慰勞一下大家,我決定放假兩天,今晚一塊兒吃頓飯慶祝一下!”

我們不顧一切地歡呼雀躍起來,老K代表大家向科長致謝,抱着科長那肥碩的身體原地轉動三圈,轉得老K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就在大家爲科長的這一英明決定直呼“萬歲”的時候,他的另一個決定突然又把大家帶入了痛苦的深淵:“角尺忘樓上了,誰能上樓去取下來?”

人羣一片沉默。

“要不一塊兒去取!”老K“爽快”地提議。

我實在忍無可忍,自告奮勇道:“用得着這麼興師動衆嗎?我去取!”大家立刻同時用慈愛的眼光看着我,對我見義勇爲的表現表示鼓勵。

科長有些過意不去,道:“要不我和你一塊兒去吧!”

我硬着頭皮爽快地揮揮手,故作輕鬆地道:“請同志們等着我勝利歸來的消息吧!”人羣一片譁然。

重新走上樓梯,我不禁爲自己一時衝動所做的這個決定叫苦不迭。不過,之所以如此衝動,那是因爲我還懷揣着另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我由衷地希望她能夠出現,想到這裡,心中的恐懼減輕了許多。

樓裡之前的熱鬧已經蕩然無存了,隨着我們的撤離,樓裡的溫度也隨之被帶走,只剩下陰冷和從各個窗口吹來的相互糾纏着的風。一些鬆散的窗扇在風的作用下還極其配合地發出各種不規則的聲音,在空蕩的樓裡顯得異常的刺耳。我努力地回憶着室外的太陽來溫暖自己,無奈太陽已下山,由於緊張,過去陽光普照的日子實在無法浮到記憶的表面上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但也死活湊不到一塊兒,我感到後背開始冒涼氣。

最後的事實證明,我只是在用多餘的擔心來嚇唬自己,整個樓道里空空如也,只有那把角尺遵守諾言似的靜靜地躲在牆角里等待我的到來。於是我輕鬆了許多,可就在我拿起角尺轉身下樓的時候,我又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在正前方樓道牆壁上的玻璃窗上,我又看到了她。我原本以爲,她只會在4號門診樓遊蕩,那纔是她的地盤,看來,我錯了,整個醫院應該都是她的天下!

我無法看清她的全貌,因爲在我正前方的玻璃上的是我的影子,她恰好被我的身體擋住了!

她靜靜地站着,當然是那種身體懸空的站立,透過我眼前的玻璃窗與我對峙着。我這才發現,除了那兩次在夢中我們近距離對峙外,這次恐怕是我們距離最近的一次了。還好,現在面對着她,我雖然說不上已經完全消除了心裡的恐懼感,但至少沒那麼害怕了。

我微微側轉頭,以便能夠看到她的全貌,幅度極小,速度極慢,我怕幅度太大、速度太快的話會驚動她。很明顯,她看出了我的意圖,這次很出乎我的意料,她沒有躲避,而是接受了我的審視,或者說,她原本也打算要與我更清楚地對峙。

還是那張蒼白的臉,還是那沒有紋理的皮膚,還是嘴角的一滴鮮紅的血。只是,這一次她的頭髮似乎專門做過整理,我已經能夠看到她那雙一直隱蔽着的眼睛了,儘管不是很清晰,但我確實看到了!

我無法看清她的下半身,毋庸置疑,肯定還是一襲白衣、沒有腿腳,當然那些都不重要了,因爲我已經如此近距離地看到她的真面目了。

她沒有離開的意思,我也並不打算放棄,我要重新藉此機會審視一下她。

我發誓,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所見到的最令人心痛的眼神了,看起來似乎一片茫然、空洞無物,其實流露的盡是人世間最爲哀怨、最爲悽慘的神色。我不禁暗自納悶,這雙眼神會爲何而哀怨?爲何而悽慘?我見到過樑希鬆妻子的照片,由此看來二者確有些相似之處,但我敢肯定:她絕對不是何小欣!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對峙着,誰也沒有主動離開的打算,誰也沒有打擾對方的意思。約摸幾秒鐘後,我突然發現,對方的眼睛裡多了點閃亮的東西,然後越聚越多,突然間,滑落下來,是一滴淚!

我驚叫起來,因爲從中我發現了些許熟悉的影子,曾經是那樣令我魂牽夢縈、不離不棄!

“小溪!”我脫口而出,然後不顧一切地猛然轉身,可是我還是遲了,樓道里空空如也!我被自己的叫聲嚇呆了,我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爲什麼會脫口叫出何小溪的名字。周圍靜謐的一切似乎在告訴我什麼都沒發生過,難道這又是我的幻覺?

我木然地愣在原地,閉上眼睛回憶着剛纔眼前——或者說是腦海裡——的一幕,或許經歷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我真的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幻了。按道理講,即便是真,那也一定是樑希鬆的妻子——何小欣,而不可能是何小溪!

難道,何小溪也……我不敢往下想了,不可能,小溪不會有事的!我一遍遍地在腦海裡重複着這句話。可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角里落下的一滴淚,她爲什麼要落淚?

看來,我由於近幾天來對小溪的思念而有些昏了頭,但我實在無法忘記剛纔那雙眼睛。於是我衝着她消失的方向道:“你放心,我們只是休息兩天,還會回來的!如果你真的有什麼傷心的事要告訴我,就對我說吧,我會幫你的!”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我的零碎的迴音。

“小蘇啊!找到了沒?”科長在下面喊我。

走下樓,老K等人以一種看待“天外來客”的眼神看着我:“咋了?不就是找把尺子嗎?用得了這麼長時間?是不是又碰上了?”

我漠然地搖搖頭,但是,估計對我那難以掩飾的異常表情他們一定有所察覺。

回到宿舍,我第一時間撥通了樑希鬆的手機。

“你說過小溪一定好好活着,有什麼證據?”

我估計對方是讓我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短暫的沉默後,對方的聲音緩緩地飄來:“老兄你到底咋了?是不是思念過度腦子出問題了?”

我繞開他的問題:“我就是想知道你有什麼證據!”

“想要證據嗎?那得看你的表現!”他開玩笑地道。

我能聽出他的話外之音,以沉默應對。

“好吧!要聽證據請稍等!”他很爽快,還未等我答覆就掛斷了電話。我似乎沒感覺到時間的流動,身後就響起了敲門聲。打開門,樑希松果然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外。

“怎麼了?”樑希鬆看着呆若木雞的我笑道。

“我在納悶我是不是真的撞見鬼了?這纔剛放下電話你就到了。”

“哈哈,”他爽朗地笑起來,“我是恰好路過,剛纔接你電話的時候我快到你們樓下了!你放心,大白天你不會撞見鬼的,就算撞見也應該在晚上!哈哈哈!”他繼續大笑。

然後他單刀直入:“說正事,到底怎麼回事?你的意思是,小溪可能死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點這種感覺。”

“爲什麼?”他儼然一副心理醫生的口吻。

“我也說不清楚,可能這段時間太緊張了,小溪的失蹤對我的打擊也挺大的,我老出現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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