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4號門診樓

“幻覺?”他思忖片刻,然後徹底地換上心理醫生的表情,“通常在你高度緊張的情況下,你是分不清眼前所看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相的,也就是說,你有可能把不存在的事情看成在眼前發生,那就是幻覺。但也有可能真是在你的眼前發生的事情,你卻錯誤地當成幻覺。你現在就處於這種狀態,知覺錯亂。”

我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把我說成是精神錯亂。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所感覺的幻覺,也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了?”

“那還得看這種感覺產生的具體時間、具體地點等客觀因素!”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怎麼講?”

“我想知道你那種感覺產生的具體時間和具體地點!”

我開始猶豫,因爲我又想到了那雙眼睛,於是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過於主動。

“這次是在醫院嗎?”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我不置可否。

“一定是在下午吧?傍晚時分?”

我決定點點頭。

“按道理講,你看到的那個人……”他頓了頓,“我們暫且稱之爲人吧!你看到的那個人按道理來講應該是我的妻子何小欣,但你不這麼認爲,你覺得她更像你的戀人,也就是我妻子的妹妹何小溪,對不對?”

我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着他,我無法相信他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來。看來我沒必要否認了,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我要知道他這個結論是怎麼得來的,難道僅僅是憑猜測嗎?

“你爲什麼這麼說?”

“爲什麼?”他笑了起來,“其實這道理很簡單呀。在那種情況下,你由於驚嚇而高度緊張,再加上這段時間你的腦子裡老是何小溪的影子,所以你出現了這個感覺。”

他的回答讓我大跌眼鏡:“那你說我那到底是不是幻覺?”

“也許是,也許不是!”他和我玩起了文字遊戲。

“那小溪到底是不是還活着?”我有些失去耐心了。

他看出了我的急躁,爲了避免我將急躁轉變爲反感,他的話開始明瞭起來:“如果讓我說的話,我確定,她一定還活着!”

“怎麼,還是憑感覺嗎?”

他不置可否。

“說了半天,你等於什麼也沒說!”

“所以我們下一步的任務應該是尋找證據證明小溪還活着!”他將“我們”兩個字說得很重,看來他已經充分注意到了我的不可忽視的力量。

樑希鬆走後,我默默地窩在宿舍裡,感到心灰意冷。樑希鬆的答案讓我很失望,看來他也一直在憑感覺猜測。於是,我暗下決心,並對自己宣佈:從現在開始,我要全身心而且徹底地投入到整件事情當中,我要動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和敏感神經來進行調查,我要找到小溪!

在下定決心以後,我要摒棄一切煩心雜念,以便明天就投入到戰鬥當中去。說幹就幹,吃完飯後我便矇頭大睡,因爲現在最迫切的任務就是好好地休息一下。

今天不去工作,我一覺睡到了太陽老高。

按我原來的計劃,兩天之內我必須養足精神,但精神養足後,我一下又變得百無聊賴起來。於是我突然決定,去醫院一趟。

打了輛出租車,半個小時後我就隻身一人出現在醫院空蕩蕩的院子裡。這時候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就是能夠遇見她。或許,不明身份的她還真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講,說不準,從她身上我還能發現些什麼。

但我知道這樣的可能性不大,因爲用對“鬼魅”頗有研究的樑希鬆的話來講,即便遇到也應該是發生在太陽下山以後,此時正是豔陽高照、秋風拂面的大白天。

病房樓對於我來講已無神秘可言,相信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收穫,於是我又不自覺地將腿邁向4號門診樓。樓內樓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外面陽光普照,而裡面昏暗陰冷。

我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轉,又看到了那一行血字。站在它面前,我再一次細細地品味其中的含義:“如果一個人是冤死的,那她死後靈魂既上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獄,而是變成孤魂野鬼,四處遊蕩!”

很顯然,字的主人之所以這樣寫,就是爲了要向人們證明她是冤死的,她的靈魂是冤屈的。當時一前一後死去的有三個人,那個年輕人、何小欣、老樑,這一行字就是出於他們三人中的一個,那到底是誰寫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何小欣,這似乎已經成爲人們約定俗成的一種認識了,也就是說,何小欣是冤死的了?那她好端端的又冤從何來?並且冤到致死呢?

於是我又想到了樑希鬆,想到了他們夫妻的恩愛,想到了他的痛苦……就這樣,我的腦海裡思索着整件事情的前前後後,突然,憑藉第六感覺,我知道她又來了!

此刻她正靜靜地躲在我身後的某個角落裡,默默地注意着我的一舉一動。我不敢回頭,我害怕一回頭就會像上一次一樣,嚇得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對峙着,她在身後默默地注視着我,而我則在心裡默默地感受着她的存在。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我知道,這種感覺的由來就是因爲我發現,她對我並沒有惡意傷害的打算。相反,她對我的出現似乎存在一種依賴性,她渴望我的出現,渴望靜靜地看着我,像現在這樣。否則,她不會總是等我一個人的時候出現,並且像上次一樣,還落下一滴淚!

這些話聽起來很可笑,如果讓老K聽到了,一定會嘲笑我搞起了“人鬼情未了”,但事實是,這就是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唉!”又來了,還是那一聲嘆息,還是那樣的悽切哀怨!很明顯,她的確有事情要告訴我,但一直無法開口。經過再三考慮,我決定率先打破沉默:“你爲什麼總是嘆息呀?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講?”

我儘量把話說得自然一些,聽起來像在自言自語,聲音碰到空曠的樓道里的牆壁反射回來,加大了分貝,讓我感到有些頭皮發麻。

我等待着她的迴音,同時猜想着她的答案。不過身後一片寂靜,讓我不禁懷疑她是否已經不在了。正當我猶豫是否回頭的時候,背後輕輕地傳來一聲“謙……”

她在喊我的名字?不可能!我盡力保持安靜,緩慢地問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還是沒有迴音,又過了片刻,“謙……”再度傳來,我確定了,她是在叫我的名字!這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奮不顧身地轉過頭,身後空空如也,她又不見了!

二十六有人

我找遍整個樓道,未見她的蹤影,我站在樓梯口遲疑不決,不知道是上還是下!

“謙……”再度響起,我聽清了,是在樓下,於是我奮不顧身地朝樓下跑去。出了4號門診樓,外面空空如也,我呆在原地,等待着再次聽到呼叫聲。

“謙……”又來了,我仔細地分辨着聲音來源的方向,似乎是從地下傳來的。我大吃一驚,看得出,她是在引導我去一個什麼地方,但不會是地下吧?我該怎麼辦?

突然間,我的腦海裡靈光一現:地下室!

不會是病房樓下面的地下室吧?我仔細品味了一下聲音的來源,沒錯,是從地下室的方向傳來的。於是我跑進病房樓,找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事實證明我猜對了,因爲我再次清晰地聽到了她的聲音從地下室的出口飄出來:“謙……”

於是我進入了地下室。

裡面的情形可想而知,偌大的地下室空空如也,乍一看就像是一個廣闊的停車場。四面的牆壁都設有窗口,以便最大限度地迎接來自地面上的光線。但事實證明這些窗口的努力並沒有多大的效果,裡面依然難逃陰冷潮溼。看來以前這裡也權當醫院的倉庫來使用,裡面堆滿了各種裝藥品的紙箱子,還有廢棄的注射器之類的東西,因爲大都失去了用處,所以在醫院搬遷的時候都被丟棄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幾個運送屍體的擔架車。按道理來講,在醫院搬遷以後這些東西還是能派上用場的,但很顯然,臨走時出於對這裡的恐懼,沒有人願意來到這裡進行資源回收。幾個擔架車歪歪斜斜地橫在那裡,上面佈滿了厚厚的灰塵,彼此之間通過一些凌亂的蜘蛛網連在一起,相互嘆息着自己被人遺棄的命運。

在地下室的北面,約佔整個地下室空間的三分之一處,就是停屍房,血紅的“停屍房”三個大字赫然現於門口上方,儘管也被灰塵覆蓋,但仍散發着冷冷的光。

我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她的影子。

“我來了,你在哪?”聲音在空蕩蕩的地下室裡迴盪,讓我汗毛直豎。

沒有迴音!

我靜靜地等待着,這種靜只是表面的,內心深處早已亂作一團。

還是沒有迴音。

我準備將自己的問題再重複一遍。還未等我開口,身後似乎有聲音!我立刻感覺血脈賁張,一陣眩暈。

“誰?”我警覺地轉過身,視線裡依然空空如也,“小溪,是你嗎?我聽出來了,你在叫我的名字!”

沒有迴音!

這時,從前面靠近門口的一扇牆後閃出一個人影,我立刻不由自主地尖叫着:“誰?”

牆後閃出一個人——我憑肉眼無法判斷他的身份,暫且稱之爲“人”吧!

高高的個子,俊朗的外表,高挺的鼻樑,透着靈氣的大眼睛。他皮膚白皙,是那種長時間缺少陽光照射的白皙,正是由於他的這種膚色,我一時無法判斷對方的“類屬”,脫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對方突然大笑起來,我由於緊張一時無法分辨對方笑聲裡的複雜成分,聽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這個問題好奇怪呀,大白天的,哪來的鬼?”說話間,對方一步步地向我靠近。

“站住!”我警覺地喝住他,同時在心裡暗暗打起了賭:他是人還是鬼,就看他是前進還是停下!

對方擡起腿,遲疑了幾秒鐘,在這幾秒鐘之內,我已經汗流浹背了。最終,他還是停下了,估計他是透過我驚恐的眼神,猜出了我的心思,看來他的智商不低。

對方開始鞏固我逐漸穩定下來的情緒:“沒事的,大白天的,哪來的那個什麼鬼呀魅呀的?”

我不語,他繼續道:“就是有,白天它也不敢出來呀!”聽了他的話,我重新把剛吐出來的涼氣又原封不動地吸了回去。

他“呵呵”地笑起來:“沒想到,你的膽子還真小!”

我恢復了元氣,不服氣地道:“我的膽子可不小,我只是頭一次來這鬼地方罷了!”說出“鬼”字後,我後悔不迭,讓她聽到了,不知她會傷心還是生氣?

對方不與我計較,主動伸出手,一股熱情隨之撲面而來:“我是市公安局的!”

我嘀咕起來:“還頭一次見到這樣自我介紹的,不說名字,先說工作單位!”嘀咕完畢後,我給他做示範:“你好,我叫蘇謙,市規劃局的!”

“噢!久仰大名!”

“頭一次見面就說久仰!我只是無名小卒一個!”我在心裡嘀咕,不知爲何,我對他沒有好感。

“你在這裡嗎?”我突然想起了她的去向。

“是呀?怎麼了?”對方臉上寫滿驚奇。

“沒看到什麼或聽到什麼?”我死盯着他,以防他撒謊。

“沒有呀?怎麼,除了你還有人來嗎?”他一臉的無辜,害得我白費了那麼多眼神。

“噢……不是,沒有就算了!”我不想與他糾纏這個問題,便轉移了話題,“你怎麼在這?”

“噢,我是來做調查的!”聽了他的話,我的膽量迅速增長。

“怎麼?有什麼收穫嗎?”

“沒有,工作纔剛剛開始,哎,你是來幹嗎的?”他用同樣的問題來回敬我。

“工作呀!”我故意裝作莫名其妙。

“可你們今天好像不上班吧?”我小看他了,他對我們的情況瞭如指掌。警察嘛,由於職業的緣故,都有過人的敏感和洞察力。

“閒着沒事隨便轉轉!”我討厭他的敏感和洞察力!

“不會吧?你膽這麼小!”

我差點暈過去,心裡暗暗叫苦:“今天怎麼就碰上警察了呢?”

“信不信由你!”我有些掩飾不住的氣惱。

“不好意思,職業病,喜歡刨根問底!”他慌忙道歉。

我原諒了他,主要是因爲在這“荒郊野外”,我不想失去這個唯一的同類,極力表現出一團和氣:“沒關係!”

“看來我們今天此行的目的有些相似,要不,我們一起轉轉?”他主動發出邀請,看來是想以此來將功折罪。

“好吧!”

他環視四周,道:“這裡沒什麼可看的了,看來就剩停屍房了!要不我們去看看?”

我立刻點頭表示贊成,生怕對方看出我的猶豫。說句實在話,我開始有點佩服他了,他的膽量的確在我之上。

停屍房的門虛掩着,他伸手一推,發出“吱呀”的一聲響,嚇得我打了個寒噤,而他卻紋絲未動。一進門,一股寒氣迎面而來,說得確切一點,是迎面逼來。我感覺了一下,之所以稱之爲寒氣,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由於室內久未住人,溫度蕩然無存;再就是由於它特殊的用途所帶來的一種淒冷陰森之感!

停屍房裡面相當開闊,同醫院裡其他功能室一樣,也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人去房空後的一片狼藉。我驚恐地環視四周,腳下是一片開闊的空地,很明顯這裡是停放停屍車的地方,旁邊有一間規模不大的單間房,很明顯是值班室。看來那個傳聞中的老樑就應該死在那裡。放死人的地方曾經死過人!這看似不太符合邏輯的一句話讓我不禁心頭一陣緊縮,頭皮發麻。

“那是什麼?”我指着迎面牆上的一排類似於壁櫥之類的東西問。

“冷凍抽屜!”他對答如流,“是用來冷凍屍體的!”

我又倒吸了口涼氣,但還是故作輕鬆地道:“是嗎?能過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他在前面開路,在這裡他儼然是位導遊。

“還用打開嗎?”他指着抽屜問,就好像那東西是他家的,我是來串門的。

“不用了!”我忙擺擺手,但實在不想讓他看出我的心虛,便虛僞地解釋道,“上面會有細菌的!”

他會意地笑笑,不再追究。

“唉!”面對着空蕩蕩的房間,他發出一聲嘆息,“許多鮮活的生命,就是在這裡永遠地結束了!”

他的這句話極富哲理,我也極力地拼湊出一句有哲理的話與之相媲美,並且儘量說得意味深長:“是呀,通常人活着的空間與死了的空間是不成比例的!”

說完之後我禁不住在心裡開展自我批評:“說的什麼呀?狗屁不通!”

對方也一臉迷惑地看着我,帶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爲了不使自己的水平暴露得太快,我忙轉移話題,阻斷他的思考:“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稱呼呢?”

“我叫田嶺!”對方脫口而出。

“田嶺?好奇怪的名字呀?”

“是嗎?有什麼奇怪之處?”

“我也說不清!”我回答得迅速而流利。

我估計他聽了我的話得暈過去。

第十四章第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一章第十七章第十章第十二章第二十四章第六章第八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一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二章第九章第十六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六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九章第二章第十五章第二十章第十四章第八章第五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九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一章第二章第九章第九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八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八章第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七章第四章第十四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三章第二十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七章第九章第十九章第十五章第八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五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十八章第七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二十二章第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七章第二十一章
第十四章第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一章第十七章第十章第十二章第二十四章第六章第八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一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二章第九章第十六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六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九章第二章第十五章第二十章第十四章第八章第五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九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一章第二章第九章第九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八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八章第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七章第四章第十四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三章第二十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七章第九章第十九章第十五章第八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五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十八章第七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二十二章第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七章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