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死狗一樣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
打開門,龍勤把他的腳翹得高高的支在飯桌上,正在壓腿。
我扯開嗓子吆喝過去:“把你腿拿下來,裝什麼芭蕾舞演員。”
龍勤看了我一眼,繼續壓他的腿。
對了,我忘了,他不怕我,從來都不怕。
脫掉外衫光着膀子進了廚房。
這大熱天的做飯,罪真不是人受的。
我差不多就是裸着了,汗還是流水一樣往下淌。
有什麼辦法,誰讓我是一小破司機,掙得少,偏偏理想還遠大,所以什麼都得算計着來。空調太貴了,又不是什麼必須品,暫時我還不能買。
忙活了半天,把四菜一湯都端上桌,龍勤還在那壓腿,心情無端地好起來。
噗嗤嗤地樂,“小勤,來,乖,吃飯了,把腿拿下來。”
走過去,輕輕拿下龍勤放在飯桌上的腿。
大概是看見了自己愛吃的涼拌菜,龍勤乖乖地任由我拉着他在飯桌前坐了下來。
夾了幾筷子熱菜放到龍勤碗裡,“來,別光吃涼拌菜,對胃不好。”
龍勤聽話地把我夾給他的菜都吃掉了。心裡十分安慰,小勤的狀況真是一天好過一天。
吃完飯,刷了碗,我看着小勤說:“咱出去走走。”
小勤眼睛亮起來,一天他就盼着出門這會兒。
鑰匙我給他了,掛在他脖子上。
可是他從來沒出過門,不用問我也知道,小勤大概還不敢自己出門。
拉着小勤的手走在大街上,心底是從未有過的塌實。
夏日的晚風輕輕地從我們頸間拂過,街上是三三兩兩的散步的人們,我突然有一種錯覺,似乎很早以前我就和龍勤這樣生活了,似乎我們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直到永遠。
絮絮叨叨地給小勤講着我從前打工那家公司的老闆,怎樣趨炎附勢,怎樣溜鬚拍馬,一副小人嘴臉,龍勤似聽非聽,沒有半點反應給我。
我也習慣了,故自講了下去。
一直走到街角,看到冰淇淋店的招牌,我轉頭看小勤:“要不要吃冰淇淋?”
“恩,要,我要一勺西瓜味的。”
一勺西瓜味的?即使這麼不合理的話從小勤嘴裡說出來也是那麼可愛。
“等着哈。”我拍拍小勤的後頸,跑過去排隊。
“一盒西瓜的,一盒香芋的。”輪到我時摸出十元錢遞了過去。
提着冰淇淋轉身,身邊沒有小勤的影子。
冷汗一下從我周身的各個毛孔冒了出來。
我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還是沒有。
“小勤!”不顧一切地嘶吼出來,我開始沿着來路飛跑,一邊跑一邊喊:“小勤,小勤!”
沒有沒有,我沒看到小勤,恐懼和驚慌象兩條毒蛇纏繞着我,胃部一陣陣抽搐,好惡心。
按着不聽話的胃四下張望,我怎麼可以這麼糊塗,就因爲小勤這幾天的表現正常了就這麼放鬆了警惕,真該死。
擴大了範圍,我到處亂走着,呼喊着,看在旁人眼裡大概跟個瘋子沒差別,我也顧不得了。
不想看到人羣圍堵着的交通事故,不想看到流淌着鮮血的地面,雖然作爲一個司機我經常看到這些。
找着喊着,在一個街角看見一小撮人羣圍成一圈在議論:“看,瘋子誒。”
腦子嗡地一下亂了,我撲過去,分開人羣,龍勤蹲在地上,雙手抱着頭,眼睛恐懼地看着四周的人,嘴脣不受控制地顫抖着,明顯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一把拉起他,攬着他的腰從人羣裡擠了出去,我惡狠狠地咒罵:“他媽的,快讓開,你丫纔是瘋子呢。”
一直坐到家裡的沙發上,龍勤還在發抖。
放好洗澡水,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出來輕輕摸了摸龍勤的頭髮:“乖,洗澡去,出來吃冰淇淋。”
“肖哲,我是不是瘋子?”龍勤眼神抖着問我。
“我是不是瘋子?”
心在一瞬間被狠狠撕裂,我蹲低身子,眼睛平視龍勤的眼睛:“你不是。不是,聽清了嗎?誰他媽說你是瘋子他纔是瘋了呢。”
“那爲什麼唐頌他不來找我,頌呢?”
彷彿被一拳擊中要害,我連蹲着力氣都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肖哲,你活該,你活該啊。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這就是自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