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賽第三天。
二番戰開始。
韓國代表隊結束比賽，戰績來到5-1時，扣馬回到酒店接到了SKT經理打來的電話。
只間隔了一天。
對面凝重的語氣，讓扣馬產生了不妙。應該說，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感應，過程像是等待宣判。
“…想想怎麼補救吧。”
電話那頭有些喪氣，扣馬忍着不安，問：“按不住？一定要剪這段。”
“不是剪不剪的問題。”
經理提高音量：“是你們那邊出了問題，有人把撞牆的事泄了出去。”
“……”
扣馬腦子一片空白。
泄密？
誰？
按着這個方向…很多人都有嫌疑。現場的工作人員，跟拍的攝像團隊，包括諮詢隊醫時，體育局那邊也有領導過來看望Faker…
他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但他知道，私底下有人議論很正常，連他本人都感到後怕、震驚，沒道理阻止別人發散思維。
哪怕第一時間尋求捂嘴，但他沒有沒收現場人員的手機。
一來沒這個權利管不了這麼寬，二來沒收手機只能封鎖一時，說不定事後會被添油加醋，到時更解釋不清。
“我發個鏈接，你自己看吧。”
那邊語氣蕭索：“瞞肯定瞞不住，想辦法降低影響吧…”
那邊主動掛掉，心裡的不安感來到巔峰，有那麼瞬間，扣馬只覺被陰影籠罩…
他顫抖的點開鏈接。
進到DC Inside網站（類似國內的豆瓣、天涯），帖子的標題爲：《某電競頂流心態爆炸，用頭撞牆傷害自己》。
如果只是爆料。
或許也沒什麼，但讓扣馬不安的是，裡面還有一小段視頻。看內容，正是他跟尺帝扶着Faker往外走，去找隊醫的畫面。
拍攝地點應該就在走廊，視角疑似用手機偷錄，因爲畫面晃的很厲害，說明拍攝者不是站在原地拍，而是處於走動。
“這是…”
Zefa被喊過來，按着下巴以掩飾內心的驚訝。
“當時你在後面，你覺得是誰拍的。”
Zefa搖搖頭：“…太亂了。”
忽然，Zefa補充了一句：“不過…幾個隊員都在我旁邊…這個視角…大概率是攝製組或隨隊成員。”
矛頭指到這，兩人一陣沉默。
因爲隨隊成員，不全是出征名單裡的人，也有一批二代公子哥，藉着通行證過來玩。對這些人來說，亞運會比較適合打發時間…
所以。
調查根本進行不下去。
用腦子想想都知道，像這種比較獵奇的事，很容易一傳十，十傳百，指不定這會亞運團全知道了，也就他們還覺得保密。
扣馬痛苦的揉搓臉頰。
筆記本屏幕裡，剛好傳來幾人的驚呼和怪叫，他蓋上筆記本，頹廢的陷進沙發，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面對。
作爲國家名片、拍攝體育協會紀念海報時能力壓孫興慜站在c位的人，扣馬太懂李相赫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麼。
而且…
亞運期間爆出撞牆，估計KBS（電視臺）的早間新聞都要提一嘴。一想到以這種形式上早間新聞，扣馬頓覺族譜不保。
一旁，Zefa仍張着嘴，以手扶額，似在消化被偷拍的事。
不知道是過去5分鐘，還是10分鐘，站到小腿有些麻後，Zefa開口道：“這事…有點搞心態。”
隊內氣氛已經很怪，生怕相赫再次應激。
誰知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還西八有人匿名爆料。還有，亞運還沒結束呢！這個節點爆出問題，後面決賽怎麼辦？
總不能唯唯諾諾，全程小心翼翼吧。
競技比賽，最忌諱‘不團結’。
“正均前輩？前輩？！”
“啊？”
扣馬緩過神來，發現Zefa正注視着自己，“抱歉，我剛纔在想事。”Zefa幫忙倒了杯水，表示理解。
抿了一口，燥熱的胸腹傳來一陣清冽。
“俱樂部那邊跟我溝通過，說是趁着網上有疑惑，主動聲明一下。”扣馬看看時間，“晚上10點前會有消息。”
“怎麼聲明？”
同爲教練團隊的一員，Zefa很怕被波及。畢竟他沒在SKT待過，這事對他來說純屬無妄之災。
“應該就是道歉，然後大事化小。”SKT很會公關，上次股東輿情，處理的就很不錯，一招隱忍反轉，哄得粉絲嗷嗷叫。
聽出Zefa的害怕，扣馬安慰道：“放心，如果有媒體過來採訪，我會跟公衆道歉——本來也不是你的事。”
Zefa心裡舒服不少：“前輩你也不用太自責，幹我們這行的，賺的就是捱罵的錢。
再說了，相赫就是個要強的性子。
他就是覺得沒推過好大，一時之間想不開…”
Zefa不擅長安慰。
客套幾句，Zefa關門離開。
扣馬癱在沙發裡冥想了一段時間，排空思維撥通經理的電話。
“需要我做點什麼。”
扣馬的覺悟，就是不能逃避，哪怕粉絲把他罵成豬頭，詛咒他全家出事，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你的話，肯定要道歉，雖然這事不能賴你，但作爲教練，一定要擔起責任——這不一定是件壞事。”
經理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幫扣馬分析：
“既然有人泄密，指出相赫心態爆炸，我們能做的不是裝死，而是把這件事定性爲：相赫太過自責，羞恥心太重，不接受對局平庸…懂我意思嗎。”
“他爆炸的原因，就是沒推出好大…”
這是事實，爲什麼還要解釋。
“你知我知，隊員也知，問題網友不知道。我們不去引導，他們肯定會胡亂猜測。難道你想讓粉絲認爲相赫神經質？”
經理提高音量：“一旦貼上這樣的標籤，你覺得粉絲會怎樣？心疼？肯定有，但這些心疼會不會引來嘲笑？
相信我，別把網友想的太善良，他們巴不得看見名人塌房，然後踩上一腳。”
扣馬想起Wolf退役聲明下，有人發了句：再不退，晚節不保，頓時明白好友的意思。
也怪他不夠敏感。
光覺得會被憤怒的粉絲衝，忘了那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樂子人。
在這個政治娛樂化，娛樂宗教化的年代，不要指望人人都有同理心。甚至部分人爲了證明自己有能耐，反而會加大消遣力度。
雖然聽起來矛盾。
但這就是互聯網現狀，爲了證明自己不是孝子，反而要以詼諧的口吻進行描述，這在外人看來，又成了露出黑腳的象徵…
可實際上，這人可能只是不喜歡孝子的標籤，反着來的目的只是證明自己不在乎。
“記得擬個道歉聲明…對了，不要因爲自責，說些不負責任的承諾。記住我說的，你只需要道歉，剩下的交給俱樂部。”
~~~
網上。
爆料Faker心態爆炸的帖子下面，逐漸引來一些聲音。
有認爲樓主胡亂編造，進而辱罵的，也有信了半截，跑去INS找SKT俱樂部詢問真相的，更多的則是當場讓扣馬去死。
【這麼多優秀隊員，全毀在扣馬這個廢物手裡。】
【只有我覺得他沒擔當嗎，隊伍輸了他撞牆，這是領袖該做的？如此胡亂發泄脾氣，隊友怎麼辦。】
【樓上sm玩意。】
【呵呵，選他那天我就說了，這是對其他人的不負責。果然。】
【怎麼，撞牆了就不能罵，菜逼有理？】
【你們有沒有同理心。】
【真有同理心的話，他就該主動退出，別耽誤隊友。四年一屆的亞運，選個聯賽第六的中單上去打。我不好評價。】
【Eimy所在的LGD，戰績倒數第三，怎麼說。】
【那能一樣嗎？！人合體厲害。】
【就是有你們這羣噴子，Faker纔會這樣。】
【嘻嘻，你們就護吧，喜歡我心態爆炸用頭撞牆嗎。踏上不屬於自己的舞臺，爆炸也是活該。】
不要指望所有人都能正常溝通。
粉絲從帖子描述的內容裡，看到的是Faker六年如一日的堅持、強烈的自尊和不甘於麻木的勝負欲。
但在那些被科雜攻擊過、抱着看好戲的路人看來，這代表Faker有點神經質。哪有打完下來用頭撞牆的，這多少有點嚇人。
帖子越頂越靠前。
終於。
晚上10點左右，急切追問真相的粉絲看到SKT發出通告，證實Faker選手在打完跟中國代表隊的比賽後，自責到用頭撞牆。
最後，文章聲明已經看過醫生，現已恢復正常。
“正常？”
“一羣殺手，對選手的心理健康不聞不問。”
“一個腕管疼到抽筋都要打完的人，會因爲輸比賽撞牆？”
“疼痛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自責。”
“以我對相赫的瞭解，可能正是隊友沒有怪他，他才難受。畢竟，選拔那會就有人說他不配，他自己接受採訪，也說想要爲國爭光。”
“鄧肯這種佛性球員都有過用手怒砸地板過。對職業運動員來說，偶爾心態爆炸很正常。”
“還有人說撞牆影響隊友，我尋思哪裡影響了，一沒掛機洗澡，二沒盧錫安打野，更沒有輸完跟女朋友喝酒，找網紅瀉火。”
“正是有這樣的責任心，Faker纔是二冠王。”
“有人輸比賽找隊友的問題，有人輸比賽找自己的問題。”
網友正罵SKT呢。
評論區多出很多討論Faker的。
這下。
話題被帶偏。
想起某些煞筆言論，科粉頓時共鳴，忙着輸出那些趁亂踩Faker的黑子，沒時間聲討俱樂部。
眼看一樁危機，變成白子黑子大戰。
2小時後。
接近凌晨的時間段，扣馬發佈錄製的道歉視頻：
“很抱歉佔用公衆資源。”
開篇表達對網友的尊重，然後繼續道歉，認爲自己不夠關注隊員的心理健康。結尾，第三次道歉——
“…希望大家對Faker選手多一些耐心，同時也向支持SKT戰隊的粉絲朋友們說聲對不起，是我的工作沒做到位。”
視頻的最後。
扣馬90度鞠躬。
~~~
次日。
早間新聞花了30秒，播報知名電競選手Faker，用頭撞牆。
到了上午10點。
扣馬被媒體包圍。
“能聊聊爲何撞牆嗎？”
“Faker選手是不是有焦慮障礙。”
“目前氛圍如何，怎樣調整狀態，對決賽有信心嗎。”
“Faker呢，我要採訪Faker。”
“……”
中午吃飯的時候。
Faker見扣馬快累癱，主動道：“要不要我露面。”網上吵的太兇，這背離了他的本意。他沒想把扣馬族譜搞沒。
“你？你去場面只會更亂。”
扣馬伸手哄道：“這段時間，你最好別接受採訪，得等這件事的色彩淡化。”
“……”
Faker抿着脣，看起來單薄又凌厲。
他不想給身邊的人造成麻煩，但卻事與願違。
與此同時。
中國隊這邊也在聊。
“真撞了？”
朱開一臉驚訝，他一直以爲Faker很高冷，心態很強大，沒想到還有失控的一天。
“具體怎麼撞的沒出來，但SKT那邊都發通告了，現場也有工作人員爆料，說是眼鏡都嗑飛了。”
“乖乖，這麼嚴重？”
朱開想起秦浩過往戰績，說：“他不會把秦浩當成心魔了吧，不接受自己輸。”
“這誰知道，但那把確實被盯防的很慘。”
混熟之後，茂凱也是個話癆：“最後那波繞後，Meiko都打算互相拉開等下波再逼，是他喊傑克上去留人。”
“這我知道，我主要覺得…覺得…”
“不可思議…”
朱開有些詞窮，沒法描述撞牆帶給他的震撼：“就決賽被打到摸劉海我都覺得誇張，結果來了個更狠的。”
“心疼？”阿布聽到這句，調侃道。
“那倒不至於，就覺得夢幻吧，連二冠王都有心態爆炸失控撞牆的時候，這麼想想，我被網友diss兩句，好像不是不能接受。”
說着說着，朱開自誇道：“起碼心態這塊，我比二冠王強。”
茂凱站在朱開背後，抖抖眉毛心想：但凡Faker有你三分功力，早就潛艇車模，樂不思蜀了，哪裡會因爲網友幾句貶低，愁到精神有異。
~~~
酒店隔出來的電競間，JKL連喊了好幾聲的龜龜。
“這麼難受？”
“廢話，你輸亞運試試，不把你噴爛。”
“噴爛就噴爛唄。”
JKL晃着大頭：“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切。”
“你都沒經歷過，你當然叫。”Eimy懟道。
到目前爲止，JKL並沒有被大規模網暴過，頂多被部分IG上野唯粉追着罵，就這還有中路粉絲保。
等到亞運翻案，罵的人更少，所以野王覺得JKL不知魔王苦。
別的不說，他跟秦浩合作兩年，可是親眼看到秦浩爲了冠軍有多努力。
以這個標準走，JKL的訓練量堪堪及格，顯然是個比較懂享受生活的人，並沒有那麼投入遊戲。
兩人裝杯的時候。
秦浩正對着屏幕發呆。
他現在的感覺很複雜，一面有點感傷、物是人非，一面又有點發散思維，在想自己狀態下滑，掌控不好局面時，會是怎樣的情景…
~~~
LGD基地，C博正對着新人裝比：“看見沒，我兄弟給飛科心態打爆炸了。就這冠軍皮，還沒開始就有陰影。”
“呵呵。”
幾個新人唯唯諾諾，心裡卻在想：你兄弟猛，跟你死神有什麼關係。
只是看到C博眉飛色舞，與有榮焉的樣，衆人心中又閃過幾分嫉妒：我要是遇到青神，我特麼也能混個皮膚！草！
C博越得意。
衆人越難受。
他們會覺得是C博幸運，殊不知，在秦浩來之前，C博就是夏冠輔助，還曾帶着Styz刷過下路數據。
問題幾人遇到的是黃昏PYL+訓練擺爛。
帶頭送的行爲，搞得幾人敢怒不敢言。
倒是在網上。
撞牆事件得到官方認證，風波迅速席捲全球。
外網。
對Faker有好感的大肆稱讚Faker的勝負心，並藉此嘲諷自家賽區成員只會遊艇派對，一週三練。
而對另一個當事人Penicillin，則誇讚他的強大，包括阿P都站出來說：沒有直面過Penicillin的人，根本不懂那種受困般的窒息——
“如果你是他的目標，那他總能盯住你。”
這一推文，贏得了歐美賽區選手的點贊。
甚至還有幾個湊熱鬧的韓文流解說，聚在一起連麥評價：
“…僅職業態度來說，他有着類似朝聖般的虔誠感，所以不太接受自己平庸。”
“是的，我注意到有人說他輸不起，但他其實承認失利，也會佩服對手，他只是認爲自己可以做得更好，結果沒有去做。在這一點上，他不會跟自己和解。”
“撞牆聽起來可怕，但出現在他身上，細想也很合理。他就是這樣的人，對自己狠，不然沒法維持高強度的訓練量。”
“Penicillin也是這樣的狠人，哪天他撞牆，我也不會奇怪。”
“不不不。”
話題來到這，Hysterics反駁道：“態度上，兩人都很虔誠，但Penicillin是那種擅長思考，願意承認現狀並加以努力的人——
看MaRin就知道，他爲什麼說Penicillin是最好的中單。
就是因爲Penicillin足夠包容。
跟這種人當隊友，你會玩的很舒服，情緒價值給的很足。”
作爲LPL英文流解說，Hysterics在推特動態經常吹青，網友早就見怪不怪。
旁邊有人反問：“那是因爲他在贏，Faker贏的時候還會翻滾入場呢！看看那時的Faker，你能把撞牆的行爲聯繫到一起？”
“不，Faker出道時的風格是秀，是一打二，Penicillin的風格是穩，是把控遊戲內的節奏。
這說明什麼？說明Faker過於要強，無視風險，但Penicillin不是這樣，他就像水，水你懂嗎！”
連麥到最後。
兩人還吵了起來。
而隨着事情發酵，推特相關瀏覽量突破2千萬，詞條登頂微博熱搜，韓網熱度同樣殺到第一。
一時間。
電競圈都在討論這件事，討論Faker的道心，和一而再再而三摧毀魔王道心的盤尼西林。
到了下午三點。
伴隨正賽階段的尾聲，衆人熱議之餘，統統把目光投向二番戰的焦點。這一次，中國隊執藍，韓國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