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社長阿月還有文叔都回去休息了。鍾煜蘇臻和樸青河則來到夢巴黎繼續喝酒,吃飯時幾個年輕人喝的不夠盡興,因爲社長身體不適宜喝酒,大夥兒也就跟着沒有喝多少,只是小酌了一杯意思意思而已。
走進夢巴黎,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如豆燈光讓人不禁想起電影中浪漫而曖昧的約會場景。
老闆娘小崔姐對三人有印象,於是笑臉相迎將他們帶到一個包房內。
看老闆娘年紀約摸四十五歲上下,頭髮是齊肩的捲髮,大概是第二次見面了,蘇臻對她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望着老闆娘,然後想着自己,如果自己的“BOX&CLOUDS”還在的話,也許多年後,自己也會如小崔姐一般,一個人打理着一間風格陰鬱的店。
“喝點什麼呢?”小崔姐用漢語問道。
樸青河似乎聽懂了問話般,用中文回答:“啤酒。”極其不標準的發音,逗得大夥兒哈哈大笑。不過因爲是在酒館,所以大家夥兒都聽的懂。
三人同上次一樣點了明太魚,鹽焗花生之類的小吃。蘇臻很是愛吃這明太魚,今天又是鍾煜生日,於是就着明太魚下酒也喝上了興致,隱隱的還有了些醉意,可是酒醉心明,她想爽性喝個痛快。
三人一邊喝酒一邊划拳,今晚或許是三人來延邊最開心的一天了。不覺間已是夢巴黎快要打烊的時間了,店裡客人大多數都是熟客,大家跟小崔姐說笑着結賬離開。可是三人依然坐着不願意走。
“日子如果每天都這樣美好就好了。”鍾煜用韓語對樸青河說。
“日子本來每天就很美好。”樸青河晃着腦袋回答。
“日子啊是不美好也要當做美好的過。”小崔姐路過包房外,用韓語接話道。
蘇臻聽不懂三人說什麼,只能乾着急。她順勢將包間的木門推開,對小崔姐說道:“一起喝一杯吧,辛苦一晚了。”
“不了,我還要打掃衛生呢,你們喝,還要酒就跟我說。”小崔姐婉言拒絕。
蘇臻聽了不從,藉着酒勁,她站起來,拖着小崔姐就往包間裡扯,說:“打掃什麼衛生,先喝點酒。”小崔姐敵不過使着酒瘋的蘇臻,於是只好進包間坐下,她知道對於喝醉了酒的人來說,自己只能依着了,不然根本沒有辦法用道理講清楚的。
“小崔姐,來,我敬你一杯,你用杯子,我用扎壺。”已然也有些醉意的鐘煜端着自己的杯子給小崔姐,自己抱着扎壺就猛的飲盡壺底。
小崔姐也不嫌棄的接過酒喝掉,於是問:“還要繼續喝麼?”
“當然啊,還沒有喝夠呢,我們今天把酒都喝光再回去。”蘇臻豪放的說。
小崔姐見到桌子上空着的小吃碟,於是起身去倒酒,一會兒她端酒而來,手裡還拿着幾條風乾了的明太魚。她將酒壺和明太魚放桌上,挨着蘇臻盤膝而坐。
蘇臻好奇的拿着明太魚,然後放鼻子邊聞了聞,是明太魚的味道。“這是明太魚吧,直接吃?”
“是啊,來一人一條,直接啃吧。”小崔姐人手發了一條明太魚,說,“我請你們吃的。”
蘇臻忍不住撕了一大塊魚肉,蘸了蘸醬放嘴裡大快朵頤。她覺得這樣吃起來才更享受,開始碟子裡的明太魚絲撕的太細了,根本感覺不到質感。這樣一條拿在手上次,感覺完全不同了。
“好吃,好好吃。親愛的,我們也買一些放家裡吃吧。”蘇臻對鍾煜說道。
“OK,,沒有問題,我有空就去給你買幾十條放着。”鍾煜點頭答應,口齒已有些含糊不清。
“要不等下你們回去時,我再送你們兩條吧。聽口音,你是南方人?很奇怪你能喜歡吃這魚,大多的南方人都怕腥味呢。”小崔姐覺得蘇臻喜歡吃很難得。
“我一直比較喜歡吃腥味的東西,不怕腥的。”蘇臻說着給大家倒酒並舉杯碰杯。
“看你們三都不是本地人吧,所以見過你們一次就有很深刻的印象了。今天好像你們遇到什麼喜事了吧,個個都紅光滿面。”小崔姐找着話題。
“見到小崔姐,能和小崔姐一起喝酒就是喜事。來小崔姐,乾杯。”鍾煜舉着杯子咕噥道。
小崔姐喝掉杯中酒,說:“你們慢慢喝,我不喝了,我真的還要做衛生呢。”蘇臻立刻抓着她的手,不講理的說:“啥,想跑。不行,老實坐着喝酒。”小崔姐沒辦法只能繼續作陪。
樸青河已經不勝酒力的躺在地板上睡着了,小崔姐對蘇臻說道:“你朋友都睡着了,要不你們先回去吧,改日我們再好好喝。”
“喂——起來,起來——”鍾煜說着去扯樸青河,可是樸青河早就睡的不省人事了。他擺擺手說,“已經睡死了,叫不醒,乾脆等他睡醒了再走。”他說着就靠着牆角說,“我也睡一會兒,你們別叫我。我睡醒再回去。現在頭暈的很,不想回去了。”
蘇臻一看鐘煜跟着躺下,急了,說:“親愛的,你可別睡啊——”可是鍾煜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睡意了,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睡着了。她見了,怔怔的說,“難不成我也要睡這裡?”
“那,讓他們倆在這裡睡吧,我們去外面坐。”小崔姐說着端起酒壺和杯子往包房外走,蘇臻則拿着明太魚和辣椒醬碟搖搖晃晃的跟在後面。
小崔姐把酒吧的卷閘門拉下,從裡面鎖上,然後倆人在另一間包房坐下,如豆燭光中,蘇臻看着小崔姐的臉,突然覺得這張臉流露着悲傷和無奈,她很好奇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於是她說:“要不你也去睡覺吧,我們不喝了。”
“你要睡覺了麼?”小崔姐問。
“不,我怕耽誤你睡覺,我其實不想睡。想和你聊聊天。”蘇臻把明太魚從魚皮上撕下來,然後蘸醬遞給小崔姐吃,小崔姐笑着用手接過然後放入嘴裡。
“嗯,好,那就聊聊吧。”小崔姐點頭,說着還給自己倒酒然後自顧自的喝掉,一連喝了好幾杯。
“慢點喝吧。”蘇臻見了急忙阻止。
“沒事,讓我喝,喝點酒心裡舒服點。”小崔姐抿着嘴說道,猛的還打了一個響亮的嗝兒。
“你晚上不回去沒事嗎?”蘇臻的意思是小崔姐晚上不回去,老公會不會擔心。
“沒事兒,我一個人,很自由呢。”
“哦。”她很疑惑,但是又不好問她老公去哪裡了。
“你還沒有結婚吧?”
“沒。”
“那個瘦點的是你男朋友?”
“嗯。”蘇臻點頭。
“小夥子長的不錯,人品似乎也很好……”她這樣說着竟有些哽咽了,似乎想起了不堪的往事。
“怎麼了?”蘇臻不解,難道小崔姐說的一個人是還沒有結過婚?
“沒什麼——來,喝酒吧。”小崔姐一深呼吸就緩過了情緒。
“好……”蘇臻端着酒杯只啜了一口,因爲她的胃裡全是酒,實在喝不下了。小崔姐卻一碰杯就是一口乾,北方人都是這樣豪爽的。“說說你的故事吧。”蘇臻引導着話題。
“唉,不說了,沒什麼好說的。”小崔姐不想說。
可是今天蘇臻就是槓上了,她就是想要把話套出來,於是說:“感覺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你就說說看……”若是沒有喝酒,蘇臻也不會這麼纏着別人去問了,但是喝了酒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和心,一心想要知道別人的秘密。
“唉,啥故事,不就是些陳年舊事,你又沒有結婚,沒有生過孩子,你怎麼會懂呢。”小崔姐略顯無奈。蘇臻聽見她這麼說,知道她要打開話匣子了,於是屏住呼吸不說話,聽她說着,生怕自己說一個字都會影響她。
跳動着的燭光中,她看見了小崔姐翕動的嘴脣在說着她的過去。原來小崔姐二十幾年前就結婚了,有一個女兒,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女兒在十二歲那年夭折了,然後她一直不能生育,就和老公離婚了……之後一個人開了這間小酒館,每天喝酒度日,一想到夭折的女兒,心裡就痛苦不堪,她說她擺脫不了這種悲傷……
蘇臻聽了,心裡又是如潑了涼水般的僵冷,聽了小崔姐的故事,她也悲傷了,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小崔姐。她拉着小崔姐的手,說:“你很勇敢。”並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其實也沒啥,我早就習慣了。唉,其實我也不想說這些。”小崔姐說着用另一隻手捂着臉。
蘇臻見了,心頭猛然一揪般,痛的要掉下眼淚。她將小崔姐的頭攬入自己懷裡,問:“這樣好點嗎?”她只是想給她安慰,她想她一定需要擁抱的力量來驅散悲傷。
小崔姐靠着蘇臻,用雙手捂着臉,泣不成聲,不過馬上就立刻揚起頭,說:“唉,沒事,沒啥好哭的,十年都過去了,眼淚早哭幹了。不想哭了。”於是端着杯子繼續喝酒。
“不想找人再嫁嗎?”
“不想。心都死了,哪裡還期望別人給你陽光。”小崔姐佯裝輕鬆的說,語氣裡沒有哭過的痕跡。
“那以後都要一個人嗎?”
“當然啊,一個人生活下去啊。一個人也挺好的啊。沒什麼,真的。習慣就好。這些陳年舊事只是偶爾會讓你悲傷,但是卻阻擋不了你要繼續走下去的腳步,不管命運發生了什麼,只要活着,你就得勇敢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