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糾纏着我,就是不肯讓我醒來,我夢見了自己流產,鮮血不停地從裙襬流出來,我的身邊站着很多人,我朝着他們大聲呼叫,他們有的人袖手旁觀,有些人在旁邊嘲笑說我不知好歹,攀高枝,一切都是我活該的,我咎由自取。
無論我怎麼喊都有沒有來搭一把手,我驚駭地睜開眼,看到白燦燦的天花板,才意識到自己是做夢了,旋即飛快地伸手摸一下肚子,胎兒11周了,並不明顯,在外人看來,根本就看不出,但仍是有變化的,我摸着微微凸起來的小腹,緩了一口氣,幸好孩子還在呢!
這時,我纔有功夫環視了下病房,看到李熠正站在窗臺,單手搭在窗臺邊沿,他背對着我,半張臉陷入黑影裡,暗晦不明,就像是一副黑白色彩畫,帶着沉重陰鬱氣息。
即使我沒有看到他的臉,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落寂與憂傷,彷彿這個世界就只有他一個人而已,我很想去擁抱他,告訴他,我在他的身邊。忽然間,我明白了李熠爲什麼說,看到我流淚,他就會心裡不好受了。
因爲愛情,所以我看到那個人難過,看到他憂傷,就會於心不忍,希望他微笑,他幸福,希望他能快樂。
我按照大腦的指示,掀開被子,下了牀,不知是想什麼,他想得很入迷,以至於我來到他的身後,他都不曾察覺。我張開雙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着他的後背,嗅到熟悉的古龍水香味。
我敏銳地感覺到他僵硬的身子輕微動了下,一會兒後,他也握住了我的手,語調有刻意的輕鬆“你醒了!”
“嗯!”我應了聲,又湊近了些,緊緊的貼着他,那樣我們就是一起了,你就不會孤單,我也不會寂寞了,我們不再會難過了,我們都是怕孤獨,沒有安全感的人,只是李熠是男人,看上去比我更加泰然。
李熠輕柔的撫摸着我的手背說“那我叫醫生過來幫你再檢查一下吧!”
他的掌心溫度是冰涼的,即使如此,握住他的手,我就會覺得安心。
我抗拒地搖頭,又挨近了幾分,幾乎整個人都黏在李熠的身上了,剋制不住慌張地說“不要見醫生,我不想要見醫生,我抱着你就好了,我誰都不要見,我只要抱着你就好了。”
我真的是怕了,害怕他們又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原諒我的懦弱,我只是個母親,還是一個毫無經驗的年輕母親。
李熠喟然長嘆了聲,他轉過身把我抱入懷裡,神情黯然,帶着自責的口吻說“雙雙,抱歉了,我來遲了,我違背諾言,不能好好保護好你,好好保護小豆芽,害你受委屈了。”
我恨李老頭子,也很李念,他們將我的自尊踩在腳下,那就算了,最不可原諒的是,他們對於一個未出生的孩子都如此殘忍,他們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無可救藥了,恨不得他們都去死算了。
可我明白李熠在心疼,他會自責的,他是如此好強的人,聽着他對我說抱歉,我的心疼了。現在的我終於明白愛是需要包容的,更重要的是理解。原本我的身份給李熠帶來那麼多的流言蜚語,鬼知有多少人在後背對他指指點點。
以前的他多少肆意妄爲,肆無忌憚,我怎麼再捨得他自責,否認自己呢?他真的很努力地爲自己做出很多事情了,不能再成爲他的負擔。
我擡手抱住李熠,輕輕地搖着頭,揚脣對着他微笑說“沒事的,小豆芽還是好好的,不行,你摸一下。不過醫生說過不能老是摸肚子,那樣會刺激子宮的,不利於孩子的成長。”
李熠靜靜地望着我,用那種心疼的目光注視着我,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僞裝,讓我無影遁形,他摸着我的頭,悲哀地感嘆道“雙雙,我還是希望你說着刻薄的話,指責我不守承諾,說我是個沒有擔當的男人,說話不算數,我是個小人…….”
我用手堵住了李熠的脣,仰頭注視着他“阿熠,我們都不要再說了好嗎?你爲我做得夠多了,反而是我既任性,又矯情,又倔強還自以爲是,老是給你找麻煩,根本就不聽你的話。李熠,有時候我都想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的,你爲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呢?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
我明白自己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各種不確定的因素,纔會讓我慌張,讓我不知所措,。我不斷地懷疑李熠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好,他看上自己那點,纔會不斷地鬧事,想要找出蜘絲馬跡,如今想一想,自己挺傻的。
我把頭埋入他的懷裡,心甘情願的墮落吧!
李熠習慣地撫着我的發,幽幽的說“你才20歲,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有幾個懂事的?你這個年紀本來就是任性放縱的,我在你這個年紀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根本就不懂什麼狗屁愛情。自以爲自己經歷了很多的滄桑和悲疼,對這個世界絕望了,使勁的折騰,其實你們什麼都不懂,不同的年紀做不同的事情,我樂意被你折騰。樂意看你折騰行了吧!誰讓你是個傻丫頭,就剩下傻這個優點了。”
李熠說起甜言蜜語簡直比蜜罐還要甜,可我聽着這些話不是幸福,而是憂傷,因爲我成爲了他的絆腳石,他的累贅了。
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我戒備地縮進李熠的懷裡,警惕地看向門外,最怕那幫人又衝上來,將我拖上病牀,帶着我進手術室。
李熠撫着我的後背勸我不要緊張,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依偎進李熠的懷裡,抓住他的衣袖,就怕他抽身離開。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就跟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進來的人是杜泉,他的神情看上去不是太好,右臉頰紅腫起來,足以想象到李念下手是多狠。他若無其事地對我笑安慰道“你和孩子都沒事,你不用擔心了,我是來幫你測量體溫的。”
杜泉本人和他的名字很相似,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並不是徐俞文那種僞裝,他是從骨子散發出溫暖和乾淨,我從李熠的懷裡走出來。
李熠宛若無人地把我抱起來,將我重新放入病牀,用非常專業的口吻說“你情緒波動很大,你要好好地躺在牀上,好好休息。”
我仍是抓住李熠的衣袖,唯恐自己一鬆手,李熠就會不見了。我希望他留下來陪自己,討厭自己一個人呆在病房裡,我會忍不住胡思亂想的。
李熠自然明白,索性坐在旁邊的椅子說“那我不走了,我不走了,你就不會害怕了。”
我乖巧地點點頭,李熠颳了下我的鼻尖“好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轉過頭對門口的杜泉說“你進來吧!剛纔的事情謝謝你了。”
杜泉苦澀的笑了“有什麼好感謝的,我什麼都幫不上,果然是萬無一用是書生。”
李熠瞪了眼杜泉“你胡說什麼?你的手上救了多少人?大家都稱讚你是華佗在世。不過李念那個臭婆娘打你,你就不懂得躲嗎?你還傻乎乎的仍由她打你,你就不懂得躲開嗎?”
杜泉不自在的擡手摸了下右臉頰,眸子閃過了憂傷,沉痛地說“好了,別說她了。我就是來看一下雙雙,隨便幫她檢查一下。”
李熠伸手拉住杜泉的胳膊,放下了架子,語氣放低了好多“我替我姐向你道歉!最近家裡出了很多事情,她的脾氣不是很好,醫生說她的精神狀態不是太好,現在都是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杜泉的身子僵硬了下,緩緩地轉過頭對李熠說“你不用幫她解釋的,她是李大小姐,又是少太太,有錢有勢,我就是個普通的醫生,她抽上我一巴掌,那算什麼,我有自知之明的。”
李熠挑着眉,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說什麼胡話,我知道你心裡憋着氣,也用不着說這種泄氣話。”
杜泉揮開了李熠的手,嘴角露出淺笑,就像是一彎燦白的月亮,眸子淡漠,掀不起一絲波瀾“李熠,不然我該說什麼呢?我只是個普通醫生,你們李家是什麼地位?以前我年少不懂事,自認爲憑着自己的真本事,我能給她一個家,一個避風港,那真是很諷刺,也很幼稚,她隨手買一個包包就能頂得上我好幾個月的工資,更別說其他的了。現在她要嫁人了,我也快要結婚了,這個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那些話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湖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漸漸地又恢復了平靜,卻讓人留下了一種說不出的餘痛。
杜泉整理了下褶皺的袖子,看了下時間,讓我拿出體溫計,他很專業地說“你的體溫是36.8,很正常,平時要保持舒暢的心情,不要總是躺着,要偶爾鍛鍊一下,最好是散步。”
他拿起了病歷本在上面飛快地揮舞,寫着專業的詞彙,這時,有護士跑過來說有個病人腦梗塞,他就匆匆忙忙出去做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