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腦子裡有很多念頭，想想就挺苦澀，挺諷刺的。
不知道她當年打掉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一定會像顧小九這麼懂事可愛吧。
他到現在仍時常覺得遺憾，仍希望回到六年前的那一天，能夠阻止她上手術檯。
只可惜……
“叔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是他看錯了嗎？他似乎在他眼角看到了淚光。
“沒有。”
顧小九忍不住偷偷地想，他是在爲她媽咪傷心嗎？難道他媽咪曾經狠狠傷害過他？就像乾媽經常看的那些狗血偶像劇一樣，越是相愛的人往往越是因爲一些無奈而互相傷害？
過去的事情，他並不懂，但在這兩次的接觸中，他是真的由心底喜歡他，覺得他是個好人。
“你一直都不知道你爹地是誰？”
顧小九點點頭。
“那你沒問過她嗎？”
“其實我以前也問過媽咪，爲什麼其他小朋友有爹地，但是我沒有，他們都說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但我不相信。有一次幼兒園的小朋友又笑我，我很難受，就很大聲地問媽咪我爹地是誰，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那天晚上，我聽到媽咪一個人偷偷躲在房間哭，我也跟着哭，從那次起我就再沒有問過媽咪這個問題。”
陸離都聽得心酸，最讓他心疼的是顧小九的懂事。他才四歲，是最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年紀，卻要過早地承受這些成人世界的殘忍，還這麼替別人考慮。
這樣可愛的孩子怎能讓人不愛？
“叔叔，你別用這種同情的眼神看我啦。雖然我沒有爹地，但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咪和乾媽，我已經比很多人都幸福了。要知道，很多小孩從小就被父母拋棄了，很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父母是誰。”
他反倒寬慰起他了？陸離莞爾。
“爲什麼你媽咪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咪？”
“怎麼不是呢？”顧小九認真說道：“我媽咪長得很漂亮，脾氣又好又溫柔，工作又厲害，又有才華，她現在是總監哦。她爲了照顧我，真的很辛苦。有一次我發高燒，她陪了我三天，自己都病倒了。所以我很想趕快長大照顧我媽咪。”
“這麼久以來，她身邊就沒有其他男人？”
“沒有，絕對沒有。我和乾媽還幫媽咪安排了相親，她都拒絕了。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帶任何一個叔叔回家過夜，總是一個人呢。”
陸離相信小九肯定是不會撒謊的，那麼……顧媛真的是一個人？
儘管他嘴上一直用各種惡劣的話侮辱她，將她說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但他心底其實並不這麼認爲，只是厭煩她身邊那麼多蒼蠅，所以不由自主就把錯推到了她身上。
“叔叔，你又走神了。”顧小九用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鬼靈精，早點睡吧。”
“嗯。”
“咕咕……”肚子叫了。
顧小九紅着小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肚子餓了？”
他點點頭。“我只吃了兩口牛排。”
剛纔女傭還特意跟陸離說過，顧小九吃的很少，怕他餓，問還要不要做點其他吃的，但他沒想太多，就說不用了。
“不喜歡吃？”
“嗯。”
“那我問你要不要做點其他的，你又說不要？”
“莉莉姐姐幫我洗澡已經很辛苦了，我不想再麻煩她。”
“你啊……”陸離無奈又心疼，怎麼會有這麼乖巧懂事的小孩。“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煮。”
“不用了，媽咪說晚上吃東西不好的，我睡着就不餓了。”顧小九想了想，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
“我想吃漢堡包和薯條，叔叔你明天能帶我去吃嗎？”
陸離明天還有一個重要會議，但他實在不忍心拒絕這樣純淨，充滿期待的眼神，“好。”
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幫他摘下來。
有一種被他吃定的感覺！
當初被他媽吃定，現在又被這個小鬼頭吃定，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
“耶，謝謝叔叔，叔叔好棒，我愛你。”顧小九送上了一個大大的香吻。
小孩的興奮勁來得快去的也快，顧小九上一秒還興奮地數着明天要吃哪種漢堡，下一秒就睡着了。
粉嘟嘟的臉蛋和嘴脣，呼吸均勻，長長的睫毛落在眼瞼上，輕輕顫動着，像個小天使，陸離都不由得失神看了好一會兒。
他以前認爲小孩太麻煩，但顧小九完全顛覆了他的想法，覺得帶小孩也是一件充滿樂趣的事情。
不管怎麼樣，顧媛肯定盡所能給了小九一個幸福的童年，所以他即便缺失父愛仍這麼活潑開朗。
想到這，陸離又禁不住有些心疼陸安暖，她現在已經有自閉的趨勢了，還長期遭受顧嫣然的虐待……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孩子吧。可憐……
顧小九鑽進了他臂彎裡，一條手臂環在陸離胸膛上，小嘴在他手臂上擠得變形，流出了口水，睡覺還一直吞口水，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好吃的。
陸離生怕吵醒他，保持着同樣的姿勢，一動都不敢動，但小傢伙反而不安分的很，一直動來動去，滿牀亂滾。
幾次陸離快要睡着時被他吵醒，發現他已經躺在牀邊緣，趕緊把他抓回來。
一夜反反覆覆，好無奈。
……
潘琦出差了一個星期，晚上纔回來，一進門就嚷嚷。“我回來咯！哇哦，新房這麼大！真漂亮！”
“小九你這個小沒心肝的，還不快來接駕？有了親媽就不要乾媽了是不是？”
一進門卻發現顧媛坐在沙發上默默流淚，急忙丟下行李箱跑過去。“怎麼了？你哭什麼？小九呢？”
“小九……小九他……”顧媛鼻子酸得更厲害了。
“他怎麼了？你快說啊！要急死我啊！”
“他被……被陸離抓走了……”
“陸離？他知道小九是他兒子了？”
顧媛哭哭啼啼地把整件事說了一遍，自責道：“我不該讓小九去幼兒園的，都是我的錯……”
“哎，你也別怪自己了，你總不可能一直把小九關在家裡吧？陸離也是個神經病，好端端的抓小九幹什麼，他又不知道小九是他兒子。”
潘琦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安慰。“你先別哭了，我想他還不至於變.態到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下毒手……很可能他只是把小九藏起來，讓你着急而已。你知道的啦，咱們小九那麼可愛，誰捨得欺負他啊。”
“我的小九……”顧媛還是止不住眼淚，“小九……我打了很多個電話他都不接，我不知道他究竟想怎麼樣……歐陽爍也聯繫不上，我真的要瘋了……”
胸口一口氣提不上來，她都要窒息了。
“這可怎麼辦呢？找警察也沒用啊，誰知道陸離躲在哪。歐陽爍也真是的，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玩失蹤，急死人了。你也別太絕望了，會沒事的，我也先讓這邊的朋友幫忙找找，總會找到的，他不可能一直藏着他。”
可顧媛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就算陸離不傷害小九，誰知道他會藏他多久？她好想他。
小九，你在哪兒？
……
天氣晴朗。
遊樂場。
熙熙攘攘。
顧小九像只小猴子一樣跑來跑去，興奮地拉着陸離玩各種遊戲。
他一會兒怕他走丟了，一會兒又怕他摔倒，怕他磕着碰着，小心照顧，還挺累的。
從上午玩到下午，整個遊樂場可以玩的遊戲基本都被他玩光了，陸離都快被折磨得虛脫了。
帶小孩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好吧，他承認，準確來說叫痛並快樂着。
不管多累，看到小九臉上燦爛的笑容他就覺得很滿足，付出一切都值得。
他有時候也會想，他抓他是爲了讓顧媛着急，幹嘛要像個保姆一樣忙前忙後地伺候着？可顧小九身上就是有那種魅力，讓他很願意爲他付出。
玩了一天，顧小九心滿意足，兩人在遊樂場一間麥當勞吃晚餐。
周圍都是帶着小孩的家長，人擠人，對於習慣了安靜以及高檔餐廳的陸離而言，這兒太吵了，但顧小九很喜歡這地方，四處張望，兩隻眼睛閃閃發亮，像兩顆明亮的星星。
“你吃什麼？”
“兒童套餐，還有一份薯條，一對雞翅，謝謝叔叔。”
“你一個人吃得了這麼多嗎？”
顧小九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意思是不要小瞧我哦。
陸離莞爾，走過去排隊。周圍的遊客都在看他。他是那種天生自帶光環，即便在人羣中也能一眼看到，讓人矚目的男人。
手機響了，是助理打來的。
“總裁，會議結束了，黃總說……”
“你說什麼？大聲點，我聽不見。”
“您在哪？”
“麥當勞。”
“……”沉默。
“黃總說什麼？”
“黃總說今晚想約您吃飯，談談下個季度的合作計劃。今天您缺席會議，他已經很不高興了。”
陸離心想他高不高興他不在乎，顧小九高興就夠了。“我沒空，派凱文去處理。”
“是，總裁。”
陸離打完電話後就輪到他。
點餐小妹驚豔地望着他，“您、您要什麼？”
“兒童套餐，一份薯條，一份雞翅。”
“好的，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