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樣,司機老王開着車,李陸飛在後座上,真有幾分大BOSS要去談業務的氣派。
“李先生,你這個公司是鼓搗股票期貨什麼的生意吧。”
李陸飛一點都沒有大BOSS的覺悟,很隨和的對司機說道:“公司不是我的,是我老婆的,我只是在那裡邊上班而已。”
”李先生真謙虛,連你老婆都是你的,她的公司當然就更加的是你的了。”
李陸飛笑了笑,不厭其煩的又一次給老王解釋這個問題:“公司真不是我的,其實我就是個小職員,而且是很小的那種職員。”
“瞧瞧,李先生就是謙虛,一點都不張揚,就衝着這份虛懷若谷的度量,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不像我家裡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開着個賣水貨手機的小門臉,逢人就說自己是做進出口貿易的。整天張牙舞爪,一看就不是個能成大事的主兒。”這些日子以來,老王已經和李陸飛很熟絡了,說話也就隨意了很多:“不是我故意拿我兒子和李先生相比啊,其實根本也沒得比,別看我那個兒子比李先生大好幾歲,可他都把歲數活到狗身上去了,一點本事也沒有學到……”
說起家裡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老王的話就顯得有點多了:“對了,李先生,今天早晨起來我出門的時候,我兒子還託我個事,想問問李先生最近哪支股票能漲,他也想跟着李先生沾點光呢……”
每日坐着專車西裝革履的去金融單位上班,看起來好似很體面的樣子。尤其是很多公司的小白領,爲了一點小小的虛榮,哪怕在單位只是個整理資料的,也張口閉口都是“投資”“出口””國際金融秩序“等等大的嚇人的話題。不明真相的人民羣衆,還以爲這些人整天和巴菲特、李嘉誠、索羅斯之流喝茶聊天呢。
顯然,老王就真把李陸飛當成那種大的了不得的人物了。
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物,李陸飛自己心中有數。
“呵呵,老王,要說股票期貨什麼的……我也不瞞你,公司確實在做。”李陸飛老老實實說道:“不過呢,我只是個拉客戶的,距離操作資金什麼的,還差的太遠。而且弄股票什麼的那些人,和我也不是一個部門。他們到底在做哪支股,我是真的不知道。股票這東西,實在太玄乎,我建議你兒子還是不要碰的好……”
“哦,看樣子李先生也是有難處,那我就不問了。”老王雖然不大明白金融之類的事情,也聽說過“坐莊”“主力”之類的術語,知道這個事情是商業機密,所以也就不再問了,而是把話題一轉,很小心的陪着笑說道:“李先生今兒個中午還是不回家和夫人吃飯麼?”
“嗯,公司就有免費的午飯,我還跑回家去吃,那不是白白浪費汽油嘛。”
老王早就料到李陸飛中午不用車,卻故意這麼問起,略略帶着一點點小市民的小狡猾。一來是因爲和李陸飛已經比較熟絡了,再者也是李陸飛比較好說話:“要
是李先生中午不用車的話,到時候我可能晚來一會。今天我的小孫子想去姥姥家,叫嚷着讓我陪着一起去,不去吧他就又哭又鬧滿地打滾的耍無賴。我琢磨着李先生也不着急用車,或許能放我半天假……”
“什麼放假不放假的,反正我下午晚一點才用車,你家裡有事就去辦唄,又不耽誤我。”
“看看,我怎麼說來着,李先生就是會體貼人。”老王不住的陪着笑,很小心的問道:“還有個事兒吧,本是不好意思和李先生提起的……”
一般情況下,只要說”不好意思提起“,那肯定是要提起的。
“我家老太婆讓我就開着車送小孫子過去一下,一來是省了時間,二來也顯得我家條件好嘿嘿……”說道這裡,老王從觀後鏡裡看了看李陸飛的臉色,感覺有什麼“異常”之後才繼續說道:“當時我就說了,車又不是咱家的,怎麼好開李先生的車去辦咱自家的事情哩,而且這麼好的車,稍微掉一塊漆皮兒,我就賠不起……”
李陸飛笑了笑:“開車去吧,這樣節省時間。”
“那……”老王扭扭捏捏的做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那……我就啥也不說了,保證快去快回,絕不耽誤了李先生的正事兒……”
開口請假,請假之後還要借車,這事要是擱在聶玉坤那兒,肯定不允許。
這並不是說聶玉坤就在乎那點來去的汽油費,也不是說聶玉坤小氣,而是她有自己的原則。
按照聶玉坤的原則,公車私用和規矩不合,一定要糾正。象老王今天這樣,肯定是不行的。
李陸飛和聶玉坤不一樣,骨子裡卻和老王有點類似——都是最底層的小市民,思維方式和看待問題的角度有很多的共同點。其實李陸飛真的有點小小心疼那點汽油費,不過看在熟人的面子上,肯定還是會把車子借給老王去用的。什麼原則不原則的,哪有那麼多條條框框,反正自己又不用車,順水推舟給老王一個人情不好麼?
無論堅持原則還是講人情,本質上分不出什麼對錯,也不能說哪個更好一點,純粹是爲人處事的手法不同罷了。
和往常一樣,在距離公司大門口很遠的位置上,李陸飛就下車了,步行去上班。
到了公司,如往常一樣該幹嘛幹嘛。
其他的同事可就不一樣了。
這些人每天上班都來的特別早,好像是在比着賽着誰能第一個到。往往到正式的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們就已經在辦公室了。雖然還不到上班時間,可這些人也沒有閒着,反而一個比一個勤快。
該打掃的地方都打掃了,不該打掃的也打掃了,裝飾用的盆栽全都灑了一遍水,全公司所有同事的辦公桌擦的乾乾淨淨都能翻起毛刺了。害的公司的保潔員大嬸無事可做,要不是早就知道這些人是新來的業務員,肯定把他們當成是來搶保潔員這個職位的。
新招聘的這幾十
個員工之所以表現這麼好,並不是因爲他們天生勤快不幹活就渾身難受,而是因爲競爭激烈。
本公司的職位和普通的招聘完全不一樣,不存在一個蘿蔔一個坑的說法。因爲行業特殊,所以一律採用競爭上崗的制度。
先招聘一大票人來進來做集體培訓,然後在試用期內考驗他們的能力。有業務能力的可以正式上崗成爲本公司的一員,業務能力稍差的,就只能說聲“另謀高就”然後捲鋪蓋走人了。
如本公司這般招幾十個然後淘汰四分之三,其實已經算是很“人道”的做法了。同行業的某個單位,僅僅可以提供一個新的工作崗位,就呼啦啦招收了三十多人,然後讓這三十多人競爭這一個崗位,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金融投資的業務員,從來就是一個競爭萬分激烈的職位。
當然,激烈的競爭和李陸飛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因爲他本就是個“關係戶”。
按照張總裁的說法,那就是“哪怕是我走了,李先生都得留下”。正是因爲是內定的“關係戶”,李陸飛一點都不關心最終的去留問題。
之所以不象其他人那樣刻意的表現,刻意的給公司領導留下好印象,除了是“關係戶”之外,更主要還是因爲李陸飛本人的性格使然。
無論是在醫學院還是在醫院,李陸飛都是那種中規中矩和光同塵似的人物,永遠都是既不好也不壞,既不先進也不落後的“溫吞水”,屬於不爲人注意的那種類型。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刻意的表現過,總是踩着時間來上班,下了班之後也是拿起皮包就走人,根本就不象其他人那樣繼續做出一副很刻苦的樣子故意留到最後一個走。
昨天下班之前,業務部的經理就已經說了:培訓已經到了實彈演習的階段,從今天開始,所有新人都會分配業務指標。一個月之後,只留用業務完成最好的前十名員工,至於跌出前十的諸位……還是從哪裡回哪去吧。
職場上的廝殺雖不見血,依舊充滿了刀光劍影。幾乎每個人都把其他人看做是自己的競爭對手,表面上雖然客客氣氣面帶微笑,好像很友好的樣子,其實一個一個都沒有安什麼好心,恨不得讓對方出門就遇到車禍或者是被雷劈死被隕石砸死,最好只剩十個人……
唯有李陸飛,是大家心目中共同的好人。
之所以把他當作好人,是因爲李陸飛沒有半點威脅。
專業不行,幾次書面考覈的成績也只能說是一般,而且日常表現也差強人意。這種人肯定是要被淘汰掉的,註定就是當炮灰的命。
真正的考覈還沒有開始,李陸飛就已經被大家認爲是必定要出局的炮灰了。
醫學院畢業的來爭這麼一個崗位,難道你還能爭得過這麼多科班出身的專業人才?反正這個既不出類拔萃又不奮力拼搏的傢伙根本就不會對大家構成任何威脅,所以別人也不吝於對他友好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