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自己的真實傷勢之後，阮大壯並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痛哭流涕，反而表現的十分鎮定，鎮定的有點可怕：“其實我早就有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只不過還抱着僥倖的心思，以爲不會真的這麼嚴重……”
“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剛強如鐵的漢子，就算知道了病情也應該可以撐得住。關鍵是嫂子和伯母，我怕她們……”
“是啊，我最擔心的就是家人。苗苗還好一點，終究有你照應，可這一家子，以後的日子就不好說了……”
再怎麼心如鋼鐵的錚錚鐵漢，面對這種局面也會頹唐沮喪，這是人之常情。阮大壯的表現已經堪稱“堅強”了，可是一想到家人，頓時就“軟”了很多，眼角已經現出了水光：“這一家子已經完了，前些年我不懂事，總是胡鬧，沒有給家裡留下什麼。現如今雖已改邪歸正，終究是太遲了……”
普普通通的話語，在這種場合之下就顯得極是傷感。阮大壯愣愣的看着李陸飛，沉默良久。
這個時候，李陸飛很清楚的感覺到了這種眼神中的含義，因爲阮大壯曾經無數次用同樣的眼神看着苗苗。
“兄弟，苗苗已經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對她好之類的屁話我也不想說，希望你多照顧好我的家人。我……我不會拖累大家的……”
此情此景，同爲男子漢，李陸飛很清楚的知道阮大壯在想什麼。
“不會拖累大家”這句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此時此刻，李陸飛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心情——他已經有了自我了斷的心思。如果阮大壯真的想那麼做的話，估計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就算可以阻止一時，還能阻止一世麼？
這個時候，李陸飛心頭忽然就涌起一種感覺，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以說是責任，也可以說是擔當，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很莫名其妙卻有很衝擊人心的感覺。
“大哥，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李陸飛已經站起來了：“咱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聽到這句話之後，阮大壯的神色突然就是一變，什麼“救命稻草”，什麼“眼睛一亮”等等這些小說裡常見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現實生活中的真正情形。
阮大壯並沒有象電影裡演的那樣“緊緊抓住李陸飛的手”，也沒有歡欣鼓舞的高呼萬歲，而是依舊保持着沉穩冷靜的面容呵呵一笑：“好，好兄弟，就憑你這句話，哥就知道你還有辦法。給我說說，是個什麼樣的方兒！”
正準備把程佩佩那個激進的方案說給他聽的時候，苗苗已經在外邊喊了：“尿袋還沒有換好？你們在嘀咕些什麼呀？我們進來了啊……”
說話間，苗苗一家就推門而入。
再次看到家人，阮大壯真切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如獲新生”，也深刻的明白了家人的重要和生命的寶貴。
雖然還是笑着，可眼角的那滴水已經落了下來。
畢竟是同心同體的夫妻，這滴眼淚還沒有來得及擦去，就被妻子給看到了：“你哭了
？是不是咱的病……”
這句充滿關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阮大壯豪爽的笑聲給打斷了：“你啥時候見過我哭？男子漢大丈夫，只留血不流淚，哈哈……”
本想把那個只有三兩成把握的手術方案說給他聽，可是大家都已經進來了，只要以後再找機會說起。李陸飛檢查了一遍阮大壯身上的支撐架，確認沒有任何疏漏之後說道：“大哥的傷情不要緊，大家別太在意了。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伯母和大嫂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再來陪護，這邊有我呢。”
阮大壯笑的愈發豪邁了：“有你我就放心了，苗苗你也別耽誤這了，上你的班去，就我這點小傷小疼的，不值得耽誤這麼多人……”
就在苗苗猶豫着是不是應該離開的時候，阮大壯笑着囑咐道：“剛剛和陸飛談了下我的手術，我看陸飛說的有理，正和我的心意，你要多聽他的話……”
待到李陸飛和苗苗出了病房之後，阮大壯拉住兒子胖乎乎的小手，眼神之中已滿滿盈盈的都是慈愛之色：“兒子，過來，讓爸爸好好瞅瞅你這小臉兒，哈哈，和你老子長的真像啊……”
“剛剛我哥你們倆說什麼了？我聽到你們嘀嘀咕咕說了很多……”
李陸飛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剛纔和阮大壯交談的內容告訴了苗苗。
哥哥無法接受殘酷的現實，想要以自我了斷的方式結束生命，避免拖累家人，這種作風完全符合阮大壯的性格。
可是那個激進的治療方案……實在是太激進了。
兩到三成的成功概率，這是在拿大哥的生命賭博，苗苗絕對無法接受。她寧可選擇一個殘缺不全的兄長，也不願意面對失去兄長的局面。
“在我的肩膀頭子上長大”這句話絕非隨便說說那麼簡單，凝結了兄妹之間的無數情意和依賴，現在要對阮大壯動這樣的手術，苗苗絕不同意。
強忍着眼淚，苗苗大聲說道：“不行，這絕對不行，我可以照顧哥哥一輩子……”
連苗苗都表示了強烈的反對，剛剛燃起來的那點冒險衝動頓時消散的乾乾淨淨。
僅僅憑藉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就要押上全部的賭注，就可以博個滿堂喝彩皆大歡喜，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三流狗血電視劇裡的劇情，在現實生活當中，哪有那麼輕鬆？
李陸飛從來就不是運氣好到逆天的電視劇男主角，也沒有“排除萬難”的精神，因爲這種事他根本就沒有發言權。
在苗苗的激烈反對之下，剛剛升騰起來的那一點冒險打算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阮大壯的這個手術很大，也很重要，必須儘快進行。因爲那個保守的治療方案已經通過，所以很快就組織起來。
整整一個下午，老劉和四室的錢醫生都在籌備這個方案，到下班的時候都沒有搞好。因爲這個手術進行的越早就越有利，所以兩個保守派的“頭目”根本就沒有回家，準備加夜班通宵達旦的研究各種手術細節。
各方面的安排也在進展當中，照
這個架勢來看，只要老劉的方案拿出來，最多隻需要兩天到三天的準備，就可以上手術檯了。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因爲心情煩悶，基本沒有食慾，只打了一份紫菜蛋花湯。
坐在李陸飛對面的程佩佩卻食慾旺盛，不僅有雞肉丁，還要了三個鴨蛋和倆肉包子。
“不減肥了？”
“減肥是所有美女畢生爲之努力的事業。”
“那你還吃這麼多？”
將那倆肉包子推到李陸飛面前：“這是給你準備的。”
“對我這麼好？原來程主任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啊……”
“少臭美了，趕緊吃，吃完咱們去研究手術方案。”
李陸飛一愣：“什麼手術方案？”
嘴巴里喊着事物，含含糊糊的說道：“就苗苗他哥的手術方案啊，你裝什麼傻呢？”
“不是老劉他們正在……”
程佩佩的筷子頭都快戳到李陸飛眼睛上了，小聲說道：“我估計老劉他們的那個方案根本就用不上……”
保守的治療方案是整個外科集體會診之後的結果，怎麼可能會用不上呢？
“你剛剛不是說苗苗她哥已經知道了病情麼？”
“是啊，我告訴他的。”
“就苗苗的家庭狀況，還有阮大壯的脾氣性格，肯定不會接受老劉他們的那一套，寧可冒險也要博一把……”
以阮大壯的性格，確實有這樣的可能，可問題的關鍵是：李陸飛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對他說起另一套治療方案的危險程度。若他知道了只有兩三成把握之後，還會堅持使用這麼激烈的方案麼？
程佩佩也不多說，一味的低頭吃飯，過了一會才說道：“小流氓你好好想想，若你是阮大壯，會不會以生命爲代價博這個機會？”
李陸飛沉默不語，好半晌子才微微點頭：“會，我絕對會用你的這個方案，因爲各種客觀情況使然。與其成個廢人拖累整個家庭一輩子，還不如冒險一搏，若是成功了那是最好，就算是失敗，大不了是個死，反正他也不想這麼活着。可是……可是苗苗不同意啊。”
“阮大壯會說服苗苗的，這個用不着你操心。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儘快拿出整套的手術方案，只要阮大壯點頭，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場，一點時間都不耽誤。”程佩佩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剛纔我想到一個例骨移植手術，若是把移植的那個手法使用過來，估計可以增加一到兩成的把握，只不過手術難度和手術費用……會提高几倍……”
“難度……這不是有你呢嘛，你設計的手術我還是比較有信心的。至於費用……”李陸飛點頭說道：“能增加一兩成的把握，這已經很了不起了，錢的問題不做考慮。”
“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態度，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程佩佩說話的聲音更低了：“想辦法把這個手術的實情告訴阮大壯，讓他本人說服家屬。只要病人和病人家屬強烈要求，咱們就可以推翻老劉他們的那一套手術方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