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的生存之道
另一邊,遺忘在森林中繞了一夜,什麼線索都沒有發現,天邊翻起魚肚白,想起與夏如桑的約定也該回小木屋了,轉身走回來時的方向。
經過幾棵茂盛的大樹,他又停了下來。目光中帶了點驚異投向其中一棵,這棵樹與其他蔥蔥郁郁的樹木格格不入,粗大的樹身坑坑窪窪的留下了些歲月的刻痕,論年紀也有上千年。縱橫加錯的的枝幹虯曲蒼勁,枝頭卻是光脫脫的不見一片葉子。
遺忘回想來時,路上並沒有見到這樣一棵古樹,現在爲何出現了?靜下心思索了會,嘴角不由輕鉤,眼眸含笑。
破的幻術再如何周密整合,始終有個很明顯的破綻,這個破綻就像打開幻術另一端門的鑰匙,而這把‘鑰匙’恰恰是活動與整個幻術中,可能是一花一草,也可能是飛鳥魚蟲。它們的共同點就是每隔半時辰,就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三月...”只要毀去這顆古樹,他就能找到施術者。
空中浮動起一圈一圈的氣流,周圍靜止的樹葉開始瑟瑟作響,逐漸颳起的大風毫無預兆的肆/虐着枝幹,東倒西歪的碰撞在一起,激起‘梆梆梆’打鬥一般的沉悶聲。
屹立於氣流之中的遺忘,沒有受到周圍勁風的影響,提起右掌,掌心醞釀成一團青色的光球,就在他準備打向古樹時,神使鬼差,腦中浮現出白蓮的話。
“遺忘,有件事你想過沒有。”
“什麼事。”
“破的生存之道。”
“三月與其他成爲破的人始終不一樣,他會選擇走上破這條黑暗的路,不是因爲他放棄了凡人的身份,而是想和你重續舊情不得不放棄。”
“他的情,我明白。”
“既然明白,那你也該猜到依他對你的感情,就算你不出手,他也會心甘情願的輸給你,長此以往,最後等待他的是什麼結局,我想一定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破的使命若是失敗,不等的修爲也會流失,破的修爲如果全部遺失的話,破與契約的玉瓶將會消失,永生都不能輪迴。”
“這就是破的生存之道,從他接受玉瓶契約的那天開始,破的命只能用修爲維持。再見三月之前,你最好斟酌一下。”
回到現實,勁風還在呼嘯,掌心中的青光一觸即發,深邃的星目閃過半點憂傷。
如果他只是凡人,或許他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回到他們的家,每天開心的和三月守着剩下的每一段時光,那麼百年之後呢,生命僅僅如螻蟻一般的凡人,喝了孟婆湯,走上新的人生後,他還是那個愛着三月的遺忘嗎。
在他還是破的時候,早就明白與凡人的三月不會維持太長時間,擁有永恆生命的自己將被時間留下,開始承受無盡的寂寞與相思,這種痛苦生不如死,如果換成三月,他又豈能承受無盡的孤獨。
遇上紅線的那一刻,他不後悔,或許是冥冥中讓他有了轉機,讓他有了永遠可以看着三月的機會。就算成爲修,依然可以陪在三月的身邊,就像紅線與幽藍,再怎麼打鬧彼此間還是有一股默契,似敵似友。
可白蓮的話又讓他醒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紅線與幽藍之所以默契,因爲他們的感情都藏在心裡各行使命絕不手軟。他與三月恰恰相反,誰都不願傷害誰。
“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無論是退一步還是進一步,雙方總有一個會受到傷害,他只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掌心中的光球脫手衝向古樹,轟然的爆炸聲響徹雲霄,碎屑亂飛。就在前方古木擊碎的位置,空間撕裂開一道白光,拉開了另一方天地。
蔚藍天幕下,綠草如茵一望無垠,和煦的微風絲毫沒有阻攔的吹拂着連綿的草原,綠葉翻飛,一浪又一浪,就像被人投下石子後湖面上皺起的水紋,波動與整個山坡。
坐在坡頂上白衣長袍的男子,素手翻閱着手中一本與他毫不相撘的《童話大全》,目不斜視盯着書中小紅帽的外婆,嘴角笑紋盛濃,一手持起檀木桌上的白玉杯,優雅品嚐着杯中的佳釀。
置下白玉杯,愜意的雙眸倏然大變,目光灼灼的瞪向前方詭辯的空間多了一層水亮的保護膜,這層膜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逐漸變形扭曲,旋轉成一道光亮的傳送門,恍恍惚惚顯出一抹挺拔的人影。
三月不禁有些愕然,破的幻術存在的破綻基本上除了破之外,沒有其他人知曉,即使是修也一樣。而眼前找出幻術破綻的又是什麼人?他的同伴還是他的敵人?
傳送門中的人影越來越清晰,當他邁出水亮的圓形門外出現在這片遼闊的天地間時,三月即刻看明瞭他的身份。
塑身的暗紅長袍在陣陣清風中飄逸出塵,宛如仙姿聚散着清冽的氣息。結實的手腕中簡單的纏繞着數條深紅的細線,卻有着不簡單的用途。細碎而輕柔的短髮讓三月有一陣莫名的幻覺,好像又重新回到古代,看到了那個被他當着‘大師’的心愛男人。
再看此人的面容,清冷的眸中映出的是一張鬼面的面具。
他不是遺忘,雖然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三月還是清楚的肯定,這人僅僅身形酷似遺忘,那也絕對不是他的遺忘。
這人是修。
一個與他爲敵的修。
“據說,每一位修都是天上的天神落入凡塵,我怎麼沒聽說天上還有個帶着鬼面的神。”三月挑釁的走到佇立着保持冷靜的暗紅人影前,“藏頭露尾可不像是修的作風。”
“據說那也只是據說,不巧,我正是凡人出生。”面具後發出刻意改變的蒼老聲音,“我也曾聽聞,不管修長相如何,在破的眼中都只是一顆拔不去的釘子。”他一直都知道,修就是破的眼中釘。
“釘子的質量也分好與壞,敢問,你是屬於哪一類。”
接受着三月的嘲諷,遺忘慶幸着沒有被敏感的愛人察覺到他的真相,如此一來,他也不用擔心三月對他心軟。
“不壞...也不好。”遺忘說着的時候,擡指暗示地上。
三月不由垂首,玉面大驚失色,腳下的綠草不知何時換成深褐色的荊棘藤蔓漫遊四周,滋長速度快的驚人,不一會就侵佔了整個山坡。
足下微動,好似活着的荊棘聞有異動,蜿蜒在地的藤蔓遊動而起,像兩條褐色的大蛇爬入長袍下襬的雙腳,枝藤上生出更多尖銳細長的針刺,透着綁定的腳管扎進了小腿的皮肉中,傳來一絲絲的刺痛。
“這種荊棘最喜歡吸食鮮血,最好別動!”
三月磨了磨牙,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男人的道,踏入了他設下的法陣。
“這種無聊的法術,你以爲可以困得住我。”白袖一揮周身燃氣一片火光,雙腿上的藤蔓顯然很怕火,悉悉索索的退了下去,有了一次教訓的三月騰入半空,俯首望着噼噼啪啪浴火焚燒起來的枝藤以及站在火中圈起防護氣流的男人。
遺忘真正的目標不在三月,現在施術者已經找到,解開幻術刻不容緩。
他瞭望着滿頭起火的山坡,熊熊烈火中只有坡頂上那張檀木桌完好無缺的不受火勢的吞噬。桌上一壺酒一隻白玉杯,最邊上還有一本厚厚的翻動着書頁的書。
若問世間,又有幾人會在喝酒時捧着一本書消遣?憑藉他對三月的瞭解,若非重要書籍,也不會以此來破壞他飲酒的樂趣。
很顯然,整個幻術就是從這本書幻化而出。
找到源頭的遺忘,凝神對着山坡上的書,衝破周圍的火勢,躍身縱向山坡。
糟了!看明男人最終的目的,三月不及細想飛昇過去就要奪下書籍,然而行動還是稍慢了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前面暗紅的身影,成功的拿下了桌上厚厚的書本。
遺忘翻看着手中的《童話大全》,似乎有些棘手,對於童話他了解的並不多,確切的說,他那童年的時光早在與玉瓶契約時全部遺忘。就算現在的他,也不會再回頭重溫一遍童話。
厚厚的一大本書,雖然是圖文結合,若真要找出幻術中那片相似的森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無法從書中明確的找到幻術中呈現的童話,手中固然有了這本書,也是無用。
對面的三月看着失望合上書的男人,笑了起來,帶了點虛假的口吻勸說:“哎呀,有這時間跟我消耗,你還不趕緊如回去看一下夏如桑,此是否還能安然無恙。”
“你對他做了什麼?”
“你似乎忘了,夏如桑所在的幻術只是一則童話,童話中沒有叫夏如桑的人,只有被他無意中替代的童話人物,事情的好與壞自然是要按照童話中的劇情來發展,這一刻,他會面臨着什麼眼的危機呢”
到底是什麼童話?
遺忘焦急的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書,這本書是控制整個幻術的重要關鍵,唯一的弊端就是不能帶着它一起進入它製造出來的幻境中,否則書本全毀。剛纔三月說的話,或許是事實,也或許是引誘他出去的詭計,但是,已經處在童話中的夏如桑說什麼也不可能獨善其身,他必須趕回去救他。
遺忘捧着書口默咒語,頃刻,書殼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輕輕的從平攤的雙掌上升到半空定格下來,周身流光溢彩,炫目中極具詭異。
最後凝望了一眼三月,遺忘思來想去還是什麼話都沒有留,丟下浮躍在火光上空的書後,紅光一閃,暗紅的身影飛離出了傳送陣。
被留下的三月,輕輕的飄到書本前,擡手就要碰籠罩在金色光芒中的書,後一想,男人絕不會輕易棄下書離開,這道金光到底是什麼咒語還有待商酌。
“可惡!”明明書就在眼前,他卻不敢大意取下,以免又中了那個男人的法陣。咬了咬牙,他現在還能做什麼?等男人解救完夏如桑再繼續回來取書破術嗎?
不,他何三月纔不是被動的人。
拿不回書,男人也別想輕易回來。
與遺忘一樣,三月化成白色光芒飛出傳送陣。
出了陣外,進入了幻術的森林之中,三月站在原地沒有下一步動作,而是陡生疑慮的望着前方率先出來理應去找夏如桑的男人,此刻他卻反常的坐在一棵大樹上深思着什麼事。
三月想,這個男人不簡單,一定推算到自己會想方設法的阻止他去救夏如桑,所以現在什麼都不做,而是籌備更精密的計劃來對付自己。
這只是三月的猜測,而事實的真相大相庭徑,一定會讓三月氣的吐血。
原本打着去救人的遺忘,出了傳送陣後,該死的健忘症毛病又犯了,這會很不湊巧忘記了回小木屋的路,不得已只好靜下心坐在樹上努力回憶來時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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