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茶也情不自禁地彎了彎脣角，低頭，舀起一勺瘦肉粥，放入口中。
溫軟的米粥含入口腔，有些熟悉的感覺……她的眸光有片刻的僵滯，又舀了一勺，咀嚼，吞嚥，不由晃神，胸口像是被什麼漲滿一般。
這味道......
雖然不可能出自沈薄的手，可是味道卻頗相似，而她上次嘗過顏顏煮的粥，明明不是這種感覺的！
遲疑地擡眸，卻發現祁顏正在緊盯着自己，眸底隱着期待，“茶末，味道怎麼樣？還喝得習慣嗎？”
宋小茶有些含糊地點了點頭，卻忍不住試探，“顏顏，你上次煮的粥，味道跟這個......好像差好多。”
祁顏怔了怔，忙笑了笑，“咳，我也知道自己先前煮粥的手藝不怎麼樣。你懷孕了，總不能還讓你繼續吃那麼差。所以啊，這次爲了照顧你，我特地跑去拜了師，苦心鑽研學習了整整八個小時......原本還擔心不符合你的胃口，現在看你的反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了！”
“拜師？到哪裡拜師？”
“就......就是到飯店的廚房學習啊！”祁顏含糊其辭，看到宋小茶驀然黯下去的眸光，心裡不禁覺得有些不忍。
可是，那個人告訴她配方的時候，曾經千叮萬囑，讓她一定不能告訴茶末，她既然答應了他，心裡就是再不忍，也不能言而無信。
原本以爲他只是一個朝秦暮楚的負心人，看到了舊愛，就把女友拋諸腦後。可現在看他那麼關心茶末，她不禁迷惘了，開始弄不懂，他對茶末，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到底是真的變了心，還是......其中有着她與茶末所不知曉的不得已？
宋小茶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着碗裡的米粥，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她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難道真的是想他想瘋了？
吃完晚餐，祁顏把小傢伙哄睡着之後，走到宋小茶的房間，她還沒有睡，而是窗前，眼睛盯着樓下的方向發呆。
樓下一片暗沉，只有昏黃的燈光隱隱約約，將夜的靜謐勾勒出來。
她盯着樓下那段鵝卵石子路一直往外延伸的方向，不禁想，如果她一直這麼看着，會不會奇蹟般，就能看到他的車子，從外面平緩地行駛進來，或者是看到他瘦削秀頎的身影，從外面慢慢踱進來呢？
只要......只要他再回來一次，她願意......願意嘗試着去不計較他的背叛，願意重新接受他。
只要，他肯回來。
“茶末，怎麼還沒睡？”祁顏柔和的聲音打破夜的靜謐，亦打破了宋小茶的遐想。
宋小茶回頭，看到祁顏朝自己走過來，然後往外面探了探，蹙眉，“夜涼了，你這麼一直坐在窗前，會着涼的。”
宋小茶笑，“顏顏，我只是懷孕了，還沒有到弱不禁風的程度。”
“那也不行！你就算不爲你自己考慮，也要爲肚子裡的寶寶考慮啊！”祁顏嗔視了她一眼，伸手將窗戶關上，再把窗簾拉好，將她的視線生生地阻絕了。
宋小茶望着
面前白色的窗簾，有片刻的恍惚，輕輕呢喃：“看不到了......”
“看不到什麼？”
宋小茶垂眸，神色黯淡，搖了搖頭，“沒什麼。”
本來就，什麼都沒有。
“乖，別再坐這兒了，椅子冰冷，還是回牀上休息吧。”祁顏像哄小孩子般哄她。
宋小茶擡眸，看了看她溫柔似水的眸子，心底一片柔軟，輕輕頷首，起身回到了牀上。
祁顏拿過枕頭放在她身後，讓她輕輕靠在上頭，又爲她拉好被子，小心翼翼蓋在她的腹上，隨身在牀沿坐下，擡手，揉了揉她的劉海，“早點休息吧，寶寶困了，你這當媽的總不能虐自個兒的孩子吧？”
宋小茶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半晌，擡起眼簾，神色恍惚，“顏顏，其實在你心裡，也覺得這個孩子是不該留下的，對嗎？”
祁顏怔了怔，“茶末......”
“顏顏，我想聽實話。”
“沒錯，我覺得，留下孩子確實是不夠理智的。因爲，生養一個孩子所需要承受的壓力和痛苦，遠不是你所能夠想象的。未婚先孕，單親孩子，你和你的孩子，將來都會面對許多的輿論和異樣的目光，這對孩子的健康成長有很大的影響。而且，你跟沈薄已經分手了，既然都已經打算老死不相往來，爲什麼還要留下一個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孩子，與他就像藕斷絲連呢？”
宋小茶低了低眼，如夢囈般輕喃：“原來，你們是這樣想的......”
祁顏凝視着她蒼白的面容，伸手輕撫着她的頭髮，目露憐惜，“但是茶末，因爲你是茶末，不管你做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如果後果你一個人承擔不起，我陪你一起擔着。”
眼睛一熱，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宋小茶突然以手掩面，低低啜泣起來：“顏顏，爲什麼這個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不是他？爲什麼對我說這種話的人，是你，不是他......顏顏，我好沒用，我忘不掉他，我想他，想得發瘋......”
祁顏一陣心疼，將她攬入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哄着：“茶末乖啊，茶末別哭......他不疼你，我疼你，以後有的是人疼你，咱沒了他，照樣活得好好的，別想了，好不好？”
“我辦不到......顏顏，我辦不到，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宋小茶蜷縮在她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不記得哭了多久，只記得模模糊糊的，躺在祁顏的懷裡睡着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凌晨兩點。
她躺在牀上，身上蓋着柔軟的薄被，牀邊櫃檯上的燈光柔和如流水。
側過臉，睜着眼睛盯了檯燈溫和的光芒許久，最終，眸光落在了檯燈下面的手機上。
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終於，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手，終究伸過去拿了過來。
深吸了一口氣，動手，開機，打開短信。
編輯短信：我懷孕了。
心臟像是被緊緊攥在他人手心當中，手心滲出了不少的細汗，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猶豫了好長時間，最終眼睛
一閉，咬牙，還是發送了過去。
接下來靜候的時間，則成了最煎熬的人間煉獄。
她感覺自己被扔進水生火熱的沸湯當中，被細火慢慢煎熬着，難受而漫長。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眼睛一瞬不曾離開過屏幕，可是，手機那邊卻一點點動靜都沒有。
他睡了嗎？
想想也是，現在可是凌晨兩點多了，他在睡覺再正常不過。
那她要不要先睡，明天早上起來再看他的態度？
可是，整顆心就像懸在半空，不上不下的，這種忐忑不安的情況下，她還怎麼可能睡得着？
就在她抱着手機，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之時，懷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她輾轉的身體猛地一頓，待反應過來，握着手機的手又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一顆心似乎瞬間捏緊，她連大氣都不敢出，屏住呼吸，緊閉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開信息。
睜開眼的那一瞬，她感覺自己懸在半空的心，陡然被嫌惡萬分地扔在地上，然後無數只路過的腳，踏上，碾壓，直至鮮血淋漓，破碎不堪，再也拼不成一塊。
打掉吧。
哈哈，他給她回的只有簡單而乾脆的三個字，打掉吧！
宋小茶突然大笑起來，笑到眼淚瘋狂地流了出來，她緊緊抓住身下的被單，心臟像被撕成碎片般，痛得無以復加。
她像是發了瘋，抓起手機，按下快捷鍵，撥通他的電話。
一感覺到那邊接了電話，她便啞聲問：“短信，是你發的？”
手機那頭，一片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不記得過了多久，終於傳來足以讓她死上一萬遍的聲音，“是我。”
如果說，前一刻她還在期待着是寧昂趁着他不注意，假借他的名義給她回的信息，那麼這一刻，她還要拿什麼來自欺欺人呢？
眼淚像是流不完似的，淌滿了一臉，溼透了身下的牀單。
宋小茶緊握着放在耳邊的手機，“你確定？”
“嗯。”他應道。
嗯......多麼簡單的一個字啊！多麼殘忍的一個字啊！
宋小茶拿着手機放在嘴邊，衝他淒厲地尖吼：“好！沈薄，我如你所願！”
說完，將手機狠狠砸向牆壁，手機殼屏幕支離破碎。
她將自己緊緊抱住，淚水狂肆，卻再也哭不出聲音來。
好冷！好冷！
她拉過被子，將自己藏在被子底下，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可是依舊無法抵禦那徹骨的冰寒，漸漸地漫涌至她的血液，她的骨髓。
沒有辦法，她只能將自己抱得更緊，恨不得將整個自己都揉進被單當中。
可是，卻漸漸覺得喘不過氣來，她急促地呼吸着，說不出哪裡難受，只覺得好痛，好冷。
她開始咳嗽，上身無力地趴在枕頭上，不斷地咳嗽着......
不知不覺，一滴滴觸目驚心的殷紅，在白色的枕頭上，緩緩蔓延開來。
她的嘴角，蜿蜒着紅色的血液，脣瓣的紅，格外的妖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