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姐姐!”
清脆的呼喚聲帶着十分的焦灼,遠遠便亟不可待地從身後傳來。
寧昂聞聲放下手裡裝滿了清水的桶子,直起腰,回頭,便看到長相清俊的小和尚一臉着急地往這邊跑。
心臟陡然收緊,她來不及擦拭掉手裡的水漬,便急急迎上去,“怎麼了?”
小和尚胡亂一把抹了臉上的汗水,氣喘吁吁,“昂姐姐,他、他昏倒了!”
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他”是誰,寧昂臉色陡然大變,顧不得小和尚,倉皇往山上跑去。
匆匆推開靜安堂的門,闖了進去,瘦骨嶙峋的男人歪躺在牀上,緊閉着雙眸,臉色慘白枯敗,幾乎感覺不到他的生氣。
眼淚奪眶而出,寧昂上前將他攙扶躺好,退出來,慌亂地給他的主治醫師江醫生打了緊急電話。
匆匆趕來的江醫生帶着他的助手,鑽進去之後,就是沒完沒了的搶救。而在外面的等待,卻是沒有盡頭的煎熬。
寧昂坐在靜安堂庭院裡的石階上,安靜地等待着,從正午等到夕陽西下,一直等到星辰滿空。
她甚至不知道,究竟還能不能,再等到他醒來。
多麼可怕的未知,幾乎能將人的靈魂瞬間吞噬,一丁點不剩餘。
她與他十歲相識,在新西蘭十幾年,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脆弱不堪,脆弱到,彷彿下一秒,他的靈魂與軀殼便會煙消雲散,被夜風吹散,從此消失不見。
印象當中的沈薄,一直都是那麼的淡泊,卻又是那麼的要強,多麼矛盾,可是雜糅在他的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奇怪。
十歲那年,他也還只是一個十歲的男孩,處境卻比她可憐多了,因爲她雖無父無母,卻至少還有一個比她大了八歲的哥哥可依靠。可是他,卻好像什麼也沒有,就這樣孤身一人,被送到了這個遙遠的國度,孤單伶仃地活着。
可能是因爲身世相似,他們三人由相識,到惺惺
相惜,到最後的相依爲命。
隨着歲月的流逝,他漸漸長成了清越俊朗的少年,在人羣當中越發的出類拔萃,她的目光漸漸離不開他,一顆少女之心開始爲之怦然而動。
可是,她在心裡卻很清楚,他喜歡她,只是對妹妹的喜歡,對同爲淪落人的憐惜,卻唯獨沒有對戀人的愛。
或許正是因爲自小便生活在一起,她對他太過了解,瞭解他的美好,卻也深知他美好之下的黑暗與悲涼,所以他沒有辦法愛上她。
可是她無所謂,只要他能夠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她其實並不貪求更多的。
然而,因爲一場突來的車禍,就連這一點點的念想,也不得不被強行斬斷了。
那是一個盛夏的正午,他們一起去了海灘玩耍,玩得很盡興,回來的路上有說有笑,開開心心地回味着在沙灘上的快樂。
就在這個時候,橫禍悄然而降,一輛失去控制的貨車橫衝直撞而來。
沈薄站在最左邊,正是離那貨車最近的位置,就在生死懸一線的瞬間,哥哥伸手將他推開,而自己因爲躲避不及被貨車撞飛,重重地摔在馬路上。
哥哥躺在馬路上,流了很多很多血,血水將他身上的草綠色襯衫染成一片驚人的深紫色,驚悚觸目。許是這個原因吧,以後的沈薄便像被心魔纏住再也掙不開般,從此對草綠色深惡痛絕。
而她,因爲躲閃不及,右腿被貨車碾壓而過,從此再也無法像正常人般自如地行走。
這場車禍,僅有沈薄一人安然無恙。
她的哥哥成了植物人,生命跡象脆弱。醫生勸他們放棄,可是沈薄卻不答應,他命令醫生不得停止治療,要用最好的藥,並把醫療費全包攬在了自己身上。
她知道,他的父親每個月都會往他的卡里打錢,只是,那些錢僅僅足夠他在新西蘭求學生活,要想承擔下鉅額的醫療費,不過是杯水車薪。
可是他就是不願放棄,一
個人做了好幾份兼職,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便把自己弄得憔悴消瘦不堪,苦苦支撐,卻依舊還是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知道他因爲哥哥救了他,內心感激而內疚,不這麼做的話,良心是無法得以安定的。
可是,哥哥是她的至親,他卻也是她的至愛啊!看到他這麼痛苦,她如何能忍心?
所以,當他的父親沈柳欽找到她,說要承擔下她哥哥的醫療費,答應給他最好的治療,但條件是她要離開沈薄,沒有他鬆口,絕對不能再跟沈薄聯繫時,她毫不猶豫地應允下來了。
因爲她自小就愛與沈薄膩在一起,所以周圍的人都誤解他們是一對相愛的戀人,顯然沈柳欽也是這樣認爲的。擔心自己用心培養的兒子最終爲美色所惑,不成大器,他自然是容不下她留在沈薄的身邊的。
只是,他顯然想錯了,他的兒子,遠比他想象當中的睿智冷靜,他根本就不是那種爲兒女之情所羈絆的男人。更何況,沈薄對她,根本就沒有兒女之情。
但是,她還是將錯就錯,答應了離開。
所以,一夜之間,她帶着她的哥哥,不告而別了。
沈柳欽把她和哥哥安置在美國一個比較偏遠的農場,雖然有最好的治療條件,但是,她的哥哥一直沒有醒來,她留在他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對於沈薄,從不敢去多想。因爲一想,便會思念如潮,伴隨着蝕骨的疼痛。
直至有一天,沈柳欽提出,讓她回到沈薄的身邊。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錯了,沈薄愛上了一個女孩,而且爲了她,願意拋卻開一切。
得知消息的時候,要說心裡沒有酸楚失落是假的,畢竟,她與他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他都沒有愛上她。而那個女孩,他們認識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便已經深愛到這種境地……要知道,沈薄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頭,他現在手上擁有的東西是他一生夢寐以求的,竟然可以爲了那個女孩,毫不猶豫地放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