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挽看見站在樓門口的陸息餘,低頭從揹包裡面掏鑰匙,開了門,然後回頭看站在門口的他:“進來吧。”
陸息餘換鞋進屋。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被沈逸打過的鼻子還腫着,徐挽進廚房沏了一袋茶包放在陸息餘面前:“茉莉花茶。”
陸息餘擡頭看他,他雙眼中都是紅血絲,徐挽坐在他對面的矮凳上,輕聲道:“你來找我有事嗎?”
陸息餘聲音有點沉,他問:“我不想喝茶,你能陪我去喝酒嗎?就和以前一樣,咱們開車去山頂。”
咱們?徐挽晃神的看着他,嘴角依然溫柔笑意:“對不起,陸息餘,以後我都不能陪你去喝酒,也不能開車陪你兜風,不能給你做飯,也不能再陪着你……”她說着眼圈一紅:“不能再被你利用了。”
陸息餘的眼睛都紅了,他似乎被雷擊中,然後回過神,茫然的問她:“你說什麼?”
徐挽嘆息一聲,事到如今,她沒有怪過他一句,罵過他一句,她說:“我已經準備辭職了,我不在這個圈子,咱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再也幫不上你什麼,以後,你自己好好珍重吧。”
陸息餘喉頭滾動了一下,他搖頭:“我不在乎。”
徐挽伸手撩了眼前的頭髮,聲音溫柔,目光像是月光,沉寂着陸息餘的心:“你愛過莫靈嗎?”
陸息餘一愣,急忙搖頭,徐挽笑,又問:“你愛過蘇和嗎?”
陸息餘繼續搖頭。
徐挽問:“你愛過何音嗎?”
陸息餘一瞬間目呲欲裂:“我恨她。”
徐挽終於點了點頭:“那你以後就離她遠一點,離開她,你就能自由了,你以後會遇見自己真正喜歡的女人,好好疼愛她,別再利用她,女人的心,真的太脆弱了。”
她是真心的祝福,陸息餘眼淚都逼到了眼角,他問:“那你呢,你的心也這麼脆弱嗎?”
“不”徐挽搖頭:“我很堅強,我最一開始就知道,我和你註定是這樣的結局,你第一次對我說喜歡,第一次對我說想念,第一次試探我,我都明白,所以心甘情願的幫你,你通知了媒體沈逸要回來的航班,我幫你搶了《沉魚落雁》,我幫你拿了《靈魂觸摸》的參演機會,可是這些我都是心甘情願,我徐挽,對陸息餘永遠取之不盡的心甘情願,我心中有對你的感激,你陪我過年,在許願石上說喜歡我,說要和我在一起,就像你每一次演過的角色,但是你從來沒有演的這麼好,所以我很高興,因爲你認真地對待了這次演出,而我,也得償所願,成了我人生中的女主角。”
她都知道,陸息餘從沙發上站起來望着她:“你那時候說相信我……”
徐挽點頭:“我相信你,你說的,我都信,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知道真相,而是我願意去相信你哪怕謊言。”
陸息餘有一種大汗淋漓的錯覺,他“哈”的一聲笑,問:“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總結陳詞,對我告別?”
徐挽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還是要站起來的,我確實要離開的,你需要能幫你站起來的人,我不是。”
陸息餘說:“那你是什麼?”
徐挽眼角逼出淚水,說這句話她真心難過,但是如今說出來也是從心底發出:“我是回憶。”
陸息餘甩了桌面上的滾燙的茶杯,茶水濺了一地,還有幾滴灑在徐挽的胳膊上,她卻咬着脣站在那裡沒有動,陸息餘踉蹌着走了兩步,一把握起徐挽的下巴:“你不過是嫌棄我如今聲名狼藉名利雙失,世人不都這樣,樹倒猢猻散,好,我在這行混了四五年,攀高踩低的事見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分手,好,我成全你。”
他鬆開徐挽的下巴,面目平靜下來,人也鎮靜下來:“徐挽,你說的對,從頭到尾,我都是利用你,你和那些女人沒有區別,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他走進徐挽的房間,將牆上的巨幅海報從牆上卸下來,在徐挽的目光中狠狠的砸在地上,水晶版面碎裂成一塊塊的,他看都沒看徐挽一眼,踩着地上的碎玻璃碴子離開,徐挽彷彿渾身失了魂魄一般坐
倒在地上,他已經離開,徐挽回頭望着緊閉的房門,豆大的眼淚落下。
陸息餘曾經問徐挽:“如果有一天我身敗名裂,你怎麼辦?”
他曾經問過很多人這個問題,莫靈信誓旦旦:“不會的,有我在,你不會有這一天。”
蘇和只是一笑而過,只有徐挽,徐挽的答案陸息餘記一輩子,她說:“我會守你到底。”
這纔是他想要的,可是他到底也沒得到,原來誓言只是誓言,不能當真。
窗外的月光撒照在房間內,照着滿是狼藉,徐挽聲音清淺:“我會守着你。”
徐挽起得很早,她很難得的給自己化了個妝,平時工作太忙,也見慣了演藝圈的妝容精緻,總是覺得這些都是假的,素面朝天,就是和陸息餘交往的一段日子裡,徐挽也從來沒有特意裝扮過,陸息餘也從不在意她到底是什麼樣子,現在想來,不在意或許是因爲他從來沒有喜歡過。
中國人有句老話,善始善終,她想體面的開始,體面的結束,雖然中間發生了這麼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追根究底,在今天看來,發生過的一切都是昨天,不管好與不好,都是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第二天,徐挽專門等到了許蝶安上班,親自去她的辦公室遞交了辭呈,許蝶安‘噌’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嚴肅的看着徐挽:“怎麼回事?就這麼點事,你就抗不過去了?”
徐挽站得筆直:“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是你教會我的。”
許蝶安氣悶的看着徐挽:“你什麼都沒做錯,如果愛一個男人是錯,那這個世界上什麼纔是對,在這件事情裡,我永遠尊重你對待愛情的態度,徐挽你沒錯。”
她幾乎是語重心長的勸說和挽留,因爲徐挽這個女孩總是讓她心疼,就像看見曾經的自己,可是徐挽和她是不一樣的,她比自己誠懇堅強。
徐挽的堅強,誰也撼動不了,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謝謝你,安安姐,你教給我,我一輩子都受益無窮,你給我的信任,讓我以後無論在哪工作,都感到溫暖,謝謝你和沈逸,給過我的機會和幫助。”
許蝶安留不住徐挽,沈逸也不能,誰都不能。
娛樂圈永遠有風生水起的偶像,永遠有青春正盛的明星,永遠有星光璀璨充滿誘惑的紅地毯,誰也不能永遠站在上面,徐挽一早就懂這個道理,她只是不能原諒自己,因爲她,陸息餘這麼早就離開了這個對他來說充滿誘惑的地方。
那幅被打碎的海報,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恢復如初。
她辦理好一切離職手續,這個城市就再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從布達佩斯到佛羅倫薩,從巴黎街頭到羅馬鬥獸場,從紐約到東京,然後回了上海。
歷時半年,上海還是最初繁華的上海,她花掉了工作了三年賺的所有錢,除了父母給買的一處房子,一無所有,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徐挽四處投簡歷,相中她的公司很多,可是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原因最終無緣,她不喜歡坐在格子間的工作,可是現在才明白,生活本身就是格子間,所以最後只能妥協了夢想,服從了現實。
最後應聘成功空姐,作爲一份還算自由的工作,每週固定飛,翱翔在藍天上。
工作三個月後,她第一次在飛機上遇見了沈逸,她雖然沒有設想過,可是這也是難免的,沈逸的工作,忙起來幾乎每天都要在天上飛,有時候還要飛好幾次。
幾秒的愣怔之後,她帶着標準的微笑:“尊敬的客人您好,請出示證件。”
沈逸反應過來,將自己手中的證件遞到徐挽手中,打招呼:“我認錯人嗎?”
徐挽淡淡一笑,沒回答:“請往頭等艙走,沈逸先生。”
身後的空姐都激動了起來,推擠着徐挽:“是沈逸,走,去要簽名照。”
徐挽站在崗位上毫不動搖:“你們去吧。”
飛機剛剛起飛,就有人按鈴,徐挽走過去,沈逸擡頭看她,笑眯眯的,帥的不得了。
徐挽標準的雙手交疊握着指尖:“請問你需要什
麼?”
沈逸用好笑的眼神看着她,然後道:“好久不見啊小挽,你過的好嗎?”
徐挽淺淺一笑:“如果飛機抵達浙江之後,您沒有什麼急事,我願意請你喝酒。”
沈逸眨了眨眼睛:“就這麼定。”
北京飛浙江,沈逸是去工作的,許蝶安沒有跟着,可是他剛下了飛機,卻偏偏撇了助理站在機場服務人員候機室等徐挽,徐挽拖着行李箱走出來的時候,就聽見他打電話:“告訴你安安姐,不用擔心,我遇見了朋友,你也不用等我了,我晚一點回去……放心吧……”
他一回頭看見徐挽,她還穿着一身藍制服,乾淨透徹的顏色,讓沈逸忍不住笑,徐挽問:“這麼久沒見,你笑什麼?”
沈逸伸手幫她拖着行李箱:“電視上看過很多女演員演空姐,可是和真的還是不一樣,況且,我沒想到你有一天是這個形象出現在我面前。”
徐挽好笑:“那我應該什麼樣,拿着你的戲服追在你屁股後面?”
沈逸若有所思的長嘆一聲:“我倒是想念那個時候,什麼都是最開始的樣子,可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嘛。”
徐挽問他:“新助理不合心意嗎?”
“安安找的,怎麼可能不合心意”沈逸笑道:“就是不會開車,也不會跆拳道……”他說着故意湊到徐挽的耳邊低聲道:“不知道我以前那些衰事。”
沈逸幫徐挽接過行李,笑的溫柔:“人和人之間會因爲知道彼此的秘密而變的親近,小挽,你和安安,是陪伴我成長的人,不管以後在我的人生中出現多少個新朋友新助理,都替代不了你。”
徐挽很感動,她沒想到,在自己和沈逸短短相處的日子裡面,沈逸給他這麼高的評價,就算他曾經做過那麼多的錯事,沈逸都不怪她,甚至,在自己曾經最犯傻的日子裡,沈逸還那麼護着她,保護她。
她很開心聽到這樣的評價,可是她不能表達出來,只是笑了笑道:“沈逸,你現在說話都像是在講臺詞,安安姐能受得了嗎?”
沈逸臉色一黑,一直到兩個人坐在火鍋店裡面,沈逸才交代:“小挽,不是我跟你告狀,可是我也不知道跟誰說,我和安安之間出現了一些問題。”
不出問題就怪了,這兩個人從來就沒有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時候。
“我想結婚,安安不同意。”
徐挽給沈逸配好火鍋底料,是最平常的微辣,她一直記着,沈逸的皮膚十分敏感,不能吃太辣的東西。
“你現在是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候,安安姐怎麼可能讓家庭困住你前進的腳步。”
沈逸拉着臉:“我就不懂你們女人的想法,結婚不過是讓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保持穩定,和工作有什麼衝突?”
徐挽笑:“婚姻是很大的話題,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人能真正的解答它,你把它看的太容易,不是說相愛的人走在一起就是終點,婚姻和戀愛不同,結婚就是人生全新的開始,你現在工作這麼忙,哪有心思經營婚姻。”
沈逸無語:“安安也是這麼說,但是……”
他沉默了一下,擡頭看了徐挽一眼,終於說出口:“這樣相處,我沒有安全感。”
徐挽不解:“安安姐怎麼了?”
沈逸垂着頭:“只要一天我們沒有名正言順的結婚生子,我總感覺她會忽然離開我,爲了保護我,她太敏感。”
徐挽將鍋裡面煮熟的肉和菜,放在沈逸的碗裡面:“在一起,談戀愛,公開戀情,想結婚,然後下一步,你想做什麼?有個孩子?那你的人生怎麼辦?你的工作怎麼辦?”
沈逸擡頭看徐挽,然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小挽,你還是不懂真正的感情,愛情或許只有一時之間的衝動和保鮮期,可是想要保護一個人,想要一輩子過下去的那個人,在你下定決心的時候,預算的是一輩子的,我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不是工作,我渴望家庭和平凡的溫情,而且我自信,我不是偶像演員,我是真正懂得藝術和演繹真諦的人,婚姻和孩子能讓我更懂得珍惜和守護,人生是需要進步和前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