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希很鄭重地想了想,皺眉說:“一時之間,我竟想不到好名字,好像都行,又好像都沒新意。”
“你怎麼和我想的一樣?”我笑了。
“彆着急,容我想想。”他躺好,認真思索。
“我希望我們女兒一生安好,要不就叫顧安好吧?”我說。
“顧安好?一生安好……”承希脣角微揚,點頭說,“感覺挺不錯。”
“那就顧安好了。”我確定下來。
“嗯,名字取好了,安心睡吧,大寶寶。”承希側身,摟着我拍拍。
……
下半夜睡得還香,醒來時他沒在身邊,我腆着肚子起來,洗漱後出去。
萌萌在走廊等我,看到我“哇”一聲哭了,朝我跑過來。
“萌萌!”我忙快步過去。
“姐姐,你怎麼纔回來?萌萌想你!”萌萌抱住我的腿。
“對不起,萌萌。”我內疚地輕撫她頭髮。
“姐姐,肚子長好大了!”萌萌眨巴着眼淚汪汪的大眼睛,伸手摸摸我的肚子。
“你很快有妹妹啦!”我笑着說。
“真的嗎?真的是妹妹嗎?太好了!”萌萌開心拍手。
我忽然感覺我們這稱呼不太對,牽着萌萌手說:“萌萌,以後你不叫我姐姐了,你叫我阿姨吧。”
萌萌轉頭看我,嘟着小嘴,搖了搖頭。
“怎麼了?”我問。
“阿姨不好聽。”萌萌說。
“呃……那還是姐姐?”
萌萌抿抿脣,看着我吞吞吐吐問:“我……我……我想……”
“嗯?”我停下腳步,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叫你媽媽。”萌萌害羞地低下頭。
我心裡不覺一暖,頓時母愛氾濫。
“好啊,以後萌萌也是我的女兒。”我笑着答應。
萌萌開心擡頭,清脆地喊我“媽媽”。
“嗯!”我點頭答應,牽緊她的小手。
只是心頭有些憂傷,我也做不了她很久的媽媽,到時候我離去,孩子一定會很傷心。
“媽媽,妹妹還要多久纔出來?”萌萌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問我。
“還有一個月吧,快了!”
左雨在樓下聽到我的回答,詫異問:“怎麼只有一個月了?不是十月懷胎嗎?現在才六個多月呢!”
“可能需要提前剖腹,現在也還沒有定準,到時才能做最後決定。”我說。
左雨點頭:“我明白了,希望意茹姐和寶寶都能平安。”
她笑了笑,指着廚房說:“今天先生親自下廚,早餐很快好了。”
我還以爲他出去了,沒想到是一早起來做早餐了!
“老公,你做的什麼呀?”我走去廚房。
“蛋包飯卷,香不香?”承希端着一疊香噴噴的蛋包飯卷轉身,“是不是高顏值的蛋卷?”
“哇!做得這麼好看!”我伸手捏了一個,先給萌萌。
“萌萌,好不好吃?”承希笑眯眯問她。
“老公,萌萌叫我媽媽了,是不是也該叫你爸爸?”我笑着問他。
“那當然!”承希蹲下來,“小丫頭,快叫爸爸。”
“爸爸。”萌萌甜甜地喊他。
“真乖。”承希和她臉頰貼了貼。
早餐後,左雨送萌萌上學去了,承希給我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先送我去醫院。
安頓好我之後,他才離開醫院,去處理他公司的事情。
我安靜在病牀躺着,手背吊着針,醫生不允許我做針線,但醫生出去後,我還是偷偷拿出了小毛衣。
還有一隻袖子沒織好,我擔心日子越往後拖,我這身體越發不穩定,到時留下件沒完工的毛衣,徒留傷心。
我正認認真真地編織,有人輕輕敲門。
“進來。”我擡眼。
門開了,站在門口的是顧錦恩。
“你來了。”我坐端正。
顧錦恩微笑,走進病房,反手關上門。
“這半年,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他看着我,聲音有些喑啞,也沒有任何油腔滑調。
我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笑笑,說聲“謝謝”。
他走到牀沿,伸手拿過我被子上的小毛衣,脣角揚起一絲微笑,“很漂亮,很可愛。”
“謝謝。”我笑笑。
“除了謝謝,你就沒有別的詞和我說了嗎?”他目光睇在我臉上。
我想了想,看着他說:“如果一定還要說別的,就是希望將來,你這位叔叔,能善待你的侄女。”
顧錦恩在病牀邊的凳子上坐下,微笑點頭:“沒問題。”
“謝謝。”我再次說出這兩字。
他凝視着我,沉吟一會才說:“你竟然這麼淡然地面對生死了嗎?”
“不然能怎樣?”我別開目光,垂下眼瞼,輕嘆一聲,“我捨不得離開又怎樣?”
“我已經做過和你血型的配對,我們的血型相符。”他看着我,沉沉說。
我擡眼看着他,他這麼說的意思是什麼,難道他想捐贈腎臟給我?
“我不想你就此離開這個世界,我要留住你。”顧錦恩伸手,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把手縮回,難堪地說:“顧錦恩,我現在是你嫂子,我和你哥已經結婚了。”
“結婚可以離婚。”他眼睛緊緊盯着我。
“瘋了,我和你哥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怎麼可能離婚?”我有點惱怒了。
“你和他離婚,我們結婚,我立即捐贈腎臟給你,那樣你就不用離開你的寶貝女兒了。”顧錦恩眸子微眯。
我看着他,斷然搖頭,我固然不捨離開女兒,不捨離開人世,但也不願意和顧錦恩做這樣的交易。
顧錦恩看着我沉默,好一會才說:“你好好考慮,我回頭再來聽你的決定,意茹,缺席女兒的人生,你真的捨得嗎?一個寶寶沒有媽媽保護,她一生沒有媽媽的保駕護航,你真的放心嗎?”
我看着他,撫着我的孕肚,被他說得心裡亂的慌。
“而且我哥的工作你明白,他爲了任務,顧得上照顧女兒嗎?他有多少身不由己,你應該是最清楚,也最曾深受其苦的女人吧?”顧錦恩接着說。
我手指絞着被單,嘆息一聲。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考慮。”顧錦恩站起來,朝我微微一笑,然後轉身大步走了。
我呆呆坐着,女兒在肚子裡時不時動一下,牽扯着我的心一下一下的疼。
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我躺下來,睜着淚眼,想起我那涼薄的養母,已經一個多月沒過問我了,不禁心酸。
再回想兒時,我所受的冷落,從前只以爲是母親重男輕女,卻原來只因爲不是親生。
如果我在親生母親身邊長大,在艱難的時候,一定不會過得這麼淒涼無助吧。
情緒低落了半天,快晚飯時,承希才匆忙回來,看着我紅腫的眼睛,他目光凝在我臉上,微微皺眉。
“怎麼了?是不是不習慣我一整天沒在身邊。”他走過來,柔聲問。
我抓住他的手,忍隱了很多天的眼淚忽然決堤。
“寶貝,”他坐下來,將我摟入懷裡,“別怕,我說了,你不會有事的,不會離開我們的女兒。”
“我不想離開女兒,也不想離開你,其實不是我怕死,我真的不捨得不放心女兒……”我嚎啕大哭。
“不會的,我說了不會就不會!”他在我耳邊低沉回答。
“可是醫生說,我的移植腎已經越來越衰竭了,撐不了多久了。”我悲傷地看着他。
承希沒說話,只是緊鎖眉頭,用手指替我擦淚。
“顧錦恩今天來過。”我說。我不想隱瞞他,這樣決定生死的大事,我不會自己做決定,我要和他商量。
“他來做什麼?”
“他說他和我做了血型匹配,能爲我捐腎。”我說。
承希看着我,隨後淡淡一笑,問道:“他提了什麼條件?”
“他說讓我們離婚,”我黯然垂下眼瞼,“但是我怎麼能和你離婚?”
承希“呵”一聲,“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他這麼說,我心裡就亂了,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卻不能去抓。”我憂傷地看着承希。
“你現在別想這麼多,別胡思亂想,你的情緒會影響到寶寶哦。”承希輕柔地拍拍我的背。
“有我呢,我怎麼會眼睜睜看着你離去。”他擡起我下巴,給我一個堅定的眼神。
我和他對視,在他的目光下,紊亂的心緒逐漸安寧。
我止住哭泣,依偎在他懷裡。
“餓了嗎?”他問。
“有點,保姆應該要送晚餐過來了。”我點頭。
他去打了熱水,爲我細心擦了臉。
“我今天把照顧你的月嫂請好了,工廠和工作室也都去看了看,運作很好,你不用操心。”他柔聲說。
“嗯。”
他看着我,手指把我頭髮梳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我正想問,保姆送飯進來了。
“吃飯吧。”他微笑轉身,從保姆手裡接過餐盒。
保姆帶了兩份飯菜,我們擱在茶几上,一起吃起來。
“多吃點,勇敢的媽媽。”他笑着,把一塊排骨送入我嘴裡。
晚飯後,我們一起出去走了走,回來病房後,又一起做手工。
我繼續小毛衣,他繼續婚紗。
“今晚可以完工。”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的還不能,估計還得幾天呢。”我說,用手指比劃一下,這邊衣袖大約還有四寸沒織好。
“不着急,慢慢來。”他一邊回答我,一邊小心翼翼釘着裙襬的水鑽。
我織了一會,覺得累了,便先躺下休息,他還沒睡的意思,大有今晚不完工不罷休的架勢。
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天,困頓得厲害,便先睡了。
半夜被寶寶的胎動鬧醒,我伸手去找他,但是他卻沒在身邊。
迷迷瞪瞪伸手打亮燈,我喊了一聲“老公”,因爲平時晚上,都是他扶着我去洗手間,以免我不小心摔倒。
他沒答應,我疑惑地坐起來,發現他沒在房間,也沒在陽臺,洗手間裡也沒有動靜。
“老公!”我大聲,這麼晚了,他去哪了呢?是不是去走廊抽菸了?
我小心起來,走到門口,打開門看外邊。
走廊靜悄悄的,他並沒有在外邊。
“咦,去哪裡了呢?”我轉身回來,先上了洗手間,然後坐到沙發,想等他回來。
茶几上有他摺疊整齊的婚紗,我驚喜發現,婚紗已經徹底完工了,非常精美。
我伸手拿起婚紗,展開來看,一張信紙跌落地上。
我愣了一下,心裡涌起不好的預感。
有些困難地彎腰,我把信紙撿起來,展開查看。
“寶貝:
對不起,你醒來的時候,我大約已經離開這座城市,去了很遠的地方。
也許不能守在產牀全程陪產,也許不能見證女兒的出生,對不起,地不起,對不起……
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好好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我們的女兒撫育成人。”
信很簡短,我卻懵了,他這是什麼意思?在我最艱難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走了?
我趕緊拿起手機,撥打承希的號碼,但是那邊顯示空號!
我換了個號撥打,也是一樣!
我手顫抖,轉身跑出病房,站在走廊,深更半夜,卻不知往哪裡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