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北方小城霖城。
“小尹,今天太冷了。一會兒我去小陽的鋪子拿保溫桶,你早些回家吧。”
我剛清算完新到的一批瓷磚,拿起桌上的毛巾隨意擦擦手,我說:“沒事,陳叔。反正也是順路的事。”
“你別老一口一個陳叔的叫,咱們老闆才四十二!”蕭何也幹完了手裡的活兒,回到我們這個只有十三平米的辦公室。
他把手上灰朝着我拍了個乾淨,還咧着嘴衝我直樂。
“阿何。你又欺負小尹!”陳炎山責怪了一句。
蕭何笑着說:“咱們這個公司只有咱仨,我只能欺負她了。”
我看了蕭何一眼,什麼也沒說,因爲我從來也沒和他計較過,他是個好人。
當初陳炎山決定關掉原來的瓷磚公司來霖城的時候,只有蕭何一個人沒放棄他,和他來這裡重新開始。我們三個一直撐到了現在,蕭何負責所有的體力活兒,我負責所有的腦力活兒,陳炎山統籌全部。
我拿起轉椅上厚重的羽絨服,對他們說:“我先走了,明天見。”
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陳炎山追了出來,他也沒顧得上穿外套,把一小沓子錢塞進我我手裡,說:“給小陽。”
我搖搖頭,推着他的手把錢還給他,我說:“你知道的,他根本不會要。”
陳炎山把錢直接放進了我拎着的紙袋子裡,笑着說:“那就還老規矩。你給他存着。”
我皺着眉頭看向陳炎山,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然後朝着前方離去。
已經一年多了,陳陽不肯和我說話,一個人一聲不響的回到了陳阿姨的老家,也就是霖城這裡。這消息還是張嵐幫我打聽的,我得知這個消息後,便決定離開東城,追隨陳陽。
也就是在那時陳炎山找到了我,他這個人是那種不給自己留退路的人,和我見面時直接就告訴我他關了公司,準備去霖城再開。當時他說的很輕巧,但是那需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把自己剛有起色的事業全部放棄掉,一切從頭再來呢?
他這是爲了陳陽。
我帶他去了陳阿姨的墓地,他說什麼我沒聽見,只是站在遠處等着他,只是他回來的時候,雙眼通紅,整個人許久沒有說話。
後來我就和陳炎山一起來了霖城。
他問我爲什麼願意留在瓷磚公司裡幫他?他說他知道我不喜歡他,覺得他們陳家的人虧欠陳阿姨很多。我說和陳阿姨有糾葛的是陳陽的爸爸,而不是他,再者,我現在的處境和陳炎山並無二致。
我說我們是名副其實的合作伙伴,我們必須團結一致。讓陳陽原諒我們,讓我們再成爲一家人。
走在熟悉的路上,大雪過後的街道上有很多積雪,踩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的腳趾頭都凍僵了,可我每晚我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腦子裡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我給陳陽送去的東西,他吃了沒有?
我知道這是一個信號,我們之間關係的信號。如果有一天他吃了裡面的東西就說明我們之間開始變好。
但今晚並沒有什麼不同,保溫桶老老實實的放在陳陽裁衣鋪子的鐵門外面。
其實這種情況我連猜都不用猜,可是每次我還是會很失望。
拿起保溫桶,裡面的魚湯已經涼透了,我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轉身回家。
到了家門口,我剛掏出來鑰匙,對門兒的孫嬸就開了門。
她見我開口就說:“小惜,你有口福了。我燉了南瓜盅,現在吃可滋補了,你快進來嚐嚐。”
我趕緊擺擺手,說:“孫嬸,我怎麼好意思總去您那裡白吃白喝呢?”
孫嬸一聽,上來挽住我的手,笑着說:“咱們是老鄰居有什麼客氣的?每次你都這麼說,最後還不是得乖乖聽我話進去吃。別推託了,老婆子我不喜歡自己一個人吃東西。”
說着,我又被孫嬸給硬拽了進去。
這個孫嬸熱情有些過頭,我搬來的時候,沒過幾天她也搬來了。當時就做了好多吃的要請我吃,我聽她說她的兒子在外地打工,幾年也看不見人。現在兒子出息了,給她租個有獨立衛生間的房子。我聽她這麼說,便覺得這也是我個可憐的孤寡老人,所以就和她吃了幾次飯。
可是從那以後,孫嬸幾乎隔一天就會請我吃東西,我實在不好意思了,可是她每次都以可憐老人爲由,讓我進去吃飯。
今天,我看到餐桌上除了南瓜盅,還有煲好的桂圓紅棗羹。我瞬間覺得這是她特意給我準備的。
我問:“孫嬸,您這個是……”
孫嬸搓搓手,然後遞給我勺子,說:“給你準備的,一會兒帶回家喝!”
“這可不行。”我把接過來的勺子放在桌子上,“孫嬸,我已經說過好多次了。您不要總爲我破費,您一個人生活不容易,幹什麼總是……”
“誰說是給你破費了?”孫嬸拿起勺子又硬塞在了我的手裡,“我這是吃剩下才給你的,我做多了。你讓我吃那麼多,難不成要撐死我嗎?”
我看了看孫嬸,沒說出話來。
拒絕別人真的是一門藝術,我再不想想辦法,這個孫嬸就要拿我當女兒養下去了。
喝完南瓜盅。孫嬸拿着桂圓紅棗羹直接進了我家,把東西放在我的桌上,她問:“小惜,你冷嗎?我那裡還有富餘的棉被。”
“不冷。”我趕緊說了句,“我蓋的棉被很厚,您放心吧。”
孫嬸又打量了一下我的屋子,但是什麼也沒再問,囑咐我一會兒喝了桂圓紅棗羹就回了家。
她走了不久後,我打開爐竈準備熬紅豆粥,明天給陳陽送去。
等待的功夫,我打開了孫嬸的紅棗桂圓羹,一股撲鼻的香甜立刻竄了出來。不得不說,孫嬸的廚藝堪比大師,尤其是她煲的湯,簡直太好喝。有時候她給我送來。我都捨不得喝,把它留給陳陽,可惜陳陽一次也沒有嘗。
我舀了一勺羮汁,喝到嘴裡真的是香滑四溢,而且還有一股淡淡的藥草味的甘甜,我不知不覺全部給喝光了。
把餘下的事情都收拾好後,我上牀睡覺,這一夜我睡得特別踏實。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貪吃的緣故,我早晨竟然起晚了,一覺醒來直接七點半!
我“噌”一聲坐起來,把爐子上的紅豆粥熱好,然後倒進保溫桶裡就趕去了陳陽的鋪子。
今天,我起晚了。
所以陳陽的鋪子已經開門,臨到門口的時候,我站在電線杆的後面十分猶豫。
我不知道是該叫個人把東西給陳陽送去,還是我親自送過去。可是他如果看見我特別不高興怎麼辦?
正當我思前想後的時候,我看四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進了陳陽的鋪子。
我覺得不對勁兒,剛纔那幾個人一看就知道是社會人。陳陽的這個鋪子在菜市場的靠近中心的位置,那些該不會是想來訛錢的吧?
想着,我就向陳陽的鋪子走去。
剛走兩步。我就聽見“砰”一聲,一個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喊道:“你他媽的少跟老子裝糊塗?在這兒混,就得聽我龍哥的!趕緊拿錢來!”
“我之前給過了。”陳陽的語氣不卑不亢,但是我知道他心裡應該很害怕,因爲陳陽很恐懼這樣的男人。
“老子就是理,少廢話!不給錢,我砸了你這裡!看你怎麼給老孃們兒做衣服!”
“我沒錢了。”
“好啊!兄弟們,給我們砸了這兒!”
“我看你們誰敢。”我站在鋪子的門口,對這些人說道。
陳陽看到我以後,眉心微皺,眼裡表露出來的是擔憂。
“喲,”那個叫龍哥的人轉過身來,“哪裡來的妞兒,真他媽的正點!”這幾個人發出噁心的笑聲,幾隻眼珠在我身上打轉。
我說:“你們要是不想被綜合執法的人叫去喝茶。最好立刻走。”
“口氣不小。”龍哥向我走來,“你個丫頭片子仗着膽大誰都不怕是吧?綜合執法算個屁,老子的錢分給他就是!”
“綜合執法的人是也想掙錢,可他們更怕工作沒了。我沒記錯的話,這個轄區的派出所所長剛上任,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這把火要是燒在市場的惡霸身上,可不可以提高一下這位所長的威望?”
龍哥聽後臉色不太好,跟我呲牙咧嘴的說:“小妞你敢威脅我?我要是今天不辦了你,我在這街上怎麼混?”
這話一出,他手下的兄弟就開始亂砸陳陽鋪子裡的東西。
陳陽護着不讓他們碰,他們就要動手打陳陽,我一看事情不妙趕緊掏報警,龍哥看見後甩了我一巴掌,我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扭到了腳,他還想上前奪我的,可是不知道他看到什麼,就立刻停了手。
他喊了句:“誰讓你們動手的?給我停!”
“老大?”
龍哥看了一眼摔倒在地上的我,眼裡竟有一絲恐懼,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帶着兄弟就離開了。
我看着這些人風風火火的,就跟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似的要逃走,我心裡正納悶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整個人就被抱了起來。
陳陽說:“你這個逞強的毛病,什麼時候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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