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我睡了好長時間。
醒來後,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黑暗乾燥,不透風的密室。
四周全是鮮血、刑具,還有小孩的血淋淋的屍體。
在這之中,活着的只有一個四歲的小男孩。他渾身掛滿了深若溝壑般的傷口,奄奄一息地趴在血池一般的地面上喘息,掙扎,似乎想要逃離這個地獄。
然而,這是徒勞的。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可能離開這個血腥的房間。
“白藍……”一個冰冷陰鬱彷彿來自地底的呼喚。這是那個四歲小男孩的聲音。
他正在鼓足最後的力量,艱難地向我爬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我們之間的距離在慢慢縮短。我可以看到他身上的血痕和一道道可怕的創傷。
“白藍……爲什麼我要受到如此痛苦……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父親要把我賣到這種地方……”
小男孩的眼角落下兩行血淚,似乎在訴說着自己的痛苦與背叛。
“哈哈哈……成功了!儀式成功了!”
忽然,房間四周響起一片恐怖狂熱的獰笑。我看到一羣頭戴面具,手執刀斧的黑衣人,從黑暗中現身。他們圍成一個圈,朝我和小男孩逐漸包圍過來。
“哈哈哈……白藍!你這惡臭腐爛的傢伙,居然在這裡啊!”
突然之間,我看到密室的天花板裂開了!我看到一張張熟悉而猙獰的笑臉從天而降,落在我周圍。
那是吳飛、吳龍……還有我以前的那些同學……他們所有人都在笑!他們扭曲的怪臉被無限擴大,在天空中,在世界裡遊走……
“白藍,你還要忍受多久……”
這時,小男孩向我伸出一隻手……天吶!這是什麼手啊!皮膚完全被剝落,只有血肉和筋脈,藕斷絲連般地纏在骨頭上……
“白藍,其實你很渴望殺戮吧。對,我們現在只剩下這條路了……殺光他們,然後就沒有人再會傷害我們了……只有殺戮纔可以拯救我們……”
“哈哈哈——”獰笑聲越來越近了。我看到一個黑衣人手執長刀,正在向我們大步逼近!
“你沒有選擇的,白藍。”小男孩的聲音越發深沉冰冷,“去殺戮吧,殺戮吧……”
於是,我把手緩緩伸向小男孩的手……
“啪!”
小男孩一把就攥住了我,同時飛快地將我拉近,力量大得驚人。
——啊!
我發出一聲慘嚎,這時我才徹底看清了小男孩的面孔——原來那就是我自己!
……
“孩子,孩子?”
手臂被輕輕地搖晃。
“唔?媽媽?”
我從牀上醒過來,看到母親正端着一碗麪湯,坐在牀邊。
“怎麼了,孩子。我看你滿頭大汗的……”
“沒事,我做了個噩夢。”
“來,孩子。喝點麪湯就沒事了。”
“唔……”
我伸手接過碗,一口氣直接灌了下去。
“慢點喝……別噎着……”
“嗯。”
喝完了麪湯,我才稍微恢復了一點。但是不知爲什麼,心口卻在隱隱作痛,彷彿有一隻冰冷的手,在撫摸我的心臟。
“時候不早了,去洗漱一下,然後快去上學吧。”
母親把書包遞向我。
我一把就接在手裡,接着穿好衣服,走到下行的衛生間裡,簡單洗漱了一下。
“媽,我去上學了。”
我揹着書包走出大門。
“等一下,孩子。”母親笑着把一個洗乾淨的空飯盒,遞給我,“這不是你同學的飯盒麼。要記得還給人家。”
我低頭一看,哎!這不是唐月給我的飯盒嗎!真該死,我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對不起,母親。我忘了……”
“沒事,快去上課吧。記得替我謝謝你同學。”
母親用輕快的語氣說着。她今天看上去很有精神,估計是昨天吃了一頓美味的食物吧。
……唐月,謝謝你……
一想到唐月,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動起來。對啊,今天上學我又可以見到他了!
我步履輕盈地向前飛馳,我渴望能再次見到我的朋友!
因爲我家住在較爲偏僻的地方,每天都要走很遠才能到達學校。可是,今天我打算稍微抄個近路——就是從鐵路附近的虹橋底下橫穿過去。
以前,我只要聽到虹橋就會嚇得渾身哆嗦——因爲那一帶常有混子和惡霸出沒。聽人說,那地方就是省城的“混子總部”。
然而,我今天卻不得不走那條路。唉,誰讓自己睡過頭了。如果自己遲到的樣子,被唐月看見,那、那該有多尷尬啊!
不過,俗話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我真看見混子的話,那就躲過去好了。
“唐月,你一定要保佑我,別遇到混子啊……”
我暗暗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地開始穿越虹橋……到橋墩下的時候,我幾乎是踮着腳尖,屏息凝氣……
“喂!你幹什麼的!”
可到底還是怕啥來啥……一個染着黃毛的混子,突然出現在橋下。
“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嘛!”
黃毛一邊惡聲惡氣地嘶吼,一邊大步朝我走來。
“我、我是過路的……”我蠕動着嘴脣,全身都在哆嗦。
“過路的?!”
黃毛看我懦弱可欺,一把揪住我的頭髮,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過路費呢!50元!交錢就放你走……”
“可是我、我沒錢……”
“沒錢!好!你跟我走!讓我們老大來處置你!”
黃毛罵罵咧咧地抓着我,像拽小貓似地把我拖進附近的一個井口。
沒錯,是井口。我以前聽說混子和盜賊們會在下水道里聚會,可沒想到今天居然親眼見到了……
那個井口很小,可裡面卻別有洞天,空間很大。有十幾個個青年正坐在下水道的管子上抽菸,旁邊還點着蠟燭。
“老大,我抓到一個侵入我們地盤的。”黃毛說。
“什麼?!是誰有這麼大膽子!”
黑暗中,一個彪悍的身影蠢蠢欲動。藉着微弱的燭光,我隱隱看清楚他是一個光頭,很壯很高,而且很眼熟——光頭吳龍!
“怎麼會……”
我嚇得兩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哈哈哈!小夥子,我們又見面了!”
吳龍邪笑着一步一步朝我逼過來,“你就是唐月的跟班吧。託你的福,昨天我可真是挨慘了……”
“老大,你認識他?”黃毛問。
“嗯,一個慫貨而已。”
吳龍狠狠地盯着我,“哼,這小子送給你們當人肉沙包玩吧……打夠了,把他丟到河裡去。這種廢物,死了也白死。沒人會關心他的。”
沒錯,吳龍這是要拿我泄憤,因爲唐月昨天痛打了他。
我呆坐在地上,像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嚇懵了一樣。
“別、別這樣……我錯了,我這就走可以麼……”
“哈哈哈——”
四周響起一片獰笑聲。這聲音是那麼冰冷,又是那麼熟悉……就好像是夢中的那些聲音……
“你這臭小子!”
吳龍怒吼一聲,一腳就踹在我的心口上。
一股鑽心的劇痛襲來,我當即覺得喉嚨一甜,噗地噴出一口血來。
“給我打死他!”聽吳龍口氣不像是開玩笑,他是真想打死我!
於是,其餘的混子一擁而上,掄起板磚和石塊,就往我身上砸!他們的力道全都很大——因爲,混子打人從來都是不計後果。
我深刻感到痛苦,那種手足俱裂,皮開肉綻的劇痛,大腦漸漸變得昏沉,想睡……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過,當人類肉體因爲劇痛而喪失意識時,受害人的中樞神經仍然在工作,中樞神經仍然在保護主人。
所以,我雖然喪失了意識,但是,肉體上的痛苦更加可怕。從我的肺葉及氣管中,分泌出大量的粘稠的分泌液——就是大量的濃鼻涕。我開始小便失禁……
此時此刻,我開始進行最後的掙扎,也就是常說的垂死掙扎。我全身痙攣,雙手雙腿亂劃亂蹬,非常地有力,嘴巴里溢出白沫……
“老大,他昏過去了。”
“弄醒了,接着打。”
他們不會放過我,因爲這是樂子。他們享受這種快樂,會一直折磨我到不會動爲止……
一個混子狂笑着,把鐵釺在燭火上燒紅,刺入我的身體!
“啊——”
火紅的鐵釺刺入我的皮肉,在身體內熔解,發出呲呲聲。
我痛苦地慘叫,他們在狂熱的獰笑……
一切都好像噩夢,那個血淋淋的噩夢……
“白藍……殺戮吧……殺戮吧……”
“你還要忍多久……把他們都殺掉,這樣就沒人會在傷害我們了……”
忽然間,我的身體像是與什麼人發生了交換。我感到我又回到了昨天的那個早晨。那天上午,我正手持砍刀,試圖要殺掉教室裡的所有人……
——啊!凡人!你們居然打了我!
這不是我的聲音,但卻是從我的口中發出的。
這時,我感到全身的痛感都消失了,傷口在癒合……心臟也如狂躁的獅子不斷跳動,全身猶如充電般涌出一股力量,一種憎恨,一種試圖毀滅一切的意志。
我伸手抓住吳龍的手臂,像摺紙片一樣扭成麻花狀。這裡的生命怎麼如此脆弱……
我又扣住吳龍的頭,把手指插進他的眼眶,在他的顱內攪過來,攪過去,剜出一大堆豆腐塊似的白色黏稠物。好惡心……像蟲子一般齷齪噁心!
“怪、怪物啊!怎、怎麼會這樣!”
眼前的小蟲子們,全部嚇得四散奔逃。可他們的速度很慢,好像蝸牛在地上蠕動。
我走上前抓住他們,把他們身體和四肢揉成一個個圓溜溜的皮球,然後丟進下水道的坑道中……
隨後,我跳出井口。一縷陽光直刺我的雙目,我感到刺眼,我感到煩惱。我屬於黑暗,我怎麼會需要光明。
“唔嚕……”
這時,我感到掌心裡有什麼東西想要涌出來。
於是,我把手掌對向身旁的虹橋,一束巨大的火焰激射而出,把鋼鐵和石塊一同融化。
虹橋倒塌了……
我在穿行在塵埃四起的廢墟堆裡,朝着學校走去……
不要問我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而是要問你們爲什麼要我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