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插了翅膀般的,短短几個時辰之內,就傳遍了單父城的每一處角落。
享四十年威名不墜的楊氏家主楊連璋……敗了!
不斷敗了,而且還是非常狼狽的被人一招擊敗!
不但是一招落敗,而且就那一下,還被人直接打斷了右腿!
而做到這一切的,居然是陳家那個今年只有十七歲的六少爺——陳昂!
甚至於,就在事後,當陳昂擊敗了楊連璋,隨後又親手斬殺了他的嫡長孫楊成皋之後,現場雖有幾十個楊氏子弟和扈從將他重重包圍,卻無一人敢於站出來攔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殺人之後,還無比從容的離開……
大雪初晴的單父城,原本還籠罩在一片寒冷之中,屋角處仍殘留着的未及融化的積雪,在陽光下亮得刺目,屋檐下垂着幾尺長的琉璃冰掛,晶瑩剔透、瑰美如玉、卻又鋒利如刃,寒風裹着若有若無的雪沫子,刀一般割着行人的臉,即便把全身都罩在棉袍子和皮袍子裡,仍會懂得忍不住打哆嗦,打個噴嚏,便連鬍鬚都糾在一起,呼吸之間,熱氣在口鼻間蒸騰,片刻不說話,脣上短髭便會掛上冰凌……
在這樣的天氣下,幾乎所有人都是沒精打采的,更多的人選擇窩在自己家裡,在老銅盆裡燃起火焰,就着幾口滾燙的老酒,向年幼的子孫們吹噓自己當年的英勇事蹟,除了必要的採買和走動之外,很少有人會願意走出門去……這座城市,幾乎已經僵硬了起來。
但是在此刻,當陳昂大勝楊連璋的消息傳到單父城的每一處角落,這座剛剛歷經了冰雪洗禮的城市,卻是立刻就沸騰了起來。
下午時分,距離陳昂呆着衆多陳氏子弟離開崇德坊纔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
原本冷清的小城街道上,突然就多了許多的行人,他們面色通紅地邊走邊說,唾沫飛濺。
原本生意冷清的酒肆、茶樓裡,也一下子來了許多客人,生意竟是前所未見的火爆起來,而且是幾乎所有的酒肆和茶樓都無比火爆,把老闆們樂得合不攏嘴……
人們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大口撕啃着羊肉,大口喝着熱酒、熱茶,同時樂此不疲地討論起崇德坊內那一場激盪人心的長街之戰!同時有人不斷地在各個酒肆、茶樓之間來回走動打探消息,這個時刻,人們關注着城內楊氏、陳氏、王氏,以及城主府的沒一點細小動靜,努力的推測着在未來的幾天裡,這座小城將要發生的事情……
“……話說陳家少爺從地上撿了一柄劍起來——注意啊,這把劍是一把斷劍,已經斷了,只剩下小半截,連匕首都不如——然後,陳家少爺看着那幫子楊家的人,說,不怕死的,就上來吧!”
“嗬!這個話……夠氣魄!”
“豈止啊!這位六少爺說完這句話,就獨自一個人站在那裡,這個時候,楊家可有幾十號人團團圍着他呢,但是你們猜怎麼着?六少爺這話說完了,那麼多楊家人哪,連楊世吉都在場呢,可是半天過去,他們愣是沒一個人敢站出來!別說站出來,他們那是連個敢吭聲的都沒有哇!”
“哇唔……”
“就這麼着,陳家六少爺很不屑地撇撇嘴,把那把斷劍丟開了,大搖大擺的往前走,那些楊家的扈從雖然手裡都拿着兵器,卻一個個都給嚇得打哆嗦!誰敢攔?都嚇得往後退呢!”
“……”
“人家一個人,赤手空拳往前走,那幫平日裡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楊家扈從,卻嚇得幾乎連劍都握不住,一個個着急忙慌的往後退……你們說說,這修煉者辛苦一生,求的可不就是這份榮耀!”
“可不是!大丈夫一生得此一回,死而無憾啦!”
“那是!要知道,他打斷的可是楊連璋的腿,殺的可是楊朝芳的兒子!”
“要是換了我是那位六少爺,那時候還有什麼好說的,直接就把在場所有楊家人都……刷、刷、刷……全給宰嘍!那才叫牛.逼呢!”
“我呸!你小子才吃了幾年鹹鹽,你知道個屁!殺了他們算個屁,只有像這樣,赤手空拳就能把他們給嚇得連連退後,連攔一下都不敢,這,才叫牛.逼!有了這一回,那楊家人在他六少爺面前,可還能直起腰桿來說話不能?……沒那個臉嘍!”
“我不信……反正要是換了我……”
“換了你個屁,狗屁不懂!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可是我跟六少爺一般大,我也十七了……”
“哦?那你有什麼六少爺那個本事麼?你也十七了?那你去吧楊連璋另外一條腿打斷來給咱們瞧瞧?你說說你,啊,人家也是十七,你也是十七,可是你……你是怎麼活的?你還有臉說六少爺也十七歲,你還有臉說你跟六少爺一般大……我看你還不如出門掰根屋檐琉璃把自己扎死算啦!”
“哈哈哈哈……”
…………
一家再普通不過的小酒樓內,好多客人各自聚在一起唾沫橫飛地說的痛快,毫無例外,他們說的都是中午時分發生在崇德坊陳昂與楊連璋之間的長街之戰。
小酒保手裡拎着酒壺,卻忘了要去給客人添酒,只是站在旁邊側着耳朵聽得出神,眼中熠熠的全是夢想與崇拜的光芒。
公羊素聽他們說的誇張而有趣,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聲音百靈鳥一般的清脆好聽。
扭頭看到酒保愣在了半路上,她舉起小手來搖晃,大聲喊:“哎,酒保,這裡這裡,我們要的酒……”
老闆耳朵尖,隔得老遠偏偏聽得真,扭頭就想罵,不過看見小酒保那副癡迷的模樣兒,似乎是正在把自己幻想成陳家那位六少爺一般,就突然有些不忍,只是喊他,“哎,小六子,別聽啦,快去給客人上酒!”
小酒保突然回過神來,小跑着去送酒,老闆一邊眼睛發亮地噼裡啪啦打着算盤,一邊搖頭嘆息,“多少年纔出一個的人物啊,那能是一般人麼?說不得是天上星宿下凡來着……叫我說呀,小六子,你就別想那一天嘍!還是老老實實抓住這個機會,幫你叔我多掙幾個過年錢纔是正經!”眼看小六子送了酒回來,老闆兜手在他腦門上扇了一巴掌,“臭小子,勤快點,把這幾天的生意伺候好了,過年的時候,叔送你一罈酒拎回去給你爹……”
…………
小小酒肆之內,熱鬧非凡。
眼見公羊素一副崇拜英雄的模樣兒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後又把酒盞端起來遞到面前,陳昂不由得苦笑着搖頭。
他纔剛回到家沒多久,一邊忙着安排本族的醫者給那些傷員們治傷,一邊陪着陳橫江、高銘善等人商討該怎樣面對即將到來的一些事情,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但是偏偏這個時候,公羊素卻是死活非得要拉着他找個小酒肆喝酒去,結果來到這裡一坐,他才發現,原來公羊素的本意,其實就是要讓自己聽聽這些酒肆裡的議論而已。
“六少爺,您現在可是震動了整個單父城呢,呶,你就喝了奴奴這杯酒嘛,奴奴好崇拜你的!”
公羊素穿着藕荷色小襖,扎着兩根小辮子,明明是個明眸善睞的小丫頭,就連聲音也還未脫稚氣,卻偏偏要學着高靈兒那般自稱奴奴,還故意學着那些成熟的婦人一般擺出些魅惑的做派,半生不熟的,頓時就叫陳昂哭笑不得起來。
不過不得不說,這小丫頭媚骨天成,眼下雖還年幼,但眉眼飛動間,卻自有一股天然媚氣,倒是讓陳昂沒來由的心裡一熱。
一番激戰之後,他體內的勁氣耗去不少,雖然並不曾傷筋動骨,可還是不免要有些氣血浮動。他又不是不識男女滋味的魯男子,此時眼見這童顏魅惑,自然不免要有些心裡上火。
不過很快,他就將心裡的一絲遐想給硬生生的掐滅了——她還是個小不知人事丫頭呢——接過她的酒杯來,陳昂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他嘆口氣,公羊素卻是再次咯咯地笑起來,那樣子得意極了。
“耶,聲震單父城的六少爺……是我師弟!啊啊啊啊啊啊,真是想想就覺得有意思啊!”她說。
陳昂笑着搖搖頭,見並沒人注意到角落裡的自己,便伸手指着那酒肆大堂中央猶在滔滔不絕地議論着的人們,說:“叫他們一說,倒好像我真成了英雄似的。”
“本來就是!”公羊素驕傲地昂着腦袋,撇着嘴,“他們說不說,都是!”
陳昂笑着搖搖頭,這一次沒用公羊素勸酒,他自斟自飲了一杯,放下杯子之後,道:“也好,讓他們說去吧,若不是楊家這些年做了許多惡,叫滿城百姓都恨透了他們,此時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想要落井下石了。一飲一啄,皆由前因啊。”
公羊素聞言再次咯咯地笑起來,乖巧地給陳昂又倒上一杯,問:“剛纔你躲起來,都跟你爹商量什麼啦?要跟楊家打麼?”
陳昂聞言面色轉嚴厲,想了想,才道:“我們是不怕打的,但是,怕楊家不會那麼幹淨的接招呢。”
撇了撇嘴,他道:“你把我拉出來之前剛得到的消息,楊朝芳去城主府了……”
***
再求幾張紅票吧!
另外,收藏真是少的可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