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一夜無眠,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卻又小心翼翼的怕吵醒一旁的安然,和打地鋪的母親。
想起父親去世直到如今的這段日子裡,生了太多太多讓自己無法預料的事情。好的壞的,能接受的,亦或者不能接受的,都在時時刻刻消磨着安然的耐心和承受力。
安然自己也不清楚,爲何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弟——凡凡,有着莫名的親切感,即使內心抗拒承認這個事實,也無法阻隔血脈相連這種天然的情愫。
第二天一大早,安然輕手輕腳起了牀,來到廚房裡,奶奶已經從大伯家趕了過來,正在爲一家人做着早飯。
看到安然走過去,奶奶突然停下手裡的活,招呼着她坐到自己身邊。
奶奶拉着安然的手仔細撫摸着,語重心長地開口:“乖乖,昨晚奶奶對你火了,你莫要生氣。”
“奶奶,我哪裡會生你的氣,只是……”安然將頭靠在奶奶的肩上,閉着眼懷念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溫暖。
奶奶伸出手來,寵溺地摸了摸安然的臉頰,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奶奶知道你的想法,我們也沒有要送走你的意思,奶奶怎麼捨得呢,是不是?我給你說個故事,你再決定,好不好?”
見安然點了點頭:“好,我答應您。”
奶奶於是跟安然說起了王雨從前的故事:
十八年前,王雨還不是現在風光無限的副總裁,而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一次下鄉活動,兩個年輕人擦出了愛的火花。
無奈王雨的雙親嫌棄男方家貧,誓死不同意這門親事,而男方家族——也就是安然親生父親(亦是王蘭大伯)一家,以“兩人同姓不可結合”爲理由,同樣阻撓兩個人在一起。
但是兩個年輕人不管不顧,決定“私奔”,拿出所有的勇氣,帶上身邊所有值錢的東西,兩個人來到一個小鎮上,過上了一段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然而現實生活總是諸多坎坷,安然父親由於交友不慎,被旁人騙走了僅有的財產,兩人的日子開始艱難起來。屋漏偏逢連夜雨,彼時的王雨,卻現自己有了身孕。她本想去醫院將孩子拿掉,可是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感受着小生命在身體裡的每一次跳動,王雨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將孩子生下來。
但是,生養孩子需要錢,這是眼下王雨必須面對的問題。她和安然父親商量,決定回孃家請求雙親的諒解。
起初男人並不同意,可是看着那段日子跟着自己受苦的女子,從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變成現在腆着大肚子,爲了幾分錢的零頭還要跟小販爭論不休的這副模樣。最終男人跟現實妥協了,他答應陪她回去一起面對。
回到孃家,王雨以死相逼,父母縱然心裡有太多不滿,可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也只好勉強答應讓她生下孩子,但結婚,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兩個年輕人經過一番激烈的心想鬥爭,決定暫時先將孩子生下來,再做決定。於是王雨隨着安然父親回到他家,暫且以大嫂的身份住進了男方家裡。
而男方的弟媳(也就是王蘭母親)家中,之前已經有了一個女兒,而此時也同樣懷了孕挺着大肚子。王雨和她兩人的預產期差了沒多久。
弟媳表面上雖然沒有明說,暗地裡卻跟王雨叫着勁,就看着誰先給王家添一個男丁。王雨對此並不屑於顧,在她心裡,無論男孩女孩,同樣是自己最珍愛的寶貝。
雖然在這個家裡,她這個大嫂的身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是多多少少,能讓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已然很滿足了。
柳絮紛飛的時節,安然出生了。雖然是個女孩,可是兩個年輕人都是滿心歡喜。孩子臉蛋紅撲撲的,並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剛生下來一副皺巴巴小老頭的模樣,反而皮膚很光滑,水嫩嫩的樣子。
雖然是單眼皮,但眼睛很大很亮,像極了王雨,薄薄的嘴脣又像極了男子。兩人給孩子取名叫若柳——王若柳。
還沒等王雨享受一番初爲人母的喜悅,還在月子裡的她,被父母領着一羣人接回了家。隨後迅地賣了房子搬去了城裡,將她反鎖在屋子裡,吃飯也會讓其他人看着,生怕她逃跑。
期間,王雨試過砸窗戶,試過絕食,更試圖自殺,來逼父母答應她出去見一眼孩子。每每被救回來,卻依然如故,接着又是這樣反覆循環。
直到這年冬天,母親總算將她的房門打開,就在她以爲自己的誠心終於打動父母的時候。母親的一句話,頓時讓她掉進了冰窟裡:“小雨,你的孩子,夭折了……”
“不可能!媽!你一定是在騙我!”王雨死死抓住母親的雙手,似乎想從母親的眼裡看出一絲僥倖,“一定不會的!我的孩子……她那麼健康可愛……一定是搞錯了!”
王雨說着便衝出了門,她要親自去確認!這一次,父母沒有阻攔,甚至陪着她一同趕了去。
到了村裡,弟媳抱着和自己孩子一般大小的女孩正曬着太陽,王雨即刻跑過去將孩子奪了過來,她多希望那是自己的若柳。
弟媳尖叫一聲,險些抄起鋤頭打過來,見是王雨,這才放下鋤頭,抱過孩子:“大嫂?你……你不是嫁人了嗎?”
“什麼意思?!”王雨急於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語氣着急了些,“誰說我嫁人了?!”
“啊?這麼說,你沒嫁人啊?”那女人一臉不可置信,又一臉惋惜的模樣,“唉!那我們家大哥,死得可真冤!”
“你說什麼?!阿龍他死了?!”王雨歇斯底里起來,上前抓住那個女人的衣領,“你告訴我,你說得不是真的!”
那女人扯開王雨的手,撫了撫自己的衣服,又輕聲哄了哄懷裡的孩子,語氣無不惋惜:“是真的。自從你被孃家人接走,大哥一個大男人帶着孩子就一直盼啊盼。我們都勸他別等了,他偏不聽。這可不,前幾個月,從你孃家人那裡傳來你遠嫁的消息,他就一病不起了。沒多久,就走了,丟下可憐的女娃交給我們照顧。”
那個女人說到這,又嘆了一口氣:“可憐那個娃娃也是命苦,從小沒了娘,爹又病死了,好容易我和我男人收養了她。唉!前些日子惹上風寒,送去診所,大夫說沒治了,連最後一面也沒讓我們見,就……”
“你是說……”王雨覺得自己快到撐不住了,“我的若柳……她……她也不在了?”說着就要癱倒在地上,幸好被那個女人拉住。
“大嫂!你別太傷心了,身體要緊……”
回家的路上,王雨異常平靜,想到自己可憐的孩子,診所連個屍體也沒給留下,就匆忙處理了——更別提墓碑了(村裡迷信,說是十歲以下的孩子,不能有墓地)。
此後的日子,王雨將自己鎖在屋子裡,整日以淚洗面。雙親擔心她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想方設法給她安排相親,想讓女兒能忘掉那些傷痛。
也就是如此,認識了現在的丈夫李華。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模樣,骨子裡卻是一副大男人。婚後的日子不算富貴,卻還安穩,兩人白手起家,有了如今的雨華集團。
王雨隔些日子,便會偷偷回村子裡,祭拜一下阿龍,也會到當年生下若柳的醫院走一走,每每看到和若柳一般年紀的孩子,王雨總會感懷一番,也一直託人打聽有沒有從小遺失的孤兒,或者被人領養去的孩子。畢竟,只是弟媳的一面之辭,更何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就這樣過了幾年,李華的父母開始催促着抱孫子,李華見王雨一直不願要孩子,也變得疑神疑鬼起來。爲了家庭的和睦,也因爲若柳一直沒有消息,王雨只好答應。
然而往往事與願違,當年意外懷上若柳,如今似乎連上天也跟王雨開起了玩笑——夫妻倆怎麼努力,都沒能懷上。
一晃日子又過去了幾年,就在王雨想要放棄的時候,她現自己懷上了。但是王雨猶豫了,一來自己三十多了,算得上高齡產婦,二來自己並不是很歡迎這個孩子的到來。
李華一家卻很高興,千盼萬盼總算盼來了孩子,說什麼也要留下,公婆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王雨不忍心二老傷心,最終答應了他們。孩子出生後,是個男孩,李華一家更是興奮無比,直接將集團的三分之一股份交給了她,也安了個副總裁的虛名。
這個孩子的到來,給王雨的心靈帶來了不少的寬慰。安穩的日子又過了五年,就在這個孩子快要過五歲生日的一天,突然鼻血流得不止,暈倒過去。檢查的結果——是白血病。然而,王雨和李華的配型,通通沒有成功。
就在一家人要失去希望的時候,王雨突然從村裡來的人那裡聽到,若柳很可能在十五年前,被別村的人家收養了,她這時是又喜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