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想你或許應該看看這些文章。”
回過神，幾名卡特里亞學派的學生對馬爾辛大法師說道。
馬爾辛大法師有些奇怪，但還是接過自己學生準備的報紙，看了起來。
一會兒過後，他擡起頭，略帶幾分疑惑道：“外面居然都已經討論開了？”
“應該是有人利用了您的言論，把矛頭指向羅蘭先生。”
馬爾辛大法師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頓時面露尷尬之色。
“怪我，一時激動，嘴巴沒有收住。”
身居大法師之位，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響到許多人。
這是有過深刻教訓的。
馬爾辛大法師也沒有想到，自己本來只是表達看到前路的欣喜激動，竟被有心之人利用。
“要不然，我登報澄清一下？
也不是很好，這件事情本來就沒有搞清楚，萬一我說它沒有神性輝光，之後卻又有了，豈不再費一番周折？
你們幫我邀約一下羅蘭和他的老師奧維斯托閣下，當面溝通一下。”
馬爾辛大法師想了想，作出一個決定。
……
羅蘭這邊很快得知了馬爾辛大法師的邀請，欣然赴約。
當月的月底，正當魔網上面的輿論沸沸揚揚，討論起賽里斯符文的真實水平時，羅蘭已經和自己的老師一起來到城內東區，在裡面的一傢俬人別墅裡面會見了馬爾辛大法師。
這是一位年近七旬，比奧維斯托還要大上幾歲的符文學派前輩。
但和奧維斯托一樣，也是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看起來仍舊保持着充沛活力的模樣。
“馬爾辛閣下，久仰大名。”
羅蘭謙恭的向這位符文學派的前輩行禮參見，致以了崇高的敬意。
“羅蘭，我也是久仰你大名了，如今一見，果真是年輕有爲呀。”
馬爾辛大法師哈哈笑着，不無羨慕的轉過頭來，對一旁的奧維斯托道：“奧維斯托閣下，有時候我還真是嫉妒你的運氣，前有斯維因，後有羅蘭，你的學派無論守成還是發展都大有餘地，今後也算是前程無憂了。”
奧維斯托笑了笑：“貴塔纔是真正的人才濟濟，時運也不錯。”
“前面的美譽，我就收下了，不過這時運二字怎麼說？”馬爾辛問道。
奧維斯托道：“符文學派的考古學方向曾經沉寂多時，但最近這些年，隨着各方世界的時局變動，多有遺蹟顯現，再加上爲了順應政策變化而引導的系列文化工程即將啓動，必然會迎來新的發展機會。”
他所說的，是類似萊納王國那樣的變動。
不僅僅萊納王國，現在各位面，各世界，都正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說不定哪一天，某個異世界全面打開，失落的文明遺蹟顯現出來，就是饕餮大餐。
卡特里亞學派的學術特徵就是考古，能夠從歷史的淵源當中汲取到許多豐富的資料。
這是少有在“盛宴已經結束”的年代裡面也能吃飽喝足，支撐下去的學派，不大需要羅蘭產糧。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亞特萊茵準備分解萊納王國，這樣的計劃，需要擅長曆史語言學的一些專家來推動。
這是文科所擁有的權能，政治經濟歷史哲學等等學好了，擁有興旺或者瓦解一個國家的強大力量。
奧維斯托的話語隱隱吐露出了一些未來的方向，羅蘭在旁邊聽了，也是心中微動。
“哈哈哈哈，我已經老了，你奧維斯托也已經老了，這些又與我們何干呢？”
馬爾辛大法師飽含深意的大笑起來。
……
雙方在別墅裡面暢談甚歡，期間，馬爾辛向羅蘭表達了一番歉意。
作爲一名大法師，他的確應該慎言慎行，纔不會惹出這樣的麻煩。
羅蘭連忙道：“也怪我自己不嚴謹，把個人照片都貼上去。”
奧維斯托聽了，在旁捂額。
幾名跟隨馬爾辛大法師前來的卡特里亞學派精英也不由得暗自苦笑。
這件事情，確實不能埋怨某一兩個人。
非得是無意之中的配合，撞上了纔會這樣。
唯有馬爾辛大法師表示讚賞：“這又不是你的錯，換成我寫出了這樣的好文章，也得顯擺一番。”
好嘛，這也是一個亞特萊茵顯眼包。
解釋了誤會之後，馬爾辛問羅蘭：“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需要我出面澄清一下嗎？”
羅蘭想了想，道：“其實最近這幾天，我都有在琢磨閣下所提及的那神性輝光……”
馬爾辛道：“我是不會看錯的，你創造那些符文時，的確引動了天地之間的異象。
不過，那也有可能只是初生之際才顯現的異象，是某種特殊的共鳴頻率。
我至今都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共鳴點，因此沒有辦法復現。”
羅蘭在《賽里斯演義》裡面提到過倉頡造字的典故。
天雨粟，鬼夜哭，也被這個世界的許多法師認爲是某種瑪那共鳴的現象。
魔法的符文，本身就蘊含着這種共鳴的力量。
但想要達到倉頡的水平是不容易的，非得真正理解吸收賽里斯語本身的意義才行。
羅蘭認同道：“我也有同感，但相比於符文本身的共鳴，我更加傾向於，是我本人與這種力量產生了共鳴。”
“哦？你的意思是，你能夠引發的共鳴，我不能夠，是因爲我還沒有真正理解和接受賽里斯符文的奧秘？”
“不錯，這裡面可能還有傳奇天命的感召，這個世界的賽里斯學派因我而興，因而登神之路，也必定是由我所開啓！
與其說是我創造了這些符文，倒不如說，是在我的努力之下，這個世界，乃至於這一方的宇宙天地，承認了這種符文！
用我們賽里斯學派的方式來形容就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羅蘭隱晦的指明瞭自己發明賽里斯符文的本質。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奧維斯托和馬爾辛同時陷入了沉思。
幾名跟隨而來的學派成員更是震驚。
旋即，紛紛稱讚起來：“妙啊！妙！”
“至於神性輝光的存在。”
羅蘭淡淡說道。
“我會證明給大家看的！”
……
臨分別前，奧維斯托道：“其實，證明這些東西的存在並不是必要的事情。”
羅蘭道：“我知道，亞特萊茵的體制決定了奧術論文擁有着自己的審覈流程，即便因爲大法師的失誤造成了一些輿情，也毫不影響它發表和取得成果。
然而這篇論文的價值，並不僅僅只是我個人的成就，它還是整個學派的根基。
我所要做的，是講好賽里斯故事，取信於人。
這就導致了，它所擁有的每一份前景和展望，都將會是巨大的利益。
除此之外，我自己也非常好奇，想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它或許真的是開啓登神之路的關鍵。”
他之前就和奧維斯托討論過，賽里斯學派的成員本質上是精神賽里斯人。
賽里斯主義的本質是一種精神，一種文明。
而人類文明和社會權力等物的本質，是基於想象的精神共同體。
大家憑什麼信任自己，支持自己？自己爲什麼又要寫《賽里斯演義》？
還不就是因爲自己締造了一個精神的共同體？
理清賽里斯符文和這種精神共同體的關係是非常有必要的。
回去之後，羅蘭開始從幾個方面總結自己之前已經摸索出來的線索，結合馬爾辛大法師的提醒，也確實發現，這些符文當中蘊含着某種特別的力量。
這種力量的來源有兩個可能。
第一種可能，自然是來源於提尼亞拉。
這位世界樹成精的偉大存在擁有着創造夢幻世界的力量，和羅蘭所想要創造的精神共同體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而第二種可能，則是自己的精神力量與這方宇宙的瑪那共鳴。
這也意味着，是屬於自己的神力。
但自己只是個凡物，不可能無端激發出神性輝光的。
它只來源於一處，那就是信徒們的信仰。
很多已經成神的存在，就是依靠着億萬衆生的信仰構建自己的神國。
這也是一種基於想象的精神共同體。
因爲信仰，所以成爲了神。
“如果真的是第二種的話，那可不得了。
它意味着，發明這種符文的我，已經在某種意義擁有了神性。
那些賽里斯符文的力量，其實是來源於學派成員的信仰！
這在語言學上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語言的生命力，很大程度體現在使用者的數量，以及它所承載的知識和信息上面。
從某種意義而言，語言就是信仰，傳播語言就是傳播信仰！
它們的影響力模式都是一致的。”
羅蘭對於神格神力和神性這些東西，並非一無所知。
他手裡甚至還擁有着來自提尼亞拉的神格碎片，也曾感受過「賽里斯真言術·伐」這樣特殊的力量。
因此他開始設計實驗，嘗試着把賽里斯符文和神力結合起來，尋找其中蘊含的神性。
那樣可以驗證信仰和文字之間的關係，充分實證“語言信仰”的存在。
……
四月份，羅蘭再次積攢滿神格碎片之中的神力，然後按部就班的做了幾組對照實驗。
進展並不是很理想。
因爲涉及到的力量層次過高的緣故，他在短時間內並沒有辦法完美辨別出當中的細微差別。
“我需要更多高端的禁忌知識……”
在很多世界，涉及到神靈的偉力，已經是終極的禁忌知識了。
它們是很難獲取的。
羅蘭不得不慶幸，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好地方。
亞特萊茵是高魔文明，高魔文明除了魔法普及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特徵，就是上限很高。
傳奇法師肯定是有的，而且還不止一位。
成神的研究，也肯定是有的，甚至還曾戰勝過神靈，收繳過神國。
這對於低魔世界和中魔世界而言，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一位天才出生在那樣的世界是可悲的，他大概率會受到自身的侷限，止步於低階或者中階。
而羅蘭所要做的，是去亞特萊茵法師塔的行政中心，辦理一張國內最高等級的圖書館的借閱證。
……
不久之後，光潔明亮的寬闊空間中，羅蘭信步而行，如同穿梭在時空的隧道中。
呈現在他頭上的，是一個如同宇宙深空的巨大穹頂，上面充盈着豐沛的瑪那，一道道魔法符文帶着遊離的靈光漂浮在其中，如同億萬星辰般運轉。
這正是亞特萊茵境內，各種傳奇、神靈等等相關資料最爲齊全的所在，大圖書館“智慧殿堂”。
羅蘭來到涅維斯城的這些日子裡，還沒有來過這裡，因爲他早已經積攢了自己所需的基礎知識，暫時又還用不上那些禁忌或者珍稀的特殊知識。
老師那邊所擁有的私人珍藏，已經夠他學一輩子了。
他自己也正在從這邊的書店訂購各種各樣的書籍。
財富上的自由，居住空間的充沛，讓他擁有足夠的物質條件來建立自己的私人閱覽室。
但他現在所想要查閱的東西，無法在普通書店買到。
高魔文明也還沒有豪橫到可以隨便把這種知識普及到隨便流通的地步。
“書靈，爲我搜索這些……”
大廳一側的貴賓閱覽室中，羅蘭把精心整理好的提示詞輸入魔網，瞬間傳遞到掌管“智慧殿堂”的書靈中。
天上諸多星辰大亮，所有符合條件的搜索結果都按照相關性排列出來。
羅蘭把精神力投入另外一顆星辰，裡面蘊藏着宛如電子雲的光輝。
“貝葉文……不是……”
“獸文……不是……”
“龍爪文……不是……”
“甲殼文……銘刻文字的載體和甲骨文有些接近，但具體內容仍然差天隔地！”
各種各樣文字和神性相關的事例，實驗記錄，傳說故事呈現出來。
突然，一條記載引起了他的注意。
“神徽……”
神有神名，也有各自的化身和徽記。
如此才能被世人所認識，從而錨定精神信仰。
很大程度上，神靈的故事是需要文字來記載的。
止步於口耳相傳或者某種特定儀式的，那是原始的宗教。
傳播力度遠遠不及擁有文字記載的東西。
爲了方便辨識，神祇往往會選定一種特殊的徽記作爲自己的標誌，比如說荊棘，巨鐮，十字架，太陽，閃電，鐵氈和錘子……
羅蘭很快找到對應的書籍，一邊從中抄錄相關的知識要點，一邊思索起來。
這是一種能夠激發神性輝光的典型物品，人們相信，它能寄託神靈的力量，引來神靈的目光。
從某種意義而言，它屬於“信物”。
信徒們通常會佩戴或者刻繪自己所信仰的神祇的徽記，作爲溝通的橋樑。
他們相信，這些有着特定格式的圖案或者符號，擁有着強烈的指向效果。
“這不就巧了嗎，這種神徽，和語言學當中的‘符號——編碼’系統如出一轍啊！”
畢竟是涉及到人的思維意識等物的東西，底層的運作原理都是一模一樣的。
它又再一次驗證了羅蘭之前的猜測，語言和信仰的關係的確是如此。
“現在想想，紋身和圖騰也是基於這樣的原理。
前世藍星也有一些外國人不明就裡，把中文視作擁有神秘力量的文字，甚至當成紋身刻在身體上。
但這樣的文字究竟能不能發揮出神性輝光，那就不得而知了。”
……
在羅蘭忙着這件事情的時候，外面的輿論仍在繼續發酵着。
和過往不同的是，現在的羅蘭已經累積起一批堅實的支持者，學派之內也有頗富名望的高階法師了。
奧維斯托和露妮芙絲不方便出面，但作爲當事人的馬爾辛，卻是毫不客氣的把《奧術評論報》上的那些黑子批判一番，指責他們無事生非。
同門學長斯維因，書法愛好者列伊，還有馬爾辛大法師名下的高階法師們，同樣引經據典，維護賽里斯語的名義。
這些都是他們自發幫忙，甚至都不需要組織辯論和反擊。
畢竟對於歐託多克斯學派而言，在這樣的事情上面發難，也只不過是一些騷擾的手法。
4月10號，《奧術》編輯部中，終審階段的聽證會舉行。
在一片充滿繁雜魔法符文，如同神靈殿堂的輝煌大廳中，衆多高階法師魚貫而入，在聽衆席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準備見證這次的終審。
斯維因，列伊等人都在其中。
仍然還是大奧術師，傳奇法師安東尼亞閣下主持會議。
這位頭髮花白的濃須老者是傳奇法師議會留在塵世間的代表，也是現任的大法師議會議長。
大部分《奧術》相關的成果，以及涉及到高階法師的事務都將由他來處理。
雖然他在人間是德高望重的老者，但在傳奇法師們當中，就是個剛剛冒頭的小萌新。
前輩出星海遨遊，探索各大位面，小萌新老頭留下來守家，做雜事，這是亞特萊茵的慣例。
“諸位，我們現在來審定這篇論文，《賽里斯符文體系的構建》……
相關的內容和編輯部的初審，複審意見，大家應該都已經瞭解，目前狀態爲一致通過。
如果有反對意見的話，請進行陳述。”
馬爾辛，潘達拉，霍爾摩斯等人都沉默以待，陪審團也毫無意見。
“看來是沒有反對意見，好，開始表決。”
安東尼亞當即宣佈道。
在衆人的注目中，委員會的委員，裁決庭的陪審團諸人就此進行了表決。
隨着一道道秘法印記如同星辰升上夜空，如同啓明之星的璀璨印記散發着淡淡的光芒，《奧術》期刊所獨有的標誌顯現出來。
那是藍色的書籍上面，法杖交叉的圖案，它象徵着知識所擁有的力量。
“本庭宣佈，准予發表！”
安東尼亞敲響法槌。
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各方。
等待已久的高階法師們，此前還沒有條件閱讀到論文正文的非輪值大法師們紛紛各顯神通，弄到了尚未出版的論文。
這個時候，羅蘭的《賽里斯符文體系的構建》，在法律上已經允許公開發表了，只是尚未來得及交付印刷而已。
各種各樣的傳抄，討論，不再受制於內部消息人士的範疇。
所以，各處的討論，立刻暴漲了十倍。
許多人都迫不及待的把它拿來驗證，嘗試以魔法構建符文模型，引入到各種各樣的法術結構之中。
結果自然而然，是沒有神性輝光的。
但就在這時，正在做實驗的羅蘭卻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忽的嘴角翹起。
“我終於明白了！”
在他的感應之中，虛空裡面彷彿傳來了無限呢喃的聲音。
一道又一道如同信徒祈禱的神秘力量從中涌入，漸漸凝聚到自己周身所擁有的符文之中。
他現在正在實驗室裡用自己的魔力凝鍊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以及“伐”和“光”十大符文。
它們如同妖精，一個又一個的環繞着自己的周身而行，莫名的涌現了微弱的金色異芒。
雖然只是一瞬間，如同電流涌過起輝器燒壞的白熾燈，很快就歸於沉寂，但是那種黑夜之中亮起的異芒還是讓他有所察覺。
他立刻就恍然大悟。
那是信仰之力不足，尚不足以顯現神蹟！
“理論的推演並無問題，一切只在於，論文尚未公開發表，尚還欠缺着量的積累！
賽里斯符文的神性輝光的確是存在的，下月5日即能展現出來。”
羅蘭把這個預言般的結論宣之於衆。
“下個月5號，那不就是《奧術》的發表之日嗎？”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在那一天能夠更加廣泛的爲人所知！”
“現在的關注和討論只集中在涅維斯這邊，消息靈通的人能夠很方便掌握第一手材料，進行傳抄，但是傳播力度始終還是不如期刊的正式發表。”
“這是類似神祇和信徒的特質？賽里斯符文真的是神級的文字？”
“這一點兒都不奧術！精靈文字和龍族文字同樣也是超魔文字，各自專屬領域的表現同樣並不遜色於賽里斯符文，可它們卻沒有這種和信仰之力共鳴的特性……”
“這憑什麼呀？”
衆人一片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