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成爲萊納女皇？”
羅蘭看着蘿莎。
萊納世界和絕大多數的魔法世界，原本是沒有“女皇”、“女帝”這些詞彙的，只有“首領”、“國王”之類的稱呼。
他們的“皇帝”一詞，是從其他語言和文化借鑑而來。
在一些意會的抽象翻譯當中，不同語言和文化發生了奇妙的融合，造就出皇帝選舉，副皇帝這些稀奇古怪的存在。
這放在華夏大地的語境下，確實顯得有那麼一點兒另類。
不過，蘿莎現在所使用的稱呼，是字正腔圓的賽里斯語，而且還加上了至高無上的前綴，完全可以認爲是秦始皇所組合創造的”皇帝”一詞，正正經經的世襲君主制首領。
配合亞特萊茵語的陰性表達，就是“女皇”了。
羅蘭道：“皇帝冠冕並非自封所能獲得，它需要獲得廣泛的承認。
如果能夠整合萊納，做到洛奇亞王朝，甚至提尼亞拉部落統治時期都無法達成的一統偉業，那麼稱作萊納皇帝，倒是也足以服衆了。
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亞特萊茵並不希望萊納一統，更不希望看到萊納世界存在帝國性質的勢力。
亞特萊茵的利益所在，是把萊納世界當成魔法材料和兵員的出產地，順便轉移產業，容納過剩的靈活就業人口，不是變成自己的挑戰者。”
蘿莎卻道：“先生只說了亞特萊茵，那麼您自己，以及賽里斯學派呢？
您和賽里斯學派的利益所在，是想要萊納世界如何？”
羅蘭略帶幾分苦惱，同時也有些疑惑。
蘿莎原本並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呀。
他並沒有回答蘿莎的問題，因爲他和她都明白，答案盡在不言中。
早在這幾年的親密相處裡，他們就明白彼此的心意，熟悉各自性情了。
蘿莎主動解釋道：“萊納世界風雨動盪近百年，社會不但沒有向前發展，反而還在倒退。
我們已經拋棄了太多過往的傳統，也拋棄了自己的歷史文化和底蘊，幾乎全盤亞特萊茵化，前些年，又被強制拆分，這當中確實有亞特萊茵提防分化的安排。
不過，亞特萊茵想要讓萊納世界晉升中魔，從而成爲合格的附庸。
當今之世，羣豪並起，強敵蠢動，足夠優秀的附庸才能真正派上用場，那將會是我們的機遇窗口。”
那確實是。
帝國嘛，都希望殖民地吃草產奶。
既要能夠提供高價值的產品，又要溫馴如牛馬。
但是一個擁有足夠魔法材料，生產大量魔法物品，能夠供應龐大帝國所需的國家，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爲他人作嫁衣裳呢？
幹得好的，逐漸在生產勞動的過程當中掌握資料，富強起來，成爲挑戰者。
幹得不好，也會拉稀擺爛，收割都還要費力去扶一把。
世間沒有永恆的帝國，正如資本家會賣出絞死自己的最後一根絞索，佔據優勢的統治者、征服者也會往往會因爲耽於享樂而失去所有一切。
羅蘭沉吟間，蘿莎繼續道：“我的計劃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貿然稱帝，而是先以女王名義掌控萊納，團結自己所能團結的力量。
這一切，都是爲了抓住那個晉升中魔的機遇，不再輕易受人欺辱！
有些人抗拒亞特萊茵的一切，甚至抗拒這樣的機遇。
如果讓別人掌權，要麼把國家賣給另外一個帝國，要麼則是繼續開歷史倒車，不斷仇殺，叛變，挑起更多動亂。
萊納王位一直快速更迭，國家分裂，甚至連國王王子被人肆意屠殺的慘案都將不斷重演。
連王室貴族都如此朝不保夕，普通人又談何尊嚴與穩定？”
羅蘭和阿塔莉有些震驚的看着她，沒有想到，這個纖秀嬌弱的女子心底下，竟然隱藏着這樣一股揹負天下的強大力量。
異想天開也好，狂妄自大也罷，如今的蘿莎，確確實實已經有了成就大業的志向。
換句話來說，她有可能已經覺醒了屬於自己的傳奇天命！
羅蘭肅然道：“你要明白，這條路很難走。
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這麼一條路可走！”
蘿莎道：“我知道，亞特萊茵從來沒有爲萊納設計過這樣一條路線，想要達成這個目標，只能另闢蹊徑。”
羅蘭道：“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完全無視萊納傳統和歷史文化的人，想要登基稱帝，也不是爲了把這個世界徹徹底底賣給亞特萊茵。
你應該是受我賽里斯學派的影響，有了一統天下之志，想要整合所有萊納人的力量，韜光養晦，臥薪嚐膽，真正創建一個獨立自主的富強萊納！
只是，現在的你也沒有辦法看清楚前路，不知道究竟應該利用什麼樣的手段才能使得萊納發展起來，那麼一邊順服亞特萊茵，一邊學習，超越。
你必須在這兩者之間保持近乎完美的平衡，才能順利通過。
無論最終倒向哪一邊，都將跌落萬丈深淵！”
他沒有斥責她的野心，反而充滿憐愛和痛惜。
“你本該是朵人間富貴花，安享太平，揹負起這麼多，實在太不容易了。”
蘿莎聽到他的話，不由得熱淚盈眶，感動說道：“先生……您果然懂我！”
羅蘭道：“你所看的那些書籍，所接受的那些思想教化，都是源自於我，韜光養晦，臥薪嚐膽，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種種……難道我還會不懂嗎？
不過，你爲什麼敢把這些告訴我，難道你就不怕我阻止你？”
“因爲我需要您的支持，真心的支持！”
蘿莎捧心，哀傷婉轉，但卻又毅然決然，向羅蘭袒露了自己的心跡。
“我曾聽人說，強者是沒有祖國的，您的未來是傳奇，是星辰大海，不是亞特萊茵那樣的一隅之地。
亞特萊茵的利益，未必見得是您的利益，與其依附亞特萊茵，還不如依附於您！
我知道普通的條件無法打動您，那麼，讓萊納成爲您的國度，變成賽里斯的形狀如何？
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所幸還有您的寵愛與信任，也只能以此爲憑，作爲我們約定的見證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面上緋紅之色一閃而過，嚅嚅說道。
“如……如果您願意的話，請賜予我更多的恩澤！
我想誕下您的子嗣，作爲正統性的保障。
那樣一來，無論是亞特萊茵的子民，還是萊納世界，都可以臣服在他麾下，找到自己效忠的理由。
或許成爲女皇之事，我窮盡畢生都無法做到，但也可以效仿秦王室，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讓我們共同的後人去做到！”合作生娃，統治萊納？
羅蘭聽到，心有觸動。
亞特萊茵的萊納，賽里斯的萊納，自己的萊納……
的的確確，是有所不同的！
“蘿莎啊蘿莎，這幾年過來，你的確是歷練出來了。
不得不承認，你說服了我。
以我本心而論，當然也是希望看到萊納能夠更加的傾向於我，傾向於賽里斯學派。
這樣等你掌控萊納，我也將會獲得真正屬於賽里斯學派的領地。”
羅蘭頗爲感慨的說道。
“既然如此，就放手去做吧，我也想要看看，你究竟能夠做到什麼樣的地步。”
……
“所以說，你確定要跟蘿莎生孩子了嗎？”
談完正事之後，蘿莎離開，去召集仍然效忠於阿卡姆王室的忠臣，商議登基爲女王的事情去了。
由於身處軍營之中，安全有所保障，阿塔莉並沒有急着跟過去，而是留下來，幽幽的詢問了一句。
羅蘭捂額：“那也只是順勢而爲。”
“不要誤會，我可不是嫉妒，只是替她感覺不公平。
你根本就沒有辦法娶她，亞特萊茵也絕不會同意讓一個外邦女子成爲奧術委員的正妻。”
阿塔莉輕啐一聲，卻是也頗爲無奈。
以羅蘭現在的身份地位，要明媒正娶某個人，已經不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了。
那是可能涉及到整個國家和學派利益的重大決策。
換句話來說，就連她自己都沒有什麼機會。
羅蘭察覺了阿塔莉的不爽，好聲好氣的安撫了一下。
剛纔他和蘿莎的秘密交易並不是情人之間的對話，而是政治生物的對話，怎麼可能會有什麼不公呢？
安撫完阿塔莉，羅蘭又再伏案疾書，好好的謀劃了一番萊納世界未來可走的道路。
萊納世界想要走這麼一條萊納特色的發展道路，必然借鑑賽里斯的智慧，如同信仰神祇那樣履行賽里斯化。
賽里斯化和亞特萊茵化，是有所不同的。
然而在這個魔法世界裡，普遍認爲賽里斯學派的魔法來源於奧術帝國，是亞特萊茵的其中一個派系。
這就可以爲韜光養晦提供天然的僞裝。
甚至都可以說，並不用什麼僞裝。
明明白白倒向賽里斯學派，開展賽里斯化，是在亞特萊茵許可的範疇。
如果有那麼一個帶着自己血脈的繼承人，那就更加容易實現目的了。
畢竟，自己已是受到重用的候補委員，有望成爲亞特萊茵真正的統治者。
……
夜晚，兩人爲了未來努力奮鬥。
一番操勞，把蘿莎公主變作泡芙之後，羅蘭披着衣裳繼續處理其他事情，這一回，卻不再是謀劃長遠之事，而是搞點兒實際的近期計劃。
他利用魔網發信給斯考德，說明自己繳獲梵羅納多葉之事，並且號召賽里斯學派的大家集思廣益，想辦法打通這條渠道，試着多弄一些類似的材料，以及對相關的造紙之術進行改良。
魔法紙張向來都是魔法普及的重要材料，但在亞特萊茵發展到了魔網時代之後，無紙化反而是一個大趨勢。
這一點，是不禁向萊納出口的。
那樣一來，就沒有必要自己造輪子，從頭到尾重新發明，而是一下跨越幾千年，掌握最先進的魔法紙張技術。
“你怎麼會想到用梵羅納多葉來製作魔法紙張？之前也不是沒有人嘗試過，但普遍認爲這樣製作出來的魔法紙品質太低，尺寸太小，並不足以承載高階法術！”
斯考德的回覆很快到來，帶着幾許訝異。
“那是製作法術卷軸的思路，不是製作賽里斯魔法牌的思路，這就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我們首要任務，是解決‘物美價廉’這個主要矛盾……”
羅蘭嘗試着扭轉了一下他的思路。
斯考德回覆道：“你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那好吧，就投入一些經費試試看，但我可不敢保證效果，而且，要打通貿易渠道，跟那些海精靈交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她們是以羣島部落爲核心聚居的部落聯盟，只是天生血脈強大，纔算在高魔之列，並不是一個正常的大型國家。”
“那不是更好嗎？那意味着，我們有可能找到與我們親善的部落，獲得大量原材料！”
羅蘭瞬間就從不利局面當中看到了有利的部分。
第二天中午，蘿莎找到羅蘭，告知自己會見衆臣之後議定的第一個重大決策。
“我打算遷都泰瑞城，以亞特萊茵人的支持爲依託，在那裡登基稱王！”
這是韜光養晦的一部分，但是做得更加徹底。
蘿莎依靠的是羅蘭，在萊納的民族主義者們看來，這可不是什麼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而是自家女子依靠異邦男人的奇恥大辱。
如果西萊爾還在，以王上身份把姐姐嫁給異邦人，以公主身份扶持孃家也就算了，自己作爲女主人，卻仍然這麼做，立刻就要輿情大譁。
就算羅蘭是偉男子也不行！
但是蘿莎顯然已經打算徹底拋舍自己和萊納人的臉面。
對此，蘿莎面上帶着幾許痛苦，緩緩說道。
“我們之間的聯合註定得不到祝福，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
在意這些的，終究還是那些能夠吃飽的人，連活下去都艱難的萊納百姓，根本不會在乎那麼多。
而且，買辦也好，民族主義也罷，都將會是我手中的棋子，我要成爲執棋的王者，有需要了纔用到他們，不能反過來被裹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