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阿蓉進入的, 還是個民國世界。
不過與記憶烙印中有些不同的是, 這一次的民國世界,除了某些文化風俗十分相似外, 所發生的歷史與記憶烙印中的某次民國世界, 截然不同。
對此,阿蓉早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她有條不紊的接收了原主的記憶。
總好來講,原主是個老式教育,與新式教育衝突後,悲催掉的產物。
原主名叫王兮, 是這個民國世界中, 震懾一方的龍合攤老大的侄女。
除此之外,由於她本身家境富裕,又因爲長輩名頭響亮, 所以早在她五歲的時候, 就被定下一門親事。
對方是軍閥中最弱的宋姓一系, 不過據龍合攤老大的眼光來看,宋系雖然出身都是泥腿子,但眼光、謀略都不缺, 日後成就肯定不止於此。
所以結下這個兒女親家,他覺得可行。
果然十年之後, 宋系就發展成了龐然大物, 跺一跺腳北三省都要大震一場那種。
這可樂壞了龍合攤老大, 因爲當初他與宋家結下兒女親家後, 給予了宋家不少幫助。
如今宋家崛起,也投桃報李,開始給他一些方便。
畢竟十年的變化太大,原本各地猖獗的黑幫,都被軍閥等勢力佔着大義,打壓成了街頭老鼠。
龍合攤這邊身爲同樣的黑勢力之一,日子也不大好過。
好在宋家起來了,不僅給了他不少便利,許多軍閥知道龍合攤與宋家有姻親後,也不好動他,這才讓龍合攤多少保持着點龍頭老大的尊嚴,繼續存在着。
說起來,王兮對宋家,其實是非常感激的,因爲假如沒有了宋家,或許龍合攤就倒下了。
她後來十年中的日子,絕對不會太好過。
但或許人順風順水過了太久,總會遇到一些波折。
等到王兮長到十六歲,剛開始對未來的另一半有所期待的時候。
與她定下婚約的那位宋家老大,跟她見面之後,卻似乎並不喜歡她這樣從小被按照大家閨秀培養、內心之中總是講究相夫教子那一套的少女。
甚至這位宋家老大覺得兩個人就算繼續相處下去,也不會合適,就歉意的登門賠禮,將婚事給退了。
這宋家老大,做的也不能說錯,之前畢竟都是長輩定下的婚約,確實沒人問過他的意見。
龍合攤給了宋家幫助,宋家理所應當講人情還回去。
但宋家老大不想犧牲自己的婚姻,改成用其他的方式償還,也算是可以理解。
何況已經到了民國期間,只是退掉長輩定下的一個婚約,於少女的名聲是完全沒有損害的。
不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兩個人不合適的話,太過勉強也沒有意義。
只是這對於王兮來說,卻相當於一個噩耗了,前面也說過。
王兮從小接受原來那一套的大家閨秀教育,即使是後來上了女學,也是最傳統的那種,最多拓展下眼界,完全扭轉不了她的內心。
在她心裡,與她訂了婚的宋家老大,就是她應該喜歡的人。
更何況宋家老大不論長相、學識都遠超常人,令宋兮早已芳心暗許,於是她聽到被退婚的消息,頓時就有點接受不了。
可她受到的教育,又絕不允許她跑到宋家去鬧,心碎了幾天後,只好悄悄的出門一趟,找到宋家老大問了個清楚。
原來人家欣賞的,是那種受到新式教育,可以像花朵一樣,向世人綻放的少女。
那種明媚到、陽光都可以爲之低頭的女孩。
所以,他們兩人的確不合適,宋家老大欣賞的人,完全和她是兩個極端。
可難道她就那麼不好嗎?王兮想了很久,咬了咬牙,決定爲了那位前未婚夫,開始學習新式教育。
可每當穿着洋裝,或者每次學到那些格外開放的話題,她都坐如針氈。
她終於失望的確定,她學不會那些新式教育,她也抓不到宋家老大的心……
她是個失敗者,就如同舊朝一樣,是總該被拋棄的人。
王兮的身體,向來是嬌養着的,由於看到那羣新式教育的陽光少女,逐漸自我唾棄,大驚大悲之下,就有點不太好了。
這麼一年中,總要休養上一段時間,直到某天龍合攤也參與到了與外國人的抗戰中。
她聽說了宋家老大也在殺敵,頓時也生出了一絲勇氣,跟着去了戰場。
此後的半年中,她學了不少急救手法,幫助了許多手上的士兵,最後死在流彈之下。
在死亡後,王兮感念之下,發佈了任務:她大概還執着於那個未完成的婚約,希望未婚夫總有一天會喜歡上她。
第二是,她也想像別人那樣,成爲一個優秀的、看上去會發光女孩。
阿蓉重新梳理了一遍原主的記憶,她想這第二個任務,原主其實自己就已經做到了。
不論她爲了什麼前往戰場,但當她的身影忙碌在第一線中,她本身就是優秀的、耀眼的,是個全身會發光的女孩。
那個時候的她,比一千個、一萬個受到新式教育的少女,都要美好的多。
不過,又有誰說,受到新式教育的少女,就一定要比大家閨秀更優秀呢?
不過是兩種不同的活法,誰又能非要將兩者比較出好壞,這個世上,什麼東西,都不是可以以爲否定的。
玻璃鏡前的十六歲少女,給自己眉心貼了一片細小花鈿,手指勾勒了兩下,就將這張小巧的臉上,勾勒出一個古代的妝容。
她的記憶烙印中,有過不少現代影城的記憶。
現代人結合自古以來的化妝技術,打造出的古代妝容,可以說十分精緻。
她從記憶烙印中學了兩手,又用系統的化妝品按照裸妝的步驟簡單描繪,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古代仕女。
她往臉上灑了點水,披着一頭烏髮,只穿着加了碧色薄紗的單衣,就步伐凌亂的跑了出去。
這一天,恰好是宋家老大第一次前來拜訪,其實早在拜訪前,宋知毅就已經打聽過,龍合攤的這位小姐,上的是傳統女學,平日也十分沉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但不論如何,定下婚約十年多,他總該禮貌性的見一下對方的。
龍合攤王老大揮退了衆人,帶着笑意看宋家老大一個人走進後院。
卻不知進入了後院的宋知毅,剛轉過一個迴廊的拐角,就被某個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少女,撞了個滿懷。
“你還好吧?”宋知毅下意識把人扶住,以防那個撞了她就要向外倒去的少女,掉進迴廊外的池塘裡。
但等他低下頭,卻看到一張驚慌失措、格外蒼白的小臉,他心中頓時就閃過一道深思。
他這次是來見未婚妻的,怎麼王伯父的後院,會衝出來這麼一個奇怪的少女?
可誰知他把那少女扶起,對方似充滿驚懼、害怕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後。
那張蒼白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種強忍着快要哭出來、又快樂到的整個人都在歡喜的表情,“阿琅?”
她眼裡大顆的淚止不的滴下來,卻像個終於找到依靠的小孩子一樣,仰着頭對他嬌嬌的說,“你來啦?”
“真好,”就在宋知毅表情僵在臉上,還沒做出什麼反應時,少女再度撲過來,那雙瘦極了的雙臂掛在他腰上。
這個時候,可以輕易的聽得出,她沉默了一息,小聲在抖着脣說,“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阿琅,你說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所以你也一起過來了,對不對?”
過了片刻,就在宋知毅在震驚中恢復過來,打算推開對方,覺得這個少女大概是瘋了的時候。
那雙死死纏在他腰上的手臂,卻率先鬆開了。
少女猛地後退兩步,她只穿了一身古人單衣、披着一小件薄紗的身體,在一陣風下,顯得格外單薄。
她眼睫上還掛着淚珠,可此時此刻,神色已經變得清明起來。
就這麼站立着、籠着眉看向他,似乎在審視着什麼,或許是他這個人,亦或是他身上的某種特質。
但很快,那樣審視的目光也消失了,少女的目光,從充滿色彩,直到黯淡下來,總共不超過一秒鐘的時間。
她淡淡說,“你不是他。”
“他?”宋知毅皺起眉頭,下意識問道,大概是這個發瘋的少女,給他的第一感覺印象太深刻,他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轉身離開。
“他是……衣冠陳家,陳、琅。”少女目光盯着他,一字一頓的說。
然而他眼中什麼都沒有,甚至似乎還對這個名字充滿了疑惑。
這讓少女終究是失望下來。
她緩緩轉過身,就在宋知毅的眼前,眉目寂寥的向着池塘倒了下去。
就像一片絕望的枯葉,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宋知毅那句“你是什麼人”馬上被堵在了胸口,他伸手一探,只撕裂了一把輕紗。
於是眼睜睜望着少女帶着一臉求死的模樣,整個人滑入水中……
這一刻的宋家老大難免怔忪的想,這個王家後院不知什麼身份的少女……瘋的這麼嚴重,究竟被誰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