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潤澤平躺在牀上,比起昨夜,臉色更加慘白起來。
杜悅伸手拽過被子蓋在屈潤澤身上,正要喊來民宿的主人幫忙,手腕一緊,屈潤澤拽住了她。
“別去——”他聲音乾澀,雙眼帶着血絲,很明顯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
“你生病了,需要看醫生。”杜悅耐着性子跟他解釋。
屈潤澤搖了搖頭,目光帶着一絲執拗,“我不要醫生,我要你。”
杜悅被他氣得笑了出來,“你倒是瀟灑無牽掛了,可你家裡還有一位劉雨欣劉小姐呢,她可是段家現在寶貝的孫女,萬一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和段家能放過我?我就算有十張嘴也洗脫不掉謀害你的嫌疑。你乖乖躺着!”
杜悅匆匆奔出去,找到民宿的主人——一個滿臉慈愛的老年人,跟他述說了一遍原由之後,對方立刻匆匆忙忙出去請醫生了。
屈潤澤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可杜悅卻要死了。
她發愁地坐在一塊礁石上,對着天空舉起自己的手機,也不知道是浸水了還是沒信號,手機就是撥不出去電話。
她一夜未歸,該怎麼跟沈家琪解釋突如其來的失蹤?
實話實說?不不不,沈家琪會生氣的。
“咳咳咳……”屈潤澤劇烈的咳嗽聲把杜悅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推開門進去,發現蓋着被子的屈潤澤在瑟瑟發抖。
“你怎麼了?”她吃了一驚,衝上去握住屈潤澤的手。
“我沒事,可能是太冷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牙關上下打顫。
“我再給你加一牀被子!”杜悅伸手替他掖好被角,指尖觸到了他身上的襯衣,頓時怔了一下。
她以爲自己感覺錯了,又摸了一遍,繼而臉色一變,把手伸進屈潤澤的襯衣內,上下摸索一遍。
“屈潤澤,你是不是瘋了?”杜悅臉色一黑,擡手給了屈潤澤一耳光。
溼的,他的衣服裡裡外外居然都是溼的!
屈潤澤無聲地一笑,漆黑如琉璃的眸子折射出一抹自嘲,“不這樣,怎麼能留住你?杜悅,昨天晚上我就在想,既然我已經那麼卑鄙地把你騙到了這裡,我爲什麼不再卑鄙一點,再多騙你一天?我想了很久,最終出門淋了一夜的雨,可惜我身體太好,直到天快亮的時候纔開始重新發燒。杜悅,你說我是不是自作自受,活該被這樣折磨?誰叫我從前不夠珍惜你,讓你被別的男人搶了走?”
從前的屈潤澤,根本不屑說這些話。
那時候,他以爲杜悅不過是跟他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一樣,只不過是女人而已。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屈潤澤開始在意杜悅,在意到連他自己都開始抗拒,不是說好了絕不會愛上這個女人嗎?
可爲什麼事情卻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他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愛上杜悅,可他知道,每一次看到杜悅在沈家琪身邊笑靨如花,他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
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成了日日夜夜噎住他喉嚨的一根刺。
杜悅怔怔地看着他,感動嗎?
不,她只是覺得傷心難過。
爲什麼從前,他不對她說這些話呢?
“我該走了,三哥和孩子還在家等我。”她站了起來,背對着屈潤澤說。
門口的光線被她擋住了一半,隱隱綽綽的,看不清她的身影。
屈潤澤閉上雙眼,平靜地笑了。
“這島上就我一個人。你不會丟下我就這麼走的。”
杜悅雙手握拳,重新衝了回來,狠狠勒住屈潤澤的脖子。
她恨不得掐死病怏怏卻對她一臉似笑非笑的男人!
可惡!
“等老爺爺帶着醫生回來,我馬上就走!”她惡狠狠地重申。
小島上風平浪靜,日光柔和。
高雄站在民宿前,隨口吩咐,“你們到島上四處找找,看見三嫂記得第一時間跟我彙報。”
男人們四處分散,包圍整座小島。
高雄隨手拿起牆根的一根高爾夫球杆,腳步輕微地朝前走去。
不遠處是一棟民宿,五層樓的小洋房,掩映在翠綠的芭蕉樹下。
昨夜的雨露還沒徹底乾爽,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房頂上,順着屋檐滴在地上,砸出細小的水坑。
高雄一腳踩上一根木樁,發出“咔擦”的輕響,他頓了頓腳步,重新朝前走去。
“咦,小夥子,你是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高雄轉頭一瞧,一個頭發灰白,衣着整潔的老人疑惑地打量他,老人身後跟着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樣子似乎是醫生。
高雄心裡一緊,“這裡有人病了?”
老人警惕地盯着他手裡的高爾夫球棒,“一位先生生病了。”
他鬆了口氣,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老人身上,繼續朝房間走去。
老人默不作聲地跟上去,隨手抓起地上一塊板磚,用力拍在了高雄腦袋上。
高雄腦袋一疼,晃悠兩下,噗通倒地。
醫生一臉無奈地搖頭,“高老頭,不是說你金盆洗手,躲在這島上修身養性嗎?怎麼對年輕人還這麼暴力?”
高老頭哼了一聲,“我這島上常年就屈先生一個人來往,突然多出這麼一個人,非奸即盜!”
中年男人無奈地搖搖頭,帶着醫藥箱走了進去,杜悅急忙衝上來。
“醫生,他燒得厲害,已經暈過去了!”
中年男人眯着眼睛打量一眼屈潤澤的臉色,搖着頭笑了笑,“你放心,就算他病得再厲害,我也會把她治好。”
有他這句話,杜悅鬆了口氣,她走到高老頭面前,“老爺爺,今天有船回去嗎?我有很緊急的事情想要走。”
高老頭溫和地笑了笑,“昨夜大風,島上的船或多或少有些損傷,我已經讓人在修補了,杜小姐,我看你還是等屈先生醒過來再走吧。”
“可是……”
“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需要處理,杜小姐,我先出去一趟。”高老頭跑得比兔子還快。
杜悅越發焦躁起來,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屋子裡團團轉悠。
直到門外傳來一聲慘叫,她心中一震,立刻奔了出去。
“三哥!”杜悅驚喜地叫了一聲,剛想撲進他的懷裡,可是看到半跪在地上的高老頭,立刻停住了腳步。
“三哥,你這是幹什麼?”杜悅睜大了眼睛。
高老大的雙手被人反剪在身後,滿頭大汗,渾身顫抖。
沈家琪一身寬肩窄腰的西裝,安靜地站在芭蕉樹下,肩膀上落了一層白茫茫的露水。
“悅悅,過來。”他抿了抿脣,朝杜悅伸出手。
可眼中的森冷與殘酷卻令杜悅感到忐忑。
“三哥,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跟這位高爺爺沒有關係,你先放過他好不好?”
沈家琪笑了笑,脣角倏地浮現出一抹嘲笑的弧度,“沒有關係?那麼,你身後那個男人又是誰?”
杜悅緩緩轉身,屈潤澤披着一條毯子,扶着門站在那兒,一臉冷意。
兩個男人隔着杜悅遙遙相望,目光裡滿是對峙的敵意。
“潤澤,我記得我警告過你,杜悅是我的女人。”沈家琪閉上眼睛,沉默片刻,又緩緩睜開。
“只要她一天沒有嫁給你,就一天不算是你的女人。”屈潤澤一邊咳嗽一邊冷笑。
沈家琪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一陣風過後,沈家琪一拳頭揮向屈潤澤,屈潤澤重重倒地。
“三哥!潤澤!你們別打了!”杜悅急得直跺腳,她拼命想要衝上去擋住,沈家琪暴怒中一把推開杜悅,拳頭聲聲落在屈潤澤身上。
“別打了!三哥!”
見屈潤澤脣角流血,杜悅害怕出事,重新撲上去抱住了沈家琪的胳膊。
“直到現在你還護着他?在你心裡,我又是什麼?”沈家琪擡起杜悅的下巴,冷冷質問。
沈家琪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就算是怒極了,也是神色淡淡,可這一回,他處於盛怒之中,雙手緊緊抓着杜悅的胳膊,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抓裂。
杜悅疼得緊緊咬住下脣,目光裡含着淚水,“三哥,我可以跟你解釋,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夠了!你纔剛剛生下孩子,身體不好,我派人先送你回家。”沈家琪冷冷回頭,“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過來,把你三嫂送回去?”
剛剛醒過來的高雄訥訥地看了杜悅一眼,見她目光含淚,硬着頭皮上前,“三嫂,我看,咱們還是先走吧。”
屈潤澤趴在地上喘息着,嘴角血跡斑斑,他沉沉一笑,似乎在嘲諷什麼。
事到如今,一切都由不得杜悅做主。
她默默轉身,走了出去。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朝着這一步發展。
高雄忍不住安慰她,“三嫂,三哥只是……只是擔心你罷了,等回到家,見到孩子跟你,一準兒就不生氣了。”
剛回到沈家,月嫂抱着哇哇啼哭的小元寶朝杜悅奔來,“杜小姐,您可回來了!孩子餓了,都哭了一整天了!”
可憐的娃兒躺在襁褓裡,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裡滿是晶瑩的淚水,小嘴張得大大的,一個勁兒地哭泣。
杜悅心裡一酸,疼得跟被針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