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英雄氣短

白靈官明知此人是條渾漢,本來不會計較。但心念一動,倏然把鐵棍扔給玄風道人,左掌一推一撥,潛力如山涌出。口中冷冷道:“你站開一點,此處沒有你插嘴的地方……”

他這一掌非同小可,如是武功平常之士,吃他一推一撥,最少也得摜開兩三丈遠。

胡猛虎軀一塌,坐馬挺胸,任得對方的潛力內勁迫到身上。

但見他衣袂激烈地向後飄飛,但身形卻有如淵停嶽峙,紋風不動。

白靈官心頭一震,這才知道這條渾漢不是易與之輩,眼中兇,光一閃,多運兩成功力,掌心突然吐出。這一掌不比等閒,就是兇猛無比的大老虎,吃他掌心吐出的內勁打中,全部內臟都得震碎。

胡猛仍然坐馬不動,突然上身一震,好像被人用一個無形的大鐵錘擊在心口似的,虎軀搖晃了兩下,終於退了一步。

白靈官一掌擊實在對方胸上之後,忽然甚感後悔,心頭掠過師兄太清真人訓誨的話,不覺嘆口氣,口中念聲“無量壽佛”。

胡猛退了一步,怔一怔神,驀地一拳隔空擊去,拳風猛烈異常。

白靈官微微一愣,心想這條渾漢沒有立刻倒斃地上,已是奇怪之事。怎的還能發出這等兇猛沉雄的拳力?

他們掌來拳往,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石軒中喝道:“胡兄不可得罪客人……”

白靈官隨手一掌封去,突然身軀一震,退了一步。

胡猛聽到石軒中的話,立時煞住第二拳,一言不發,退開一旁。

玄風道人看得真切,面上微微變色。心想石軒中的手下也如此厲害,師叔功力之深厚,在峨嵋派中僅遜於掌門真人,居然被那猛漢一拳擊退,這就無怪石軒中的徒弟史思溫能夠數次出入峨嵋,如闖無人之境。

白鳳朱玲道:“胡大叔你沒事麼?”她乃是跟着上官蘭和兒子的叫法稱呼胡猛。

胡猛真不知她問的何事,茫然道:“有什麼事?”

朱玲微微一笑,道:“譬如胸中覺得不舒服,或者真氣不調。……”她轉眸望着白靈官,接着道:“白真人你已打了他一掌,是不是?”

石軒中心裡好笑,明知朱玲乃是故意拿話把白靈官套住,使他無法逞強動手,免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實要不是胡猛練有當世無匹的硬功,石軒中他早就在白靈官陡增內力之際,出手攔阻了。

白靈官果真發作不出,連話也答不上來,面色十分難看。

胡猛舉手猛拍一下胸膛,大聲答道:“什麼事也沒有?”

白鳳朱玲忽然失色道:“鄭大叔呢?”

石軒中道:“我們到達這裡時,已不見無情公子張鹹,鄭兄一定是趕緊迫去……”

朱玲面上現出一抹愁色,因此在她原有的美麗之外,加添上一份楚楚可憐的動人風韻。

她嘆口氣,眼光轉到白靈官和玄風面上,問道:“兩位可曾見到張鹹公子離開的?”

白靈官凝眸直勾勾地看她好一會,神態甚是奇怪。不但是他,連那玄風道人也是這樣。

朱玲心感奇怪,又問了一聲。

白靈官忽地扭頭向玄風道:“我想不會是她……你告訴她吧……”

石軒中劍眉輕皺,這時他已聽出這兩位道人話中有話,可是此時此地卻不便追問,是以只好用心推測。

玄風道人奉命上前數步,稽首道:“適才鄭施主去找尋石大俠及夫人兩位時,張公子不久便走了,貧道等因與他毫無淵源,故而不曾詢他行蹤去處……”

朱玲啊了一聲,眉宇間憂色加重幾分,轉臉向石軒中道:“怎麼辦呢?天地茫茫,我們如何能知蘭兒的下落?”

玄風道人又道:“張施主有兩位隨從,但上山之時,都留在村莊中等候。他們均是騎馬,相信不會走得太快,鄭施主或可追上”

朱玲回頭萬福道:“謝謝道長指點,唉,鄭大叔要是能夠追上,那定好了……”

石軒中溫藹地道:“蘭兒的相貌甚好,不是命薄的人,你別先把自己急壞。鄭兄是老江湖了,腳程又快,相信他一定追趕得上……”

朱玲好像不以爲然地搖搖頭,美麗的嘴脣囁嚅一下,卻終於沒有說話。

她想了一下,便輕移蓮步,姍姍向門外走去。一直走到圍牆外面才站住,遙遙向山下瞧着。

玄風道人目送她出去之後,緩緩道:“石夫人剛好走開,貧道乘此機會,把一樁事告訴石大俠……”

石軒中心想果然不出所料,這兩位道長肚中還有別的隱密之事,於是含笑道:“請道長見教,石軒中洗耳恭聽……”

玄風道人道:“石大俠好說了,這樁事發生在令高足離開峨嵋之後,家師兄玄鏡等追躡蹤跡,無意間忽然遇到如此這般的一件怪事………”

他清晰有條理地把那幾個蒙面白衣女子的所作所爲詳細說出來。

石軒中雖是當代大俠,但聽到這些白衣女子這等神秘詭異,武功復又高絕,加上乃是玄陰門手法不由得微微動容。

玄風道人道:“因爲她們對西門漸等玄陰教的高手一樣不放過,所以目前江湖上已傳遍此事,十分震動,尤其這位自稱‘瓊瑤公主’所定的‘瑤臺’之約,近在眼前,看來她大有把天下武林中有名的大家派都邀到瑤臺去,這等居心,實在令人難以推測……”

石軒中尋思片刻,開朗地笑道:“道長還有一句話未說,你們可是以爲這瓊瑤公主乃是內人化身?”

玄風道人道:“石大俠請恕貧道開罪之處,以前果真有此疑惑!”

石軒中拱手爲禮,道:“道長此言,不啻已說是貴派已不復相疑,石軒中先代賤內道謝。但敢問道長們何故忽又打消疑惑?”

玄風道人望望白靈官,見他仰天不語,只好尷尬一笑,道:“貧道個人方面是一見到石大俠的英姿神儀,便已盡消疑惑,可說不出什麼緣故……”

白靈官突然道:“告訴你也無妨,貧道適才見尊夫人動輒流露真情,因而得知她目下不比當年,已變成心軟重情的人,像她這樣的人,決不可能做出那等詭異毒辣之事……”

石軒中深深一揖,道:“白真人法眼如電,普察萬物,石軒中欽佩之至。日後還須仰仗真人金口,以釋天下羣疑,石軒中這廂先行道謝……”

白靈官道人心中十分受用,雖不露出面上,但心頭卻對石軒中增加了不少好感。

玄風道人道:“據貧道所知,最近少林、武當都已接到那瓊瑤公主的邀柬,約定端午節午時,請兩派的掌門人赴瑤臺一行。想那少林寺老方丈白雲大師和武當金府真人,皆是道德高深,名重一代的人物,接到這種請柬,一定是淡然置之。可是那瓊瑤公主的手段詭異駭世,必會施用擄劫人質的手段。因此這兩派已派出高手多名,一方面保護派下分在各地的寺院觀廟,一方面偵查瓊瑤公主的真相。江湖上的人都一致認爲這瓊瑤公主的出現,乃是武林近百年來第二件大事……”

石軒中微微一笑,已知他沒有說出來的第一件大事,是指他石軒中的崛起於武林。

“兩位道長駕臨荒僻之地,坦誠賜告許多武林秘事,石軒中感銘心服,日後不知如何能夠報答盛情。現在敢請兩位到屋內歇息一下再談如何?”

白靈官拂一下那部絡腮鬍子,大聲道:“我們不能耽誤過久,你如何作復家師兄的信,我們捎個口信回去就行了……”

石軒中道:“兩位道長遠道而來,何必匆匆而去?”

玄風道人微笑道:“家師叔有句話不便說,貧道膽敢代爲奉聞……”

石軒中立刻攔住他的話,道:“道長之意,石軒中心中已知,既然如此,石某不便再耽擱兩位的時間……”他沉吟一下,決然道:“敬煩奉達太清真人,石軒中一定在瑤臺之約期前,專程赴峨嵋請罪!”

白靈官道:“好極了,我們後會有期。玄風,我們立刻返山覆命……”他毫不停留,轉身便走,玄風道人跟在後面,一忽兒已下山遠去。

朱玲猶自遙望山下,長長的細眉之上,凝着憂愁。

石軒中走到她身後,輕柔地撫在她的香肩上,道:“你莫要急壞了自己身體,鄭敖兄久走江湖,閱歷豐富,想來不久便會回來!”

朱玲的面頰挾貼在他的掌背上,輕輕嘆口氣,道:“我們已過慣平靜安詳的快樂日子,今日突然有事,如果不是你在我身邊,我真不知怎樣纔好……”。

石軒中道:“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你什麼事都不須憂慮……”

他說完這句話,心頭突然被一層暗影遮住,劍眉輕輕一鎖,暗自想道:“我和她當真能夠寸步不離地永遠在一起麼?眼前峨嵋之事,恐怕我們就要分別一些日子……”

朱玲雙目望着山下,問道:“太清真人那封親筆函你怎樣回覆的?”

石軒中道:“我答應他們說,準在瑤臺……噢,準在端午節之前到峨嵋山走一趟……”

若在往時,朱玲乃是冰雪聰明的人,必定聽得出石軒中話中另有蹊蹺。但此刻一心一念懸慮着上官蘭之事,不知鄭敖是否追得上無情公子張鹹,所以沒有覺察出來。

石軒中又道:“這件事着實使我憂疑交集,本來我還希望思溫那孩子本性忠厚善良,不至於做下這等無法無天的事,但後來又想到太清真人是何等樣身份,他既然親筆寫明思溫濫加殺戮峨嵋弟子的罪行,此事決不會假,唉……”

朱玲突然仰臉瞧着石軒中,鳳目含威,怒道:“都是史思溫這個不成材的人,惹出無限風波,蘭兒如不是深愛着他,也不會一聽到他在峨嵋出現並且受困的消息,就匆匆連夜趕去,以致她自身反而遭遇危險……”

石軒中微怔道:“你說什麼?蘭兒深愛着思溫?我到現在才知道……”

他凝目尋思一下,道:“昔年我們快要重逢以前,思溫那孩子曾經露出愛上蘭兒的神色,不過後來我見他好像已把此事丟開,堅毅地擔承起三清官觀主的重擔,我還以爲他能夠忘掉蘭兒……”

朱玲猶有餘怒地道:“等見到思溫,真要重重懲罰不可”

石軒中沒有做聲,他對史思溫十分了解,明知他爲人淳厚,天性俠義。這一次他怎會到峨嵋大開殺戒,傷害三清弟子,已經是個難解的謎。目下急待解決的還是這件事,暫時尚無暇顧及其他,所以他不置一詞。

朱玲又道:“蘭兒她寄居在山下的尼庵中,便因情關難度,有借佛力解脫之心,唉,這孩子的遭遇太可憐了,你剛纔還說她不是薄命的人……”

兩人又站了一會,還不見鄭敖回來。朱玲思索一下,道:“鄭大叔一定追不上張鹹了……”

石軒中訝道:“何以見得呢?”

“他就是因爲太老江湖的緣故,張鹹他明明帶着兩個手下,但昨晚和今日他都是一個人上山來,鄭大叔勢必認定張鹹此來只有孤身一人,故此他剛纔追下山去,雖然查出有三匹馬走過的痕跡,但他決不會循此追蹤。也許事有湊巧,另有一騎的遺蹟把他岔開,因此越追越錯……”

石軒中笑道:“你還是像昔年一樣聰明,這些事好像親眼目睹似的,只等鄭兄回來,便知分曉!”

朱玲望望天色,道:“啊,不覺已過了兩個多時辰,小哥子應該睡醒了……剛纔要不是他想睡覺耽擱我一陣的話……”

石軒中接着道:“你別懊惱了,我和鄭兄趕到這裡,已不見張鹹公子”

朱玲默然想一下,道:“王大嫂在家裡照顧小哥子,她爲人精細忠心,我可以放心,唉,蘭兒是個女孩子家,我急就急在不知她遭遇上什麼危險,要是……”

石軒中道:“你別把事情老從最壞處想啊,小心急壞了自己”

“咳,你也不想想,我們雖不與天下武林同道來往,但俠義之士都仰慕你的爲人,決不會和蘭兒爲難,所以,蘭兒除非不是真的遇險,否則的話,我真不敢想下去!”

石軒中雙眉一軒,虎目中矍然射出威煞光芒,沉重地哼一聲道:“誰敢傷害蘭兒,我石軒中誓要大開殺戒,把那些惡棍們盡行處死……”

朱玲反而趕快安慰他道:“我也不過作最壞的打算而已,你卻立刻就動了真火,我說……軒中,你可曾考慮到鄭大叔勞而無功的可能麼?”

“勞而無功?”他說,疑惑地望着妻子。

“假定鄭大叔已追到張鹹,但他們素不相識,鄭大叔脾氣又不好……”

“啊,我明白了,你說張公子也許不肯把蘭兒之事告訴鄭兄麼?”

她點點頭,囁嚅一下,卻沒有說話。

石軒中道:“那麼我立即追上去”

她勉強地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石軒中正要舉步,朱玲忽然拉住他,緩緩道:“軒中,我有個建議,但你千萬別多心啊!”

他笑一下,道:“我幾曾對你多心來着?”

“我想……還是我親自追上去好些……”

石軒中笑道:“你怎不早說,自然是你出馬最好,但我擔心你路上發生意外,因此雖然也想到了,卻沒有說出來!去吧,其實你比我還要精明得多,怎會有什麼意外”

朱玲釋然地笑一笑,道:“那麼我這就動身,你最好回去看着小哥子,我最多天黑時便趕得回來,假如追不上他,我會先回來跟你商量!”

石軒中坦然地望着愛妻的背影在遠處消失,等了一會,正要回家去照顧兒子,忽見遠處有條人影疾奔而來,定神一望,已知是魔劍鄭敖。

隔了一會,鄭敖一頭大汗地上山,站在石軒中面前。

石軒中道:“鄭兄可是追不上那無情公子張鹹?”

鄭敖拭一下頭上汗珠,道:“說來慚愧,在下已追出百餘里路,仍然不見那廝蹤跡。在下因想那廝腳程不會在我之下,唯恐你們着急,所以又趕回來……夫人回家了麼?”.石軒中道:“她深怕你追上張鹹之後,對方仍然不肯告訴你,所以親自趕去。”

魔劍鄭敖跺足道:“你怎可讓夫人親自追去?”一言出口,忽然覺得不妥,連忙改口道:“江湖上的險詐多事,你又不是不知……”

石軒中仰天一笑,坦然道:“鄭兄必是因知張鹹以前曾對玲妹有不尋常的感情,所以不大放心。我卻認爲這一點不要緊,倒是江湖上的重重風險,令我不大放心。不過後來又想到她的武功不弱,加上她爲人機智,我就讓她去了……”

鄭敖皺起眉頭,道:“話雖如此,但是……”

石軒中微笑道:“我想她一定追得上張鹹,你不須多慮……”

他歇一下又道:“我回去看看小哥子,鄭兄可要一同走,我們對弈一局!”

魔劍鄭敖搖頭道:“在下心中不安,非在此處等候消息不可……”

石軒中瀟灑地走出門口,向山上走去,約摸上升了六七丈,沿着一條山徑向山後走去。後面是座荒險的亂石谷,石軒中仍然循着一條險徑,從旁邊繞過那座亂石谷,走到對面的山腰。再轉過這座山峰,地勢陡然曠朗,但見一座極爲寬大平坦的山谷橫互眼前,四面山麓都錯落地生長着樹木,靠左邊的山坡上,有一片翠竹林環繞着一座樸實的屋子。

谷中有數畝水田,數畝菜園。菜園旁邊搭着雞舍豬棚,入目全是一片農家景象。

一箇中年婦人正在雞舍旁邊喂飼羣雞,不遠處有個小孩子蹲在山泉邊玩水。

那小孩子耳目甚靈,遠遠就發現了石軒中,歡喜得蹦上半空,少說也有七八尺高。口中連連叫着“爸爸”,聲音洪亮之極。

石軒中加快腳步,過去把孩子抱在臂中。這個孩子看起來有五六歲大,面白如玉,眉眼都似石軒中,長得十分可愛。

石軒中對那中年婦人道:“王大嫂,小哥子的媽有事去找一個朋友,怕要晚上纔回來……”

王大嫂恭敬地應一聲,石軒中抱着孩子,回到屋中。這座精舍地方不大,但卻分作兩進,前面是個小廳和書房,後面那進則是臥房。

等到天色入黑,朱玲尚未回來。孩子跟着王大嫂睡了,石軒中深信朱玲就要回來,便在書房中等候,隨手取了一本資治通鑑,秉燭觀看。

鄭敖在那邊也是等得焦灼不安,他一直在想假如張鹹最初要見朱玲之時,他沒有自作主張予以拒絕的話,這件事便不會發生了。

這時他也沒有人可以商量,那渾愣的胡猛早已練完功夫,上牀大睡特睡。

等到半夜,鄭敖忍不住疾奔後山,走到石軒中屋子外面,只見書房中射出燈光,石軒中正在入神地在燭下看書。

他搖搖頭,深愧自己定力太差,便不進屋,徑自回去。

次日,石軒中神色如常,逗逗孩子,看看書,或者練練劍,又等到日落黃昏的時候。

鄭敖這一天卻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脾氣壞透了,歐陽秋、樑文這對小兄弟與及另外一個下人,偶一觸犯着,都吃他罵個狗血淋頭。

黃昏時候,樑文走進他的房間,怯怯地瞧着他。鄭敖一肚子悶氣,大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樑文忙道:“外面有個姓馮的找石大俠……”

鄭敖一躍而起,怒道:“你爲何不早說”罵聲中已奔出大門。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壯漢站在臺階之上,一見鄭敖出來,眉頭輕皺,道:“敢問石大俠石軒中可在此地?”

鄭敖凝目打量那人一番,已知此人絕非朱玲差來的人,否則朱玲一定教他先找姓鄭的轉報石軒中。

他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馮居,有要事求見石大俠!”

“馮居……”他想一下,又問道:“你以前見過石大俠?”原來以往許多人來此求見石軒中,總會錯認他就是石軒中,但這漢子卻一眼識穿,是以他有此一問。

馮居眼中射出神采,道:“小的昔年在襄陽紅心鋪比劍大會中,見過石大俠的英姿風采!”

鄭敖又問道:“你見到石夫人或上官姑娘嗎?”

馮居怔一下,道:“小的沒有!”

鄭敖面色一沉,道:“我是魔劍鄭敖,此刻石大俠有事,誰也不能打擾,你乖乖離開此地……”

馮居抗聲道:“小的有事非面稟石大俠不可……”

鄭敖沉聲道:“歐陽秋、樑文何在?”

那兩名童子應聲出來,鄭敖沉聲道:“那廝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打發他出去……”說罷,轉身入屋。

馮居振吭大叫道:“石大俠!石大俠……”

歐陽秋、樑文一齊躍到他面前,才一出手,便把馮居穴道點住。於是把他拖出大門外,拍開穴道。歐陽秋厲聲道:“老兄你再叫一聲,別怪我們兄弟手辣!”

馮居武功雖是有限,但在江湖上混得久了,自然知道這兩個童子不是虛言恫嚇。他本是奉金瑞之命來報告石軒中關於史思溫及金瑞被困於峨嵋之事(他還不知後來有蒙面白衣女出現),此時因估不透鄭敖與石軒中的交情,又不能隨便對鄭敖說出,恨恨一跺腳,轉身向山下走去。

到了二更時分,魔劍鄭敖佩上白虹劍,側耳一聽,胡猛在隔壁的房間中睡得呼嚕呼嚕地響。他搖搖頭,心想這位胡兄弟天生渾渾沌沌,倒也少了許多煩惱。

他施展輕功,疾奔到石軒中茅屋中,但見石軒中仍然在燭下入神地閱書。

鄭敖扣一下房門,然後推門進去。

石軒中拋開手中的書,道:“鄭兄請坐,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鄭敖不滿地搖搖頭,道:“已經過了二更啊!”

石軒中平靜地笑一下,道:“鄭兄總是爲了內人一去不返之事焦灼,我先代她向你道謝……她已去了兩日一夜,就是今晚還不回來,明早一定能夠趕回,請你回去好好休息……”

鄭敖道:“在下實在沒有你的修養功夫,這件事都是被我弄糟的,此時教我如何睡得着……”

石軒中笑一下,道:“你這樣也於事無補,何況事情不能歸咎於你!”

魔劍鄭敖在屋中大踏走了幾個圈子,忽然問道:“夫人會不會在路上發生什麼事故?”

石軒中遲疑一下,道:“我想不會!”

鄭敖道:“據我所知,鬼母時至今日,仍然有不放過你們的跡象。再加上那神秘的瓊瑤公主。哼,哼,這江湖已是遍地陷阱……”

石軒中取起桌上的書,又閱讀起來。

鄭敖沉思一陣,道:“石大俠恕我言語唐突,你外表看起來好像毫不在乎,敢問是不是真個這樣?”

石軒中沉默片刻,緩緩道:“這本《資治通鑑》我已閱讀了一日一夜,但直到現在,未曾翻過一頁!”

鄭敖嘆口氣,道:“這就是了”轉身走出書房,匆匆奔回家裡,把胡猛弄醒,要他帶了那柄特製的大刀,兩人在夜茫茫中奔下山去。

石軒中自個兒在燭下看書,不知不覺又是天亮。王嫂悄悄端來早餐,擺在桌上,然後悄悄出去。

過了半個時辰,王大嫂又悄悄走入書房,只見那份早餐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不覺嘆口氣。石軒中忽然拋開手中書本,站起身來。

王大嫂輕輕道:“相公你兩晚不睡覺,一直也不吃東西,夫人知道的話……”

石軒中擺手截住她的話,道:“小哥子快起牀了,煩你小心哄哄他,我要親自下山一趟……”

王大嫂不敢做聲,石軒中取下壁上的長劍,忽然又掛回原處,自言自語道:“最好不要用上它……”

他瀟灑地出山,經過那座白屋子時,也沒有進去,一徑下山。

到村子裡一打聽前日來過的三個騎馬的人所走的方向,竟是向西北而去,便從這方向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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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腳程非同小可,一個時辰不到,已走到岳陽。

人城之後,就在靠近城門處有間鏢局,門前車馬麇集,許多勁裝漢子走出走人,一片忙亂的樣子。

他擡目瞧瞧那面鏢局大旗,只見那旗白底青邊,當中繡着一個羅字。

石軒中微微一笑,想道:“這間鎮南鏢局聽猿長老說是他的記名弟子飛猿羅章設立,前兩三年因猿長老介紹,見過此人一面,當真是個年輕俊傑之士。今日他鏢局門前這等忙亂,想必生意太過興隆之故!我要查問無情公子張鹹下落,非找他不可……”

當下走到鏢局門前,忽見兩個勁裝漢子衝出來,各各跳上一匹駿馬,絲繮一抖,如飛向東門外馳去。

石軒中微微一怔,原來這時才發現鏢局門前有一排二十餘匹駿馬,一派整裝待發的樣子。

果然念頭一轉,鏢局內又出來兩名勁裝大漢,匆匆躍上馬背,抖繮馳去。

他等了不久工夫,一共已出來十個人,分作五批上馬馳去。

石軒中自忖不宜莽撞,閃到旁邊,只見一個車把式蹲在一旁看熱鬧,便含笑問道:“請問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車把式擡目一看之下,被他氣度所懾,不知不覺地道:“局中出了事啦,這些人都是去報信求救……”

石軒中重重地哦一聲,道:“出了什麼事?幾時發生?”

“聽說是昨天,已經快到家了才發生的……”他忽然收住話頭,狐疑地望着他,問道:“你是誰?”

石軒中默然走開,心想人家鏢局出了事,哪能進去煩擾人家。

走了幾步,忽又想道:“這岳陽城不知還有其他的鏢局沒有?假如沒有的話,爲了玲妹妹之故,拼着失禮一趟,也得找到羅章問問……”

他轉過去又問那車把式道:“城裡可還有別的鏢局沒有?”

那車把式衝口道:“還有一家鎮遠,但前幾日由峨嵋山傳令下來,暫時歇業……咦,我爲何要告訴你?你到底是誰?”

石軒中道:“我姓石……”轉身向門口走去,心想由峨嵋派支持的鎮遠鏢局已經暫時歇業,不知是何緣故。目下只好找到羅章問一問了!

這時門前二十餘匹駿馬已剩下兩匹,但鏢局內仍然人聲嘈雜。

他走到門口,一個趟子攔住他,道:“你要找哪一位?”

石軒中道:“我想見你家局主!”

趟子手面色微變,道:“敝局主沒有工夫見客,請你留下貴姓:大名,與及有什麼事……”

石軒中見此人態度粗魯無禮,眉頭輕皺,道:“你對待客人也是這副樣子?”

趟子手冷冷道:“你請吧,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見他!”

那趟子手回答的話雖然無禮,但石軒中毫不生氣,心想羅章正有事之際,自然吩咐下什麼人都不見。若在平時,他根本不會‘求見羅章,但目下正是趕時間的關頭,羅章縱然不肯見人,這回說不得也只好勉強他一次……

心念一轉,便向那趟子手含笑道:“既然如此,我自己進去瞧瞧……”

他說得十分坦然,好像對方必不攔阻似的。那趟子手不禁愣一下,石軒中已舉步跨過門檻,直向屋內走去。

那趟子手定一定神,暗自奇怪自己奔走江湖,已見過無數人物,怎的今日好像被這個俊美書生的氣度風儀所懾,竟然忘了出手攔阻。

石軒中剛走了幾步,那趟子手追上來,怒聲道:“你這人怎的亂進來?”

喝聲中伸手揪住石軒中的衣袖,用力一扯。

石軒中倒沒想到此人手勁不小,本能地運了兩成真力,輕輕一甩。

那趟子手但覺一股大力涌到,驚叫一聲,整個人飛開尋丈,摔個半死。

石軒中忙躍過去,扶起那漢子,口中連連道:“對不起,對不起,你摔傷了沒有……”

就在他扶起那趟子手之際,已有四個勁裝大漢一齊涌撲過來。原來他們早就注意到同伴攔阻石軒中,這時一見同伴被摔,不約而同地都紛紛大喝連聲,各各使出兵刃,兇猛撲來。

這幾人不由分說,口中叫罵連聲,手中的兵刃先後朝石軒中身上遞去。

這一鬧已驚動內面廳中之人,眨眼間走出數人。當中一人年在四五旬之間,舉止沉凝,頷下留着一部黑鬚。背上斜繫着一隻長劍。

他們涌出來時,恰好見到石軒中抱着那摔得頭暈眼花的趟子手,輕靈地從數人合擊之中閃出來。

這人驀然大喝一聲“住手”,那些勁裝漢子立時四散躍開,各按刀劍怒視着當中的石軒中。其中一個漢子大聲道:“這廝強要進來,黃三一攔他,被他摔了尋丈遠,現在還扣爲人質。劉大俠不可放過這廝……”

另一個勁裝大漢接口道:“這廝一定是對頭派來,纔敢這樣目中無人……”

石軒中自知理虧,面上賠着笑,先把那趟子手黃三放下,然後向那被稱爲劉大俠的人拱手道:“兄弟實在是無心失手,請劉大俠原諒……”

那劉大俠定睛凝視着這個俊得不可逼視的書生,尚未發言,在他右首一個年約四旬上下,身披淡青色長衫的人大聲道:“尊駕闖入此地,露了一手絕藝,可惜我們都沒有看見。現在不管尊駕是什麼來歷,我張浦先陪尊駕玩兩手……”

這人也是用劍,話聲未歇,反手已掣出長劍,出手利落快捷,已具名家風度。

石軒中拱手道:“原來是雲夢雙俠中的張二俠,那麼這一位必是劉兼大俠了,兄弟久仰兩位英名,欽慕已久”

張浦露出得意之色,道:“好說,好說,這雙俠之名不敢當得,就是平生不做虧心之事罷了,尊駕用什麼兵刃,何妨亮出來教我們開開眼界。”

石軒中大感爲難,須知他此刻名震天下,如果自報姓名,便落個恃名壓人的話柄。若然真和對方動手,他們俱是行俠仗義之士,聲名得之不易,一旦敗在自己手下,豈不更落個恃技欺人的罪名。

張浦縱聲大笑道:“怎麼啦,朋友你有點後悔麼?”

石軒中道:“兄弟擅闖進來,實是另有要事,張二俠如此對付兄弟,確是令我無法應付”

張浦面色一沉,冷冷道:“我敢出手傷我鏢局中的人,難道把我們這些人未放在眼內,就算你身上有事,也等比劃之後再說!”

石軒中向人叢中掃了一眼,不見飛猿羅章,心想他大約不在此處,否則他身爲局主,一定會出來探視。

雲夢雙俠中的老大劉兼忽然道:“二弟暫勿出手,這位朋友頗擅空手人白刃之能,就命曾元凱出去和這位朋友拆幾招”

一個年輕壯士應聲躍出去,拔出長劍。張浦不能不聽義兄之言,只好退回來。

那年輕壯士抱劍行禮道:“在下曾元凱奉家師之命,請朋友賜教幾招!”

石軒中這時真是迫不得已,笑容一斂,肅然道:“曾兄請”

曾元凱見他乾脆爽快,便不再說,使出荊楚派獨門劍法,一招“擊楫渡江”,刷地一劍刺去。忽覺對方手擡處,指風已罩住自己握劍的臂肘腕三處脈穴,心頭一凜。忙忙變化劍勢。

他一口氣使出本門十餘招劍法,幻起滿地光華,然而每一招出手,都因對方手掌移處,指風俱罩住自己臂肘腕三處脈穴,不得不趕緊變招換式。十餘招過去,旁邊的人但覺曾元凱身法輕靈,劍式翔動,環繞着敵人進攻,不過一招也沒攻進去。那個俊美書生僅僅面對着曾元凱緩緩轉動腳下寸步不移。

這種打法連雲夢雙俠也愣然不明其故,只覺曾元凱太過容讓對方,不肯出手。

張浦提劍縱出去,口中道:“元凱你退回去休息”說時,一劍疾如電奔般刺去。猛可大吃一驚,忙忙收劍,變爲一招“魚躍於淵”,劍尖急探對方肩頭,腰身四處大穴。哪知剛用上半招,也是不行,腳下移宮換位,疾轉過去,手中長劍也變換招式。原來他正如曾元凱一樣,劍招剛發,便感到對方指風罩到臂肘腕三處脈穴之上,是以不得不變化劍勢。

曾元凱雖然有心退回,但劍招怎樣也無法中輟,於是形成兩人使劍環攻石軒中的局面。

雲夢雙俠中的老大劉兼,看得面色陰晴不定,過了片刻,抽出背上長劍,緩步走近戰圈。

這時整個鏢局內數十人都擠在四周窺看這一場劇戰。只見石軒中雙掌從不曾遞出一尺之上,同時雙腳一直釘在原地上,僅僅偶然徐轉身軀,面迎攻來的對方。

大部分人都不明白張二俠張浦和曾元凱爲何不發劍攻到敵人身上?同時劉兼的沉重面色,令人益覺局勢緊張。

劉兼名滿三湘一帶,這時已認出對方武功深不可測,每一次遞出手掌,都早就制住張浦或曾元凱的劍路,迫得他們沒有一招能夠使完。這等超凡人聖的武功,別說親眼瞧見,當真連聽也未聽過。

念頭一轉,突然大聲喝道:“二弟休急,愚兄助你一劍之力……”手起劍出,刷刷刷一連攻了數劍,出手奇快,劍上內力沉凝雄渾,一派名家氣度。

他一加入,張浦和曾元凱劍勢大盛,但見一共三支長劍幻出滿廳光華,籠罩住石軒中的身形。

石軒中雖然不懼,但頗急於脫身,劍眉一皺,朗聲道:“諸位以衆凌寡,就算贏了也不光彩……”

劉兼厲聲道:“朋友你除非把我們擊敗,否則休想出得此門!”

石軒中雙臂如劍,突發數招,眨眼間把苦苦圍攻的三人迫開四五步之多。四面觀戰的人無不大驚失色,人叢中突然有人暴聲叫道:“一定是這廝,大俠二俠別放走他……”

石軒中浮起俊逸照人的笑容,道:“從這話中聽來,石某知道已被諸位誤會……”

對方三柄長劍吃他迫開之後,都相隔數步外環伺着他,未曾再動。張浦首先發難,長劍一揮,猛攻過去。劉兼和曾元凱一齊響應,各揮長劍。哪知石軒中不動則已,一動比他們更快,兩隻手臂挺直有如兩支長劍,颯颯風響中,已連發數招,這一回把對方三人迫得更開,各各離他六七步之遠。

雙方又成伺機而動之勢,劉兼心中一直懷疑此人,這時忍不住大喝道:“朋友你貴姓大名?”

石軒中向他拱手道:“區區石軒中……”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起個霹靂,不但四周的人都愣然相顧,連劉兼等三人也齊齊怔住。

張浦驀然拋掉手中長劍,大叫道:“你是石大俠,何以不早說?”

人叢中響起一陣話聲,但聽“劍神”二字,不絕於耳。

劉兼收回長劍,抱拳行禮道:“請石大俠恕我等冒昧出手之罪,劉某早已疑是石大俠,但因想到石大俠聲明過不再踏入江湖;是以心中又拿不定……”

石軒中忙忙回禮道:“是石某無禮,擅闖貴局,雲夢雙俠久享英名,尚祈海涵石軒中無禮之罪!”;擁在四周的人仍然不散,數十道目光緊緊盯着石軒中,都是仔細看清楚這位不可一世的劍神大俠真面目的心意。石軒中倒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向大家拱拱手,然後向劉兼等人道:“石軒中因有事急於追上無情公子張鹹及其手下兩人,是以明知貴局有事,但因與局主羅章兄有過一面之緣,故此冒昧進來探詢……”

衆人聽到張鹹之名,又是一陣**,劉兼原本是飛猿羅章的師父,後來猿長老看中羅章根骨,傳以南嶽衡山的劍術心法,並收爲記名弟子,是以後來劉兼已不復把羅章當爲徒弟。他嘆口氣,道:“羅章昨日傍晚親自押鏢出嶽州時,忽然發生事故,此刻他已失蹤,不知去向。劉某等遣出多人,就是想找到猿長老前輩求援”

石軒中驚噫一聲,道:“羅兄一身武功,武林中已罕有其匹,怎的也發生這等奇事?”

劉兼道:“所有鏢貨及大隊人馬均安全無恙,聽同行的夥計說,有個蒙面白衣女帶着一個衣飾華麗的老嫗忽然在路中出現,邀羅章到僻曠處比劍,羅章這一去便不再回來,剛纔我見石大俠武功高絕一時,還以爲你有份……”

“啊,蒙面白衣女……我剛聽峨嵋白靈官真人說起過,關於她們在蜀中出現之事,想來已傳遍江湖了!”

劉兼道:“不錯,聽說連玄陰教刑堂香主西門漸也失蹤了,而且是那些蒙面白衣女子所爲”

石軒中心頭一動,忽然想到朱玲獨自下山不返,會不會碰上那些白衣女?劉兼這時問過鏢局之人,都不知張鹹出現的消息,石軒中聽了,心中更加打鼓,便道:“石軒中另有要事,暫且告別,雙俠如獲得消息線索時,有用得上石某之處,請派人通知”

雲夢雙俠但覺面子十足,連聲稱謝。石軒中顧不得客氣,匆匆離開。走出岳陽地面,便疾向東南奔去,到黃昏時已搜索了數百里地面。但仍無絲毫線索。

這時他已到了江右武寧地面,站在荒野之中眼看暮色四合,心中焦急之情,難以形容。

他想來想去,忽然忖道:“玲妹一生機智過人,會不會路上發現苗頭不對,先躲起來,此刻或者已趕回家中找我?啊,我得立即趕回去瞧瞧,若然她還未回去,我再與鄭敖兄商量一下……”

心意一決,精神大振,趁着暮色迷濛,展開驚世駭俗的腳程,疾向家中趕回去。

初更時分已經過鄭敖所居的白石屋宇,匆匆一瞥,只見屋內燈火全無,也不暇多想,趕快向家中趕去。轉過第二座山峰,遠遠但見家中透出燈光。石軒中虎目一眨,心中大喜,暗想如不是朱玲已回來,決無此時尚有燈火之理。

他一面疾奔過去,一面尋思薄責朱玲幾句的措詞。到了門外,因燈光從書房射出,便不推門進去先繞到書房窗外,向房內一望。

這一望使他大大一怔,原來書房中燈燭輝煌之下,只有他的兒子一個人坐在桌上翻書玩耍,石軒中不則一聲,疾繞門後面臥房,從窗口進去,房中沒有一人,但房門卻大開。他又走出前面的一進屋子,來到書房門口,驀見房中忽然多了一個女子,手中抱着小哥子,雙目凝視着自己。

這個深夜出現的女子身上穿着樸素的杏黃色的衣裳,頭上鬆鬆綰個髻,底下是張瓜子臉,臉上的眉眼嘴鼻,都配得恰到好處,燈光照射之下,可以看出她的面色白裡透紅,發射出青春光輝。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她那對修眉下面的一雙鳳眼。這對鳳眼不但美麗,而且蘊藏着一種含蓄的、奇異的光輝。

石軒中本是個坦坦蕩蕩的大豪大俠,心中毫無雜念,可是他第一眼瞧去,便感到這個女子長得雖然稍遜朱玲的豔麗,但另有一種清冷高華的氣質,卻是朱玲所無。因此要比較朱玲和她那個美麗,一時倒是難分軒輊,不能遽下評語。

這個穿着杏黃色衣裳的女子笑容突然一斂,更增加幾分清冷的味道。

石軒中心知內中必有玄虛,緩步走人書房之內。孩子見到爸爸,剛剛要叫起來,那位清冷如水仙的女子輕輕拍一下孩子的後背,孩子驀然打個呵欠,立刻伏在她香肩上睡着。

石軒中微笑道:“姑娘的震穴手法,天下無雙,孩子已經睡着,我石軒中這裡謝謝姑娘……”

他走近一步,伸出雙手要抱回孩子,那女子忽然退後一步,冷冷道:“這孩子就是令郎麼?長得真真可愛……”

石軒中不知她心意何在,一時難以回答。

那女子又道:“我這震穴手法,武林中絕傳已久,不論按拍在人身任何部位之上,只要真力一發,想震傷那人哪一處穴道都可以……”

石軒中心想剛纔已叫破她的“震穴手法”,此時她又加以解釋,不知是何緣故?

只見那女子舉掌按在孩子頭上,輕輕撫摸一下,然後道:“我要閉住這孩子的‘邱墟穴’,你猜一猜我會不會失手?”

那邱墟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雖是極輕地閉住,並且立即解救,但誰也禁受不起,縱不斃命當場,也得一生殘廢。

她對此事說得輕描淡寫,完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樣子,口氣又極爲冰冷,教人不得不信她當真會下此毒手。

石軒中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若然刀斧加在他自己身上,他可以毫不變色,心中也當真沒有畏懼。可是那女子要傷害他的兒子,事情便不相同。

只見他俊臉神色一變,凜然道:“姑娘豈可把生死之事,視如兒戲!”

那女子一雙手按在孩子頭上,雙眼凝視住他,沉默片刻,然。後道:“嘗聞石軒中乃是當世大俠,號稱劍神:天下武林之人,無不仰慕英名……”

石軒中插口道:“我石軒中辱蒙朋友推贊,實在不敢當得。姑娘你想說什麼話,石軒中洗耳恭聽,但請先把孩子放下……”

這幾句話甚是平常,但石軒中卻說得情詞懇切,令人感到別有一種氣派和味道。

那女子道:“石軒中你怕了是不是?”

石軒中遲疑一下,簡潔地答道:“不錯!”

那女子欣悅地微笑一下,這個笑容出現在她那冰冷清麗的臉上,宛如春風吹拂過嚴寒的大地。

石軒中忖道:“這位姑娘外表雖是嚴冷怕人,但內心卻仍有感情”

那女子移開放在孩子頭上的手掌,道:“既然如此,你把孩子抱去吧”

石軒中踏前一步,伸手去接。誰知那女子忽又退開一步。

石軒中劍眉一皺,道:“姑娘這等戲弄於我,不知有何心意?”

那女子道:“等一等,我忽然記起一件事!”

石軒中無可奈何,收回雙手,道:“姑娘想起之事,不知是否與石軒中有關?”

她又變得冰冰冷冷的,道:“不錯,正是與你有關!”

“姑娘請說,只要石軒中知道,自當奉復!”

她冷冷道:“諒你也不敢不說!”

石軒中凜然露出怒色,道:“石軒中與姑娘素昧平生,毫無過節,但今晚姑娘再三難爲於我,石軒中要請你說出個道理來!”

她冷冷瞧一下孩子,道:“有他在我手中,你敢對我怎樣?”

石軒中爲之一怔,輕輕長噓一口氣,腳下不知不覺退開一步。

那女子冷冷地細察他的表情,自從石軒中出現之後,她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石軒中的面龐。

她忽然微微一震,把目光移上屋頂,但轉瞬間又移回來瞧着石軒中。

“石軒中你仔細聽着,假如我用這孩子的性命要挾,逼你去做。一件壞事,你答應不答應?”

石軒中斗然一驚,道:“我與姑娘無冤無仇,姑娘爲何要迫我做些不願做之事?”

她道:“你做不做?”

石軒中凜然搖頭,道:“恕我不能從命!”

“你不想想孩子?他的性命就係於你的回答!”

石軒中忽然微笑道:“姑娘並非這種卑鄙的不擇手段的人,何必作難石某?”

她怔想一下,立刻又道:“你不須支吾,我現在決定要你殺幾個人和搶奪財物,你說一句去不去!但記着這孩子的性命決定在你一言之中!”她重新把手掌按在孩子身上,語氣透出十分堅決之意,聲音特別冷。

石軒中這時已相信她不是虛言恫嚇,他瞧瞧孩子,斗然間又想起朱玲,而這時他已能想像得到朱玲悲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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