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網成擒

衆人甚覺不解,方想這等小事,何必浪費時間加以討論?

只聽瓊瑤公主又道:“可是有一點使我想不通的,那就是那石竈後的暗門做得何等精巧隱密?進去的人,斷斷不會是粗心大意之輩,最低限度也不至於留下足跡這麼愚蠢;然而你們看看,這幾個足印清晰之極,有如故意印上去,竟是唯恐我們瞧不見似的!”

衆人都恍然大悟,低頭瞧着那幾個腳印,心中都暗暗佩服瓊瑤公主的機警縝密。

瓊瑤公主又道:“第二件事,就是要你們再想一想,那道暗門如此精巧,轉動之際毫無聲息,門上會不會已裝有警鈴,我們在外面開門之時,裡面之人早就警覺了?”

張鹹道:“公主的話有理,設計這暗門之人,勢必佈置好警鈴。”

瓊瑤公主道:“假定裝有警鈴的話。第三個問題就是他們如何對付來犯的敵人?第四個問題是那道暗門爲何開得這麼矮?這麼窄?”

穿心神刀白城道:“暗門之內,必定裝設有消息埋伏,加上對方在暗處,我們進去時已處在被動之勢,自然是危險萬分。”

瓊瑤公主道:“還不止這樣,以我的推想,他們只須把那地道弄得十分狹窄,僅容一人通過,那時牆壁裡突然有利劍刺出來,武功再好也躲不過!”

張鹹道:“既是如此,我們都不進去,他們就無法可施了!”

瓊瑤公主道:“這就關係到第四個問題了,這道暗門爲何這麼矮這麼窄?”

鐵翅神鷹莫柏道:“設計此門之人,必是防備敵人一擁而入,所以弄得矮矮窄窄,另一方面也有容易隱蔽之意。”

瓊瑤公主冷冷道:“表面上看來,這理由十分充分,但事實上你們還沒考慮到一點,那就是敵人如若不肯貿然進去,由幾個高手日夜輪流在此處守伺。他們出來一個,就殺死一個。這門如是之窄,裡面的人無法一齊衝出接應救援,豈不糟糕?”

獨眼大漢道:“是呀,這一來裡面之人豈不是完全變成甕中之鱉了麼?”

突然竈後有人接聲道:“胡說八道,我們是鱉的話,你們就是王八蛋!”

話聲中竈後冒出一個腦袋,卻是個娃娃臉,頭上扎着一根沖天辮子。

穿心神刀白城冷笑一聲,道:“小娃娃你不知天高地厚,仔細你一條小命斷送在嘴巴上!”

那孩子道:“笑話,我老人傢什麼高人未曾會過?倒不信你這小子有能耐取我性命!”

穿心神刀白城哼一聲,左手微微一揚,一道寒芒電射而去,手法之隱秘神速,的確是武林一絕。

那孩童口中輕輕吹口氣,只見那道電掣寒芒到他面前半尺之處時,登時去勢一滯。那孩童跟着一張嘴,嗆一聲把那道寒芒咬住,原來是把小刀。

他“呸”一聲把小刀吐在地上,朗聲道:“穿心神刀也不過如此而已!”

白城氣極反笑,道:“小娃娃可敢把全身露出來麼?”

無情公子張鹹忽然道:“那廝是陰陽童子龔勝,可不是真是小娃娃。”

瓊瑤公主冷冷道:“龔勝你出來,還有別的人沒有?”

陰陽童子龔勝微微一笑道:“敝教主也在此地,如果公主要見她,本座可以代爲通報!”

穿心神刀白城不是沒有聽過陰陽童子龔勝的名頭,但他卻不服氣,冷笑道:“龔香主難道只敢躲在竈後說話?白某的飛刀雖是扎不住閣下的‘混元一-功’,但如若閣下露出全身,只怕來不及使用‘混元一-功’!”

陰陽童子龔勝哼了一聲,道:“本座如不是有嚴諭在身,這刻非使你這狂妄之輩得到點教訓不可!”

瓊瑤公主道:“白城別多話,龔勝我問你一句話,那就是朱玲可是落在你們手中?”

陰陽童子龔勝點點頭,道:“不錯,相信公主你也知道她乃是敝教主得而甘心的人!”

瓊瑤公主想了一下,說了一聲“走”,轉身先行走出,其餘的人自然不敢停留,都跟着離開。

陰陽童子龔勝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這些人忽然離開這一着。他愣完之後,低頭向暗門內道:“請轉稟教主,瓊瑤公主等人業已離開;但本座尚恐他們有詐,暫時留在上面!”

他說完之後,便從竈後縱出來,向後院外面查看。忽然如有警覺,回頭一瞥,只見一個面貌誠樸的青年,笑吟吟站在石竈前面。龔勝見他似無敵意,便點點頭,低聲道:“你早就藏在一旁了,是不?”

那少年嗯了一聲,道:“不錯,我看了好久啦!”

陰陽童子龔勝道:“這樣說來,最初我們接獲的警鈴,是你撳動那暗門所發的?”

“是的!”他簡短地回答,雙目凝視着他,似是在他面上發現了新奇的事物。

陰陽童子龔勝行年七旬,臉皮已老得不能再老。因此雖是感到對方看得奇怪,卻毫無不安,低聲又道:“這麼說來,地上這幾個腳印也是你做的手腳了?”

那少年道:“是的,我必須設法教他們打頭陣,可以免去不少危險。”

陰陽童子龔勝辮子一晃,道:“真有一手,不愧是崆峒掌門,劍神傳人!”

那淳樸青年敢情就是史思溫,他謙然一笑,道:“這等以殺攻殺的手法,算不得如何高明。龔香主過譽之言,倒教我難以承受!”

他停頓一下,徐徐道:“請問龔香主,家師母可是已落在貴教主手中?此刻有無生命危險?”

龔勝大聲道:“本座雖是欽佩觀主的機智武功,但這等事恕難奉答!”

話聲甫落,人已向史思溫縱去,去勢極快。史思溫戒備地舉掌護住全身。陰陽童子龔勝向他眨眨眼,一掌劈到。

史思溫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隨手封架。“蓬”的一聲,兩人各退了一步。

這一招表面上雖是不分勝負,但史思溫不過使出五成功力,明眼人一望而知龔勝雖是修爲了數十年,但如若史思溫發出全力,他決無法接住。

陰陽童子龔勝縱聲笑道:“觀主的功力比本座尚差一籌。本座如若用足全力,這一招就可重創觀主了!我念着以往和你打出一點交情,放你逃生去吧。”

他說完之後,一徑向竈後走去,掠過史思溫身邊時,竟毫不戒備,更無出手之意。史思溫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倒不知出手攔他好抑是讓他走過?

他終於沒有出手攔阻,眼看龔勝走到竈後,低頭瞧看暗門之內,龔勝隨即又走出來,輕輕道:“我怕有人在暗門邊,因此使點詐語手法,以便瞞過耳目。觀主你功力大見精進,可喜可賀!”

史思溫肅然道:“無怪龔施主面上已無暴戾之氣,原來已迴心向善,使人無限敬仰。自茲以後,龔施主大名將永垂武林,爲後世式範!”

龔勝笑一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一回事,我是自從在鄂西分堂的輪迴毒陣中,和觀主及金瑞兄分手之後,屢屢自思,感到過去所作所爲,確實是太以不對,可惜形勢環境均不容我立即退出武林是非圈中。”

史思溫肅穆地道:“施主也不須操之過急,以免賁事。貧道敢信家師得知此事,定然欣慰莫名。”

龔勝道:“目下先說石夫人之事要緊,她倒沒有生命之險,僅僅被教主以獨門手法,閉住一身武功,同時又命她隨侍在身側,難以逃走。另外還有那魔劍鄭敖,他就比較麻煩,一來他也被教主以獨門手法閉住武功,二來囚禁於地牢之內,有三道關卡看守,稍一驚動,連着有三道鋼門封住出入通路,神仙也無法打開!”

史思溫眉頭大皺,想了一陣,嘆口氣道:“這可難死人了,師母雖是處身在鬼母旁邊,倒還容易救援,但鄭師叔卻無法可想。”

陰陽童子龔勝心中不能置信,暗忖一來鬼母閉住武功的獨門手法,史思溫就無法解救,二來鬼母何等警靈,武功又極爲高強,就算朱玲全身武功尚在,但如何能逃得出鬼母耳目?何況目下她武功已失,就算偷偷溜得開,不消片刻,鬼母就能把她擒回。

他深知事情之難,唯恐史思溫輕舉妄動,便道:“觀主無妨從長考慮,石夫人目前毫無危險,以我所知,西門香主大概不會到此地來。”

史思溫道:“真的?他如果不來,暫時就可以放心。”

陰陽童子龔勝沉吟一下,道:“這事關係甚大,不瞞你說,西門香主雖然說是不來,就在廬山會合,可是假如教主特地通知他,說不定等一會就會來到。”

史思溫頷首道:“我就是怕這一點,無論如何也得在這一兩個時辰之內,把我師母救出才行!”他嘆一口氣,又道:“目下形勢十分明顯,假如救得出我師母,則必須犧牲鄭師叔,這也行不通啊。”

龔勝道:“不錯,如若石夫人逃得掉,教主怒氣難消,必定殺死鄭敖解恨!”

史思溫道:“那怎麼辦呢?”他居然向龔勝問起計來,龔勝起先差點失笑,繼而想到對方如若不是對自己的改邪歸正之心深信不疑,焉肯對自己流露真情?這麼一想,登時大爲欣慰和感動,便也凝眸尋思。

且說在隔鄰的大宅內,瓊瑤公主回去後也沒有責怪白梅郡主讓史思溫跑掉,因爲她回去之際,剛好已滿了一個時辰。

無情公子張鹹對於瓊瑤公主剛纔忽然退回之事甚表奇怪,瓊瑤公主這時才解釋說:第一點朱玲既然落在鬼母手中,那樣比落在自己手中還要好得多。如不出預料這一回鬼母一定不會放過朱玲,何況還有個難忘舊情的厲魄西門漸,縱使不殺害朱玲,但只要西門漸對她加以淫辱,那比殺掉她還要悽慘,這一來自可令石軒中無暇赴瑤臺之會。第二點是鬼母等數日後即在瑤臺上相見,此刻實在無須犯險和她一拼。

無情公子張鹹默然退開,房間中只剩下瓊瑤公主一個人在調息運氣。

隔了一陣,她緩緩睜開眼睛,幾乎在同時之間,一條人影有如飄絮飛綿般縱了入來。

她雙眉輕輕一皺,道:“上一次我雖把你釋放,可是別以爲我對你有特別的偏愛,你又來作什麼?”

那個不速之客正是史思溫,他苦笑一下,沒有做聲。

瓊瑤公主素性不愛說話,見他沒有回答,便也不言不語。

史思溫想了一想,道:“區區特地來向公主請教一個難題,只不知公主肯不肯解答?”

瓊瑤公主冷冷道:“你已是一派掌門,還有難題要問我?”

史思溫道:“不錯,除了公主以外,區區已無處可以請教!”

他說得十分誠懇,教人一聽而知他的話完全出自肺腑,絕無一絲一毫的虛僞。

瓊瑤公主突然泛起笑容,柔聲道:“看你這人很老實,嘴巴倒是蠻會說話。既是這樣,那就把問題說說,我可不一定能夠解答!”

史思溫大喜道:“區區想知道的:就是關於玄陰門秘傳禁閉武功手法,懂得訣竅的人,能不能自己解開?恢復武功?”

瓊瑤公主聽得一愣,道:“你怎的問起這事?當然有自行解禁之法,但就算是玄陰教主鬼母,她除非後來自己悟通此訣,否則的話,連她也不曉得!”

史思溫十分不解,道:“公主這麼一說可把區區搞糊塗了,鬼母掌管着玄陰真經,除非沒有此法,不然的話,她焉能不曉得?”

瓊瑤公主淡淡一笑,道:“告訴你也無妨,她手中的玄陰真經其實缺少二頁”

“那就怪不得她會不知道了,公主也許不知道;區區曾經在一位親自翻閱過玄陰真經的老前輩遺下的手抄秘本中,大略得窺玄陰門的武功絕技,因此知道玄陰門有禁閉武功的神奇手法。”

瓊瑤公主美眸一轉,道:“你說了一大堆,可是爲了要救朱玲而來請教於我?”

史思溫道:“正是如此,區區早知道瞞不過公主。”

瓊瑤公主道:“你可是已經探出朱玲被鬼母禁閉住一身武功,所以無法救她?”

“不錯,不錯,公主當真料事如神!”

瓊瑤公主淡淡一笑,道:“你師父昔日也曾求過我,當時我給他一個難題,要他自己解決。現在輪到你來找我幫助,我也將給你-個難題。”

史思溫眨眨眼睛,老老實實地道:“公主你如果肯幫助我救出師母,日後區區一定設法圖報!最好公主暫時蠲免令我爲難的題目!”

瓊瑤公主道:“不行,我根本不指望你回報。現在你先告訴我,怎樣下手去救朱玲?”

史思溫道:“區區查明那暗門內的地道宛如蛛網,處處危機密佈,尤其是現在大概那碧螺島主於叔初等人業已到達,更加難以應付。萬一潛入後被鬼母發覺,絕對無法逃出。這地底的陣法乃是昔年公孫先生所設計,由玄陰教大量人力物力才建成,能夠變化門戶,移轉方位,此所以區區說一旦被發覺之後,決無法逃出。”

瓊瑤公主插口道:“我倒沒有想到是公孫先生的傑作,不過我早就認定那底下既然容得下鬼母,必有驚人之處,所以我也不肯貿然進去!”

史思溫接着道:“此所以區區不請教公主如何解開禁閉武功之法,而是請教如何自行解救之法,也就是說,區區設法把自解之法傳遞與家師母知道,她也許能乘隙逃走。”

瓊瑤公主略一沉吟,道:“我可以把破解玄陰門禁閉武功秘法相授,但有一個條件!”

史思溫心想難題來啦。只好打起精神,留心聆聽。

瓊瑤公主緩緩道:“我把此法傳給你之後,不准你以任何方式轉傳與任何人,這裡面當然包括你師母在內。這樣我看你雖然得知解救之法,卻怎生下手去救?”

史思溫道:“可不可以另外給我別的難題?照公主的說法,區區簡直毫無機會可把破解禁閉武功秘法轉告與家師母。”

他說得那等誠懇,因此瓊瑤公主尋思了一下,才道:“不行,我老實告訴你,朱玲如果遭遇不測,正是我所希望的,因此你救不了她,我一點也不難過!”

史思溫嘆了一聲,道:“公主向區區說出心中真話,區區甚感榮幸,看來已無別的辦法,情勢既是如此,區區就請公主把秘法告我。”

瓊瑤公主道:“此法並不困難,尤其你懂得玄陰門的手法,我只須說一遍,你就會施展啦!”當下她迅速地把秘法傳給史思溫,最後道:“你要不要親自試上一下,證明有效?”

史思溫頷首道:“區區正是求之不得,就煩公主動手。”

話一出口,不由得萬分後悔起來,敢情他說完之後,這纔想通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假如瓊瑤公主別有用心,把自己的武功禁閉住之後,那時才發覺她所傳破禁之法不是真的,豈不是等於自縛雙手,讓她生擒?

進一步說,假如信得過她沒有陰謀在內,則又何須以身相試?因爲既然相信她所傳秘法不假,以自己的功力實在不須先行試驗,以獲取經驗。因此算來算去,事實上不必多此一舉。

但這時瓊瑤公主已起身走到他身前,伸出玉掌,向他胸前微微一按,跟着極快地一掌拍在他腦袋上。

史思溫陡然感到百脈鬆弛,頭腦微暈,定一定神之後,立刻暗中運力一試,登時發覺丹田那口真氣,無法提起來。

他佩服地道:“玄陰門所有的秘傳手法中,以這一手最是令人敬服!”

瓊瑤公主道:“那也不見得,玄陰真經中尚有許多極高明的神功秘法,都不是平常之人可以練成。這種禁閉武功秘法,其實沒有大用。”

史思溫道:“區區卻認爲這等手法深含慈悲之念,既能使敵人暫時失去力量,卻又不致傷他性命。”

瓊瑤公主冷冷道:“以我看來,除了爲我所用的人,他們的性命有點用處之外,其餘的人,死死生生,總不過是那麼一回事!”

史思溫一面聆聽,一面按照她剛纔所傳的心法秘訣,試着自行破禁。

同時他又思索她的話會不會含有深意?她是不是故意說給自己聽呢?

過了一陣,所有的疑團都完全解開,史思溫驀地感到丹田真氣倏然上升,瞬息之間已周行全身經脈,一切恢復正常。當下稽首道:“區區這就告退,公主雖然給了我一個難題,但思溫仍然記住你的恩惠,必將圖報!”

說完之後,便迅即離開。

這時,在鬼母身邊的白鳳朱玲,忽然間感到十分驚慌,原來鬼母剛剛接到飛鴿傳書,說是西門漸不久就可到達。

她心慌意亂地坐在一隅,這房間比普通的房子要矮上許多;但甚爲寬大,牆上一共有四盞燈,把房間照得雪亮。

這兒雖然只有鬼母和她兩個人,但她知道外面的甬道埋伏重重,機關處處,別說是目下武功已失,就算是一身功力尚在,也未必能夠逃得出去。

她記得外面的甬道有蛛網一般,又彎曲,又複雜,縱然放她走,只怕要找到出口必不是容易之事。

逃走既是絕望,目下又得知西門漸不久就到,她可就考慮到那位師兄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想來想去,發覺除了設法一死之外,再無別法可以免掉被西門漸淫辱之厄,於是她眼珠轉來轉去,想法子尋死!

鬼母瞑目跌坐在榻上,望也不望她一眼。朱玲這刻決不敢輕舉妄動,怕只怕一個不巧,被鬼母看破,把自己穴道點住,那時候就毫無機會了!

過了好久,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奔的腳步聲,朱玲打個寒噤,心想莫非是西門漸來了?

鬼母漸漸張眼,那陣步聲到門外便停住,跟着有人道:“啓稟教主,外面……”話聲突然中斷,朱玲只好懷疑地瞪着門外。

那個奔來稟報之人,正是陰陽童子龔勝,他踏入房間,雙目疑慮地望住朱玲。

鬼母道:“不妨事,龔香主有話但說不妨!”

龔勝道:“石軒中的傳徒史思溫現在外面,正與西門香主及阮香主兩人苦戰。”

鬼母冷冷一笑,道:“他也送上門來,很好,本教主親自出手,也把那廝活捉了,且看這一回石軒中如何解救?”

她站起來,身軀十分高大,頭頂幾乎要觸到天花板。

朱玲幽幽嘆口氣,垂下頭顱,耳中但聽鬼母吩咐道:“史思溫年紀雖輕,但一身功力不能小覷,龔香主即去把於島主請來。”

龔勝銜命去了,鬼母在房中踱了幾個圈子,忽然走出外面。

朱玲聽到外面似乎有人低語,卻聽不出說些什麼。

然後,鬼母走入房來,微笑道:“朱玲,你對目下處境看法如何?可有希望逃走麼?”

朱玲擡起頭,望着鬼母圓如滿月的面龐,突然間發覺這位以前的師父,頭上居然有幾絲白髮,神情間也顯出老了不少。

驀地裡她感到一種徹悟,像鬼母等武功蓋世的人,可是一生之中,也是患難無數,而且總抵不住歲月的侵蝕。是以就算這次瑤臺之會平安無恙,但到頭來總不免是憂患衰老而死。

因此,她即使今日自殺而死,也不過是提早放棄生命而已。

假如此身一定要受到淫辱,則未來數十載的生命實在不值得留戀!

於是她平靜地答道:“大概已經沒有逃走之望了!”

鬼母道:“一會兒西門漸見到你,如果他仍然不忍殺你,那就讓你活下去!”

朱玲道:“教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鬼母緩緩走到她面前,道:“很簡單,我把你送給漸兒處置,他愛怎樣就怎樣!不過,在他未見你之前。我卻不容你賣弄狡猾!我早就派了一人專門窺看你的表情,所以……哼,你別打算自殺!”

她舉手遙遙一指,朱玲微哼一聲,但覺全身癱軟,動彈不得。

鬼母轉身出去,恰巧於叔初急步走到,兩人便相偕走去。

這時在廚房外面後院中,史思溫一柄長劍,敵住了西門漸的白磷鑿和交趾阮大娘的丈八紅羅。

史思溫自從生死玄關打通到現在,按理說時間尚短,縱然功力較前精進,卻也不致十分驚人。然而他近日屢逢大敵,諸如星宿海兩老怪,仙人劍秦重及瓊瑤公主之流,無一不是當世之間的一流高手,他打過這幾場硬仗之後,功力漸純,而且觸發了前所未知的玄機靈竅,是以如今的史思溫,已難以測度出他真正的功力。

他一柄長劍宛如神龍飛舞,力敵西門漸和阮大娘兩人,毫無懼色。

又戰了一陣,局勢總是那等不勝不敗。不論西門漸和阮大娘如何凌厲進攻,或者緩下來換力運氣,局勢全然不變。

眨眼間鬼母及於叔初一齊出現。鬼母一揮黑鳩杖,加入戰圈,口中朗朗喝道:“本教主有心生擒,是以不按武林規矩。”於叔初一聽此言,掣出長劍,疾撲過去,五招不到,史思溫便顯出力拙之象,十招左右,手中長劍吃於叔初擊落地上,鬼母疾然一伸手,就把史思溫制住。

西門漸嘎嘎大笑道:“姓史的你雖是膽勇過人,但今日難逃一死!”

他縱上前去,伸出蒲扇般巨大的手掌,覆蓋在史思溫頭頂,轉眼望着鬼母,道:“這廝讓弟子殺死解恨吧!”

鬼母搖頭道:“目下和朱玲一道的幾個人,主要的是他和鄭敖均已被擒,爲師還得想一下,看看怎生利用他們的性命!”

西門漸道:“師父說得有理,但弟子總覺得這史思溫是個禍根,別的人可以慢慢加以利用,只有這廝必須趕緊取他性命。”

史思溫這刻只是被鬼母獨門手法禁閉住武功,並未失去知覺,也能夠行動自如。當下放聲大笑道:“想不到西門漸香主這麼看得起區區。”

西門漸冷冷道:“你對別的人可以施用激將法,本座卻不吃這一套,你識相的最好少說話,免得遭受侮辱痛苦!”

史思溫道:“痛苦好受,但侮辱難當,罷,罷,我不做聲就是!”

碧螺島主於叔初突然道:“石軒中到哪裡去了?他何故離開?”

史思溫想了一想,道:“本來家師的行蹤沒有值得秘密之處,但既然家師母不肯說出來,區區自然不便相告!”

碧螺島主於叔初道:“朱玲說了沒有,本島主並不知情,我乃是剛剛到達。我只奇怪石軒中爲何膽敢撇開朱玲?這廝腦筋怕有點不大清楚!”

史思溫抗聲道:“島主豈可如此評論?家師如不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爲了挽回武林浩劫,他焉肯離開師母!”

厲魄西門漸斥道:“廢話,你也太把石軒中看得過高了,簡直和聖人一樣。”

史思溫道:“你不相信,那就沒有辦法。家師此次力圖挽救武林浩劫,哼,連你們包括在內!”

於叔初尖聲大笑道:“真是笑話,不過沖着他這句話,本島主倒要請玄陰教主你暫時留下他的性命,我們總得教他心服口服而死!”

史思溫念頭一轉,道:“既然於島主這等大方,區區不妨告訴你一個消息。”

於叔初見他神情十分誠懇,無法不信,當下道:“那你就說吧!”

史思溫猶豫了一陣,鬼母道:“你可是不想本教主等人聽到?”

史思溫其實是考慮另一個問題,覺得難以決定。

於叔初尖聲道:“哪有什麼事須得瞞住教主?這廝一定有詐。”

史思溫聽到於叔初的話,突然暗暗一笑,忖道:“我這麼一個老實的人,你還說我有詐,那我就索性詐上一詐。”

念頭一掠而過,便開口道:“於島主可知道前幾天和我們在一起的蒙面人是誰麼?”

於叔初啊了一聲道:“你是不是說那個劍法極爲詭奇的蒙面人?”

“不錯,就是他,島主應該知道他是誰纔對。他與你關係之深,外人萬萬料想不到。”

於叔初翻眼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一點線索,要知當日在京師時,他親眼見到那蒙面人力敵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劍上功力之深厚,固然令人駭異,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那套天下無人見過的劍法!

史思溫早就把禁制解開,此時乘機運功行氣,自覺一身功力完全恢復常態;不過在外表上,他仍然雙目無神,舉動遲緩。

他道:“於島主既是想不起來,區區就告訴你吧,那人就是你的高足仙人劍秦重……”

這話一出,把於叔初鬼母等都驚得一怔,西門漸道:“胡說八道,這話有什麼根據?”

史思溫道:“仙人劍秦重在海外學劍數載,歷盡千辛萬苦,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擊敗家師。但他自覺目前尚未能達到目的,所以暫時不肯和家師一拼!”

鬼母道:“唔,有點道理,那天他起初並不幫石軒中呢?卻不知後來爲何石軒中陷在險境之際,突又出手助他。”她望望於叔初,道:“那時你剛好去大內!”

於叔初點點頭,道:“怪不得那天他怎麼也不肯和我動手!”

史思溫道:“據秦重自己說,他要留下家師一命,以便日後相拼!”

於叔初歡容滿面,道:“這就是了,這等行徑正與他爲人相吻合!”

史思溫緩緩道:“但關於秦重,卻有個壞消息要向島主說明!”

於叔初雙目一睜,道:“怎麼啦?他可是遭遇上不測?”

史思溫道:“他的不幸與天下任何人無關,只能怪他自己,那就是他已經患上大麻瘋!”

衆人聽得心頭一寒,於叔初尖聲斥道:“你胡說,故意離間我們。”

史思溫道:“島主愛信就信,不信也沒有法子。他本來和我們同行,昨日因他面現紅雲,時時向身上搔癢,卻被世居南方的胡猛師叔瞧出來。秦重起先不相信,可是後來終於也相信了,而且離開我們。我可以坦白告知各位,他是被我們合力打跑的,誰都知道大麻瘋會傳染。”

鬼母西門漸等聽得毛骨悚然,他們可深知這種惡疾的厲害,而且不是武功所能抵禦。西門漸沉重地道:“那胡猛是個渾人,不會說假話,這樣說來,……”

於叔初面色煞白,雙眼冒出火焰,凝瞪着史思溫。

他狠狠地道:“你一定誣陷他,因爲你們害怕他!本島主先取你性命;然後,哼,哪個人敢說,我就殺死哪個人!”

鬼母冷婀忙道:“等一等,我們到下面去再處決他不遲”

於叔初向她一瞪眼睛,鬼母微微一笑,道:“我不會爲了此人而與你傷了和氣。不過先回到裡面再行處決,諒也不至於耽誤你太多時間!”

於叔初這纔不再激動,於是一干人都從暗門進入地道之內。

史思溫一身功力已經完全恢復,但鬼母等人沒有察覺出來;其實當史思溫力敵西門漸及交趾阮大娘之時,乃是用的拖宕手法,把鬼母誘了出來,然後又詐作功力有限,十招之內,就讓鬼母制住。事實上他若和鬼母等人硬拼,雖然不敵鬼母及於叔初聯手,但要支持一兩百招卻絕無問題。

那地道宛如蛛網密佈,彎彎曲曲,岔路極多。轉了一陣,史思溫已認不出方向途徑。

他最憂慮的正是這一點,假使他找不到出路,縱然能把朱玲武功恢復,一齊逃走;可是在這等形勢之下,也無法逃得出去。

又走了一陣,他們已到達一條較爲寬大的甬道,甬道兩壁掛着燈火,照出一排四五個門口。

鬼母指一指第一個房間,道:“史思溫你進去,本教主忠告你一句,那就是安靜地在房中等候。就算於島主要殺死你,那也不過是剎那之事,一劍過去就沒事了,不會有什麼難以忍受的痛苦!但你如妄想逃走,吃我們擒回來,那時就要教你嚐嚐玄陰教的毒刑味道了!”

史思溫並不回答,緩緩走入房中。

鬼母及於叔初再走過兩個門口,回頭道:“阮香主及漸兒在此處休息一陣!”

她再帶着於叔初走到隔壁的房門,推門進去。朱玲仍然老樣子癱坐在屋角的椅上。

鬼母過去把朱玲穴道拍開,朱玲低低呻吟一聲,挺直身軀。

她兩眼不時向房外瞥視,鬼母請於叔初坐下之後,突然冷冷道:“你希望誰會突然出現?”

朱玲鎮定一下心神,道:“沒有希望誰會出現!”

鬼母道:“剛纔我們出去時,史思溫已知機先逃一步,漸兒他們已追下去。就說史思溫曾經透露那個劍法高強的蒙面人乃是於島主的……”

朱玲插口道:“他就是於島主的徒弟仙人劍秦重。”

“他如今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他昨日和我們分手的。”

“你們怎生分手法?”

朱玲疑惑地忖道:“這件事好像鬼母比於叔初還要着急?只看於叔初默坐一旁,一言不發的樣子就足以令人感到奇怪。”

她口中答道:“我不知你們得到什麼情報,只有老實說了!我們和秦重分手時,大家鬧得不大愉快,可以說,他是被我們趕走的!”

於叔初激動的跳起來,尖聲道:“爲什麼?”

朱玲道:“因爲我們察覺他身上有大麻瘋惡疾!”

這話一出,任他於叔初天性何等護短,也不能不相信了這個事實。

鬼母轉面向外面道:“把史思溫帶來。”

外面有人應了一聲,過了一陣,步聲紛沓送入衆人耳中,轉眼間只見龔勝揪住史思溫一隻胳膀,把他拉得跌跌撞撞的走進來,後面追跟着高大猙獰的西門漸。

白鳳朱玲一見到史思溫和西門漸,頓時如同失足掉入萬丈深淵之中,腦中轟的一聲,差點昏倒。

她發覺西門漸的眼光中,含有一種令她感到全身發冷的意思,使得她渾身血液都幾乎要凝結住。

鬼母宣佈道:“於島主,你可以把史思溫帶去隨意處置!”

史思溫抗聲道:“我本是一片好意,把此事告訴他,以免他日後見秦重,一不小心,也就變成大麻瘋。這種絕症能夠傳染他人,你們難道還不曉得?”

於叔初起身向史思溫一步一步走去,房中之人,不禁都向他們望去。

朱玲一看這可是唯一的機會,站起身向牆上一頭撞去。

誰知就在她站起身之際,鬼母已經轉目望着她,及至她一頭向牆上撞去時,鬼母手掌一揚,狂飆激發,把朱玲身形橫着捲開六七尺之遠,一交跌在地下。

朱玲不覺發出一聲尖叫,引得全房之人都向她瞧看。

史思溫大怒道:“鬼母你幹什麼?”一面奔過去,彎腰伸手去扶朱玲。

他暗運傳聲之法,急急道:“師母,你詐作悲憤交集掙扎,我好找機會爲你解開禁制,恢復武功。”

就在他傳聲說話之時,鬼母已對西門漸道:“我把她交你處置,你愛怎樣就怎樣!”

西門漸立刻躍過去,巨掌一伸,拍在史思溫肩上,史思溫此刻詐作不懂武功,只好放軟身軀。吃他這一掌拍開數丈。

白鳳朱玲聽到史思溫的話,她何等聰明機警,登時已知道史思溫懂得了解禁之法,雖然想不出他怎能學會這等獨家秘法,但此刻已無暇多想。

她本要依照他的話去做,可是一見史思溫被西門漸推開老遠,便打消此念。鳳目一睜,道:“你別動我!”西門漸手已伸出要來扶她,聞言一愣,緩緩縮回。鬼母在後面哼了一聲,西門漸立刻驚醒般伸手把她揪起來。

朱玲這時武功全失,落在西門漸的巨掌中宛如一隻小雞,根本無法掙扎。

西門漸邁開大步,一下子就出了房門。史思溫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寧願戰死於此地,他不能眼睜睜瞧着師母被那厲魄西門漸抓去,施以橫暴!

他怒哼一聲,翻身跳起來,衝出門口。眼前人影一閃,卻是陰陽童子龔勝攔住去路。

陰陽童子龔勝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口中喝道:“往哪裡走?回去!”

他喝聲震耳之際,連施眼色。史思溫不知他袖中有什麼乾坤?但想來必定不會毫無把握而出手攔阻自己。

念頭一轉,便放軟身軀,隨着龔勝一推之際,退飛回房中,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鬼母冷笑說:“史思溫,你最好放明白一點,別說目下你武功全失,就算一身功力俱在,也難以逃出本教主的羅網”

史思溫躺在地上,恨恨罵道:“枉你是一教之主,行事卻鮮廉寡恥。”

陰陽童子龔勝縱入來,一腳踢去,把史思溫踢得滾開數尺。

龔勝陰森森地哼一聲,道:“史思溫你放識相點,若然口中不乾不淨,那可是徒自取辱。本座第一個教你感到後悔。”

史思溫果然不敢做聲,在這等情勢之下,誰都看出他乃是怕被凌辱,所以閉口。

陰陽童子龔勝急急走到鬼母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鬼母臉上突然露出凜然之色,想了一想道:“先把他押到地牢關起來。”

陰陽童子龔勝回身到史思溫跟前,冷冷道:“起來,到外面去!”

史思溫頗感驚異,不知他說了什麼話使得鬼母立刻要把自己關起來!可是他實在對自己的生死不太介意,卻一味擔心師母的遭遇。因此他滿懷憂疑難以消釋,緩緩爬起身,走出房外。

到了外面甬道,龔勝推他一把,要他走得快些。史思溫忙放開腳步,向前面奔去。眨眼間已轉了七八個彎,甬道越來越窄。

耳邊忽然聽到龔勝傳聲道:“再過去一連有三道關卡,然後就是地牢,鄭敖目下就在地牢之內。”

史思溫見他在這等地方,居然也施展傳聲之法,不用說也明白甬道牆內可能有人窺視。是以不敢停步或回頭。

他也用傳聲之法說道:“請問龔老師剛纔以什麼理由使得鬼母作此決定?”

龔勝如釋重負地籲口氣,傳聲道:“你居然完全恢復功力,那就行了,我剛纔對教主說,既然秦重身患大麻瘋絕症,則你們很可能受到傳染而未曾發覺,此事非同小可,必須先行查驗才行!教主一聽這話,不敢怠慢,你看到她的神色沒有?”

史思溫大大鬆口氣,心想既是如此,鬼母勢必也立刻命西門漸,不得接近師母,暫時可保無恙。

正在想時,耳中又聽到陰陽童子龔勝道:“那三道關卡每一道都有警鈴可以直接報知教主,你記住這一點。我雖是爲你們弄到三把鑰匙;但最後的一道卻是從外面拴鎖的,每次由接班的人在外面打開。這最後的一道恐怕要另動腦筋,必須等到接班的人開啓時,才能逃走。”

說到這裡,兩人轉個彎,龔勝推他一把,喝道:“走快點……”推他之際,另一手已把三把鑰匙塞在史思溫囊中。

丈許外就是一道黑黝黝的鋼門,門前數尺之內的甬道突然變得寬大得多。那道鋼門外面有一根鋼閂,橫閂住鋼門,並且在左邊牆上扣住一把鎖頭。

龔勝先在鋼門上敲了兩下,裡面立刻回報五響。龔勝便取出另一把鑰匙,把鎖頭打開,拔起鋼閂,推開鋼門。

只見門後竟是一間丈半方圓的小室,燈火輝煌,照得四下十分明亮。

右面牆上有道鐵柵,每根鐵柱都粗如拳頭。從鐵柵望進去,也是一間丈半大的小室。對正這道鐵柵,又有一道鐵柵,再過去還有另一道鐵柵,柵後纔是地牢。這一來最外面的這道關卡的人,也能夠透過三道鐵柵而瞧見地牢內的情形。

一個勁裝大漢見陰陽童子龔勝進來,立刻躬身行禮,並且迅速去打開鐵柵上的鎖頭。

龔勝推着史思溫,一直走入去。第二道鐵柵及第三鐵柵相繼打開,於是史思溫獨自走入地牢。

那地牢有兩丈大小,角落堆着不少乾草。鄭敖一直在門口瞪視住外面的人,史思溫叫他一聲,他只苦笑一下。

陰陽童子龔勝分別向那三個守卡的人低聲囑咐幾句話,便揚長而去。

那鋼門“砰”的一聲,關閉起來,跟着鎖頭滴答一響,全部鎖上。

史思溫以傳聲之法,道:“鄭師叔請到角落來,小侄不但功力未失,而且還能替你解開禁制!”

鄭敖也是個極老的江湖,聽他以傳聲之法說話,便知道他這等小心,必有用意,於是踱到屋角。

史思溫迅速地伸手連拍他前後心三處大穴,並且聚功掌上,抵住他命門穴上,助他運功行氣。片刻間就撒手走開,由得鄭敖自個兒調運真氣。又用傳聲之法道:“我雖只學了自行解禁秘法,但自救與救人原是一理,加以得到白梅郡主再行指點,所以我有這把握!……哼,他們走近來窺看我們的動靜啦!”

爲了避免對方看出鄭敖運功的情形,史思溫便走到鐵柵前。

那玄陰教徒急速地退開,眼中帶着駭異的神色凝望着他。

史思溫微有所悟,猜想那陰陽童子龔勝可能告訴他們有關“大麻瘋”之事,是以他們這等驚懼戒備。

他向外面望去,只見在左面牆上有一條皮製的拉手,直通屋頂。斷定那條皮製拉手必是警鈴無疑。

過了一陣,鄭敖傳聲道:“好啦,我已恢復了原有功力。”

史思溫轉身走去,和他並排而坐,大家略略一談經過,鄭敖不禁埋怨起朱玲不該現身援救自己,以致雙雙被對方仗着人多,生擒活捉了去。

現在他們開始擔憂朱玲的命運,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提到她可能被西門漸凌辱,但彼此心中都存有這等恐懼,於是好像沒有什麼話好說。

地牢內雖然沒有燈火,但外面的燈光透射入來,仍然明亮得很。

沉默了一陣,鄭敖主張設法暗算外面的玄陰教徒,利用那陰陽童子龔勝給史思溫的鑰匙,設法衝出。史思溫卻不贊成,他輕輕道:“反正目下師母要是已遭遇不幸的話,我們也不爭這片刻時間。不如沉住氣,再等下去。”

鄭敖突然激動地撕抓頭髮,原來他驀地想起朱玲既然能夠和仙人劍秦重有一手,則她就算被西門漸怎樣,她也不會在乎。這麼一想,登時十分爲石軒中不平起來,假如可能的話,他自信可以一劍殺死朱玲而眼睛不眨一下。他最感到痛苦的,就是以石軒中這等大仁大義之人,怎會娶到像她這麼無恥敗德的妻子?另一方面,以她平日那等貞嫺的人,爲何忽然變得這麼可怕?

他不覺從囊中摸出那塊白羅,恨恨地捏着。史思溫見了十分奇怪,道:“這塊布好像是從師母衣服上扯下來的?”

鄭敖咬牙道:“當然是哪,所以我屢次囑咐你不可聽從朱玲的話!”

史思溫一點也不明白,但見他不作解釋,便也只好不再追問。

史思溫道:“提起師母,小侄倒是想起剛纔一事,可惜當時措手不及,否則師母她早就恢復武功了!”當下他把朱玲撞牆自殺,被鬼母捲開,自己過去扶她,想乘機爲她解禁之事說出來。

鄭敖呆了一陣,道:“她竟也想要自殺麼?難道她還在乎這一切?真奇怪!”他隨即想到昨日得知仙人劍秦重患上大麻瘋之後,並沒有十分不安之色。照道理說,她如果和秦重有一手,定然比別人要害怕許多倍!

想了一陣,他突然嘆一聲,自言自語道:“假如能見到她,我一定要她解釋這塊碎布!可是卻不知還有沒有這種機會?”

史思溫當真不懂他的意思,但看他的樣子,好像已經心平氣和。於是輕聲道:“小侄一直希望師母也會因被他們懷疑可能傳染有大麻瘋而送到此地來,所以主張等下去!咳,我此刻卻覺得很對不起秦重!他今後的遭遇,勢必是無人敢和他接近,連他的師父也不敢理他!”

鄭敖愕了一下,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爲何覺得對不起他?”

史思溫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訥訥道:“沒有什麼,小侄是替他難過罷了!”

他爲了轉移話題,起身道:“也許我們應該採取行動了!”

鄭敖果然大感興奮,起身道:“對,說不定他們把朱玲囚禁在另一處地方,我們死守此地,畢竟無益。”

史思溫輕輕道:“外面每一間房中,都有警鈴直達鬼母,如果我們無法把他們不知不覺地弄倒,只要有一個報了警,那時我們就永遠沒有脫身的希望啦!”

鄭敖想了一陣,道:“看來唯有用稻草作暗器,突施暗算!或者我們先弄滅燈火?”

史思溫道:“假如先打熄燈火,他們一定先行報警,師叔你說是也不是?”

他們正在商議之時,突然最外面的鋼門傳來響聲。史思溫雖是沉穩過人;但這刻也不禁面色大變,悄悄道:“糟了,換班的人來啦,這一來我們又得等上許久。”

鄭敖道:“別慌,也許是其他的人來查看我們的動靜,我們最好回到角落坐候。”

外面傳來鋼門開啓之聲,跟着便是鐵柵移動之聲。史思溫和鄭敖坐在草堆上,留心地傾聽這些響動。

第二道鐵柵也打開了,有人走到第三道鐵柵之前。史思溫冷冷道:“西門漸,你可是想來殺死我們?”

西門漸高大的身軀,擋住大部分燈光。他獰笑一聲,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史思溫道:“隨便怎樣都可以,我只要問你一句,那就是我師母怎樣了?”

西門漸哼了一聲,道:“她很好,你知道我不會傷害她!現在輪到我問問你,仙人劍秦重和你們在一起有多久了?”

史思溫略一沉吟,鄭敖答道:“還不到二十天,怎麼樣?”

史思溫故意“啊”一聲,表示如有所悟。西門漸道:“這樣說來,還須一段長時間才曉得了!”史思溫大聲道:“曉得什麼?難道你會懷疑我們傳染上那大麻瘋絕症?”

西門漸冷冷一笑,回身走出去,可是鐵柵和鋼門都沒有關閉的聲音。

過了一陣,又有步聲傳來。不久就到達鐵柵前面。史思溫驚道:“師母,你也來了!”朱玲望一眼正在推開鐵柵的陰陽童子龔勝,應道:“是的,我也覺得很奇怪!”

史思溫走近去,施展傳聲之法,問道:“龔老師,我們可不可以乘此機會衝出去?”

陰陽童子龔勝低頭上鎖,卻聽到他傳聲答道:“不行,教主他們都在外面。”

史思溫只好退回屋角,朱玲也走到他們旁邊。三個人側耳聽着鐵柵一道一道的關上,最後便是那扇鋼門沉重的響聲。

史思溫迅速出手,拍在朱玲穴道之上,然後又助她行功運氣。

魔劍鄭敖大步走到鐵柵那邊,向外面吐一口唾沫,粗聲罵道:“混蛋,躲在那旁邊鬼鬼祟祟的幹什麼?總有那麼一天老子宰了你!”

那玄陰教徒往後閃避不迭,似是十分懼怕他吐出來的唾沫。

過了一陣,三個人並排坐在草堆上,低聲商議。史思溫道:“弟子想不出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出得最後那扇鋼門,除了等候輪班的人替我們開啓!”

朱玲道:“有一點必須考慮到,那就是輪班之人與這裡的人聯絡暗號是不是仍然一樣?假如有所變更,我們心機就白費了!這是一。其次我們必須想好萬一在我們設法打開鐵柵出去時,被他們發覺,發出警報,在這種情形之下,如何處理?這是二。還有就是縱然出得外面那扇鋼門,但如何能脫身出困?這處地下秘巢乃是昔年公孫先生花了很多心血建造而成,不比等閒。如若無人指點,就算出得鋼門,卻可能自投另一陷阱。那時節不但我們安全難保,連那一位改邪歸正的人也必遭受牽累!”

魔劍鄭敖道:“到底還是你心思精密,不過顧慮這麼多的話,那就一輩子也別想出去啦!”

朱玲道:“你過獎了,不過說到顧慮太多這一層,我認爲不得不如此;而我們儘可能設法解決,到了真的不能解決時,那也只好由得它而冒點險,是也不是?”

她話聲一頓,見他們都沒言語,當下又道:“我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目下陷身在龍潭虎穴之中,想闖出去,必須同心協力。假如彼此之間有一點不信任,往往就出岔子。鄭大叔近來好像對我生出誤會,只不知是什麼事?當着思溫在此,你可以說出來麼?”

鄭敖哼一聲,面上登時籠上一層嚴霜,摸出那塊碎布,丟給她道:“這是什麼?”

朱玲取起來細細一看,道:“噫,這是我衣袖上扯破的一塊,這是什麼意思?”

鄭敖面色更加難看,想了一想,道:“你若果讓我掌勢罩住你後心大穴,我就與你談一談此事!”

朱玲毫不遲疑,背轉身子。魔劍鄭敖老實不客氣,伸出手掌,按在她後背心上。這刻他只要掌力一發,就可把她震死,誰也來不及挽救。

史思溫心中大凜,道:“鄭師叔千萬不可魯莽!”

魔劍鄭敖哼了一聲,道:“我會小心行事,你走開一點。”

史思溫只好移開數尺,鄭敖又道:“本來此事應該由軒中親自處理,可是目下我們能不能生出此間,尚不可知。所以假使有什麼的話,我只好代石軒中把你處決。比在最後通通死在鬼母手上,雖然同是死掉,意義卻不相同!”

朱玲平靜如常地道:“現在請你說吧,我相信一定是誤會!”

鄭敖道:“好,仔細聽着。當日在菩提庵,你忽然失了蹤,我們都出動去找,最後你翩然歸來。我只問你一點,那就是你可聽到石軒中和我的聲音?”

朱玲頷首道:“有,但那時我穴道被制,已經無法回答!”

“哼,你也說出來了,你可是在那石谷底的石洞之內?”

“不錯,我和秦重都在裡面!”

“若然我沒有拾到這塊碎布,得知你曾經在洞中,你回家永遠也不會說出來,是不是?”

她點點頭,緩緩道:“不錯,我不會說出來。”她稍爲一軟,跟着解釋道:“以我的判斷,當時秦重的確不懷好意,把我騙到石洞,又利用地勢點住我穴道。後來一聽到軒中的聲音,他不知何故又把我放開,但要我答應不將此事告訴軒中,所以我一直都不說出來,而且我堅信一點,那就是若然軒中在洞口拾得這塊碎布的話……”

她又略爲停頓,鄭敖和史思溫都不曉得她要說什麼,因此微覺緊張地側耳聆聽。

“我堅信軒中決不會懷疑我,他也不會向我提起此事,不知你們信也不信?”

鄭敖的手掌緩緩縮回,喃喃道:“我也不知道相信不相信,反正以後我不管啦!”

朱玲轉過身子,面對着他,柔聲問道:“你可不是負氣的話吧?你還懷疑我麼?”

她那張豔麗的臉上,籠罩着純潔的光輝。鄭敖但覺目眩神搖,無法平視。不知不覺嘆了一聲:“對不起,我一向都想錯了!”

史思溫放心地走過來,微笑道:“鄭師叔,所以你恨極秦重,故意布的陷阱教他生不如死,對不?”

他沉重地點點頭,道:“這一來對他可就太不公平了,必須設法讓他明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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